魔 女 树

　　【这个世界是以霞千叶为中心转动的
　　几乎所有人、事、物都和她有这样那样的联系
　　她就是所有线索的联结点
　　所有故事的开头与结局都指向她
　　这个世界充满秘密，每个人也都有秘密
　　想知道这些，必须品是“信任”
　　但她本人却始终看不清全貌，无论怎么努力，都身处迷雾无法逃离
　　对于千叶来说，无论我选择什么都是错的
　　但没关系
　　我会献祭自己，奉上最初的真相】

　　校庆日当天
　　按照菲希克的说法，千叶今天也会来。菲希克虽然告诉顾小迟千叶现阶段处于松懈状态，但并没具体说要怎么做才能打动千叶。用菲希克的话来说，因为从来没人成功过，所以顾小迟只能靠自己摸索。
　　更让顾小迟意外的是夏霖。她以为夏霖一定会一口回绝菲希克的合作请求，毕竟她肯定不希望看见自己和千叶走得近。对于这件事，夏霖本人的回应十分耐人寻味。
　　“我不想让千叶继续那样下去了。”
　　顾小迟也不知道“那样下去”是什么意思，她姑且接着问
　　“可如果我答应和菲希克合作，我就得想办法接近千叶和她拉近关系，你能行吗？说实话，我现在对她的感觉没有消失。”
　　“我的目标是你，跟千叶没关系！帮千叶和我的目标有冲突吗？”
　　说这话的时候，夏霖拿回来的瓶子还摆在桌子上，瓶底铺了一层流光溢彩的液体。根据夏霖的说法，这个瓶子装满之际就是天神复苏之日。关于如何填满瓶子，夏霖的回答总是支支吾吾含混不清，顾小迟也不多问。
　　那家伙根本不擅长撒谎。所以她没办法骗过千叶。
　　那为什么菲希克会说“千叶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呢”？
　　顾小迟放下手机，现在时间还早，她准备在这里堵千叶。想找到她十分容易，毕竟没几个人会成天穿传统和服招摇过市。幸运的是，顾小迟几乎是马上就看到了目标人物，她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微微抬头望天，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那枚戒指是凝聚了菲希克的魔法，用于阻碍别人的认知。否则狐奉社首领公然出现会引起巨大骚乱。
　　千叶回首，头上的发饰轻轻晃动了一下。
　　“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微笑与语气大致还是往日的千叶复制粘贴来的，但她今天似乎看上去心情更好一些。
　　“我是特地来找你约会的。”
　　“约会？我明确拒绝过你的表白，所以恕我不能答应。”
　　某位立马翻出手机现场搜索：“约会，是两个人预约会面的一种，原指预先约定时间地点会面的活动。约定会面，包含了朋友同事之间或者恋爱的约定的会面。”
　　“可我们之间并无约定。”
　　“但我们处于比赛中。你要不战而逃？”
　　千叶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装模作样行了个礼
　　“当然不会。能被如此记挂，我不胜感激。”
　　霞千叶最不怕的就是顾小迟这种把目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人。更何况这场游戏胜负已定，只是顾小迟还被蒙在鼓里而已。千叶认为自己已经从夏霖那里掌握了“真相”，并不把和顾小迟的赌局当回事。
　　至于贝尔妲——毕竟有了蕾伊的性命作担保，想必就这件事而言，那两位是与自己统一战线的。再加上夏霖的“证言”，千叶更是排除了贝尔妲回归的可能性。
　　正如菲希克所说，千叶确实松懈了。
　　综上，无赖员工与首领正式开始约会。
　　顾小迟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劣性格：“千叶你走快点，学校这么大，按照你的走路速度根本逛不完。”
　　千叶毫无诚意：“哎呀，实在是没办法，我的穿着有些限制我的行动。”
　　顾小迟坚持道：“那你换一套。”
　　千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迟还是这么幽默呢。”
　　“出来玩穿什么和服，我现在带你去买套新的。”
　　没等千叶反应过来，顾小迟一把拉过千叶的袖子，扯着纤瘦的千叶向校门口大步流星，千叶的厚木屐划过水泥地的吱吱声令周围人不禁捂住耳朵。千叶缺乏锻炼，毫无反抗之力。
　　绝美的脸已经花容失色：“啊啊啊啊！顾小迟！你在干什么！”
　　“去最近的商场啊。我猜你衣柜里应该没有现代装吧。”
　　“你——”
　　千叶差点脱口而出“你有病吗”，还好没说出来。
　　被拽着走的首领决定今后尽量不和菲希克接触了。不然自己完美的礼节和教养都会被毁掉。真是近墨者黑。而顾小迟并不是会想很多的千层饼头脑派，她的理念很简单，跟千叶拼脑子玩战术是拼不过的，还不如直接在地下室挖个洞呼呼开睡，等猎物在大气层待得不耐烦后自己掉下来。
　　她也没忘记菲希克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妄图拯救霞千叶，那是自以为是的傲慢想法。你只能改变她的1%。”
　　幸亏大学周边就是商业街，顾小迟很容易就找到了大型商场。
　　顾小迟把头凑过去：“你紧张兮兮地在看什么？”
　　“我今天的行程。”
　　顾小迟念了出来：“9点整到达目的地，两分钟确认行程和时间，三分钟浏览地图，五分钟清点待办事项和优先级……放松的假期怎么搞得跟服刑一样。”
　　“必要的准备和计划对于所有出行都是必要的，这样才能充分利用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顾小迟一把抽走了千叶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删掉了那条事无巨细的备忘录，然后又将手机塞回了千叶手里，表示自己不该看的什么都没看。千叶身居高位，早就习惯了人们对自己毕恭毕敬，顾小迟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令她恼火。
　　“顾小迟，你……”
　　“我没教养，我没礼貌，我没素质，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是吧？”
　　千叶咬牙切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从那天起你就开始莫名其妙发疯，你的所有行为都在我的预料外。我需要解释。”
　　顾小迟摊手：“这只是我的作战策略而已。你不也给我设过局吗？”
　　顾小迟说的是千叶胎死腹中的计划。千叶准备利用已经解决的隔离所私吞事件给顾小迟布下天罗地网迫使顾小迟认输的陷阱，她为此准备了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但顾小迟自己投降就算了，还被那两位截胡立下了限制自己的规则。
　　至于顾小迟为什么能认真对待这个胡闹的游戏，一来出于被拒绝后小小的报复心理，二来她本来对千叶就有浓重的兴趣和好感，三来菲希克的人情十分诱人，夏霖曾在闲聊时跟顾小迟透露过，菲元老的手比千叶想象中伸得要长。
　　至于第四——当然是因为有趣。
　　顾小迟还在挑衅：“怎么样首领，双方棋手有来有回才叫比赛。耍赖和逃跑应该都不适合你吧？”
　　千叶冷笑：“我彻底明白了。我们继续约会吧。”在历经百战的首领看来，顾小迟无非是想从自己手里夺过主动权。这样的伎俩她见多了，更何况顾小迟的意图如此明显，她没有落败的理由。
　　顾小迟像小丑鱼钻珊瑚那样在衣架间钻来钻去，给千叶展示了好几条能衬托千叶温婉气质的端庄裙子和几双铮亮的小皮鞋，被千叶通通拒绝了。
　　千叶皮笑肉不笑：“难得逛一次商场，我希望能自己挑选。”
　　顾小迟看了看手上的衣服，自己审美应该没问题啊，为什么千叶如此抗拒？
　　倒映在大理石地板上千叶的身影晃来晃去，最终她扎进一家潮牌店里，一边逛一边时不时点点头，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顾小迟跟在后面，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几分钟后，千叶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白色高腰阔腿裤和露脐装完美展现了千叶的身材比例，配套的运动外套和帆布鞋把千叶的距离感和弱气一扫而空，为了视觉效果千叶还戴上了鸭舌帽。现在的首领活脱脱就是一个杂志上阳光元气的运动少女。
　　顾小迟看呆了，赞溢之词无意识地从嘴里一串串吐了出来。
　　“我的天……早说你的审美这么好啊！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怎么说呢，特别有生命力，特别青春，就算是木乃伊看了都能当场复活。怪不得你不让我挑，这么一比我选的简直被完爆了啊。你不会是为了穿上这套衣服才出生的吧……”
　　千叶本身并不习惯穿运动服，更何况这身衣服与平时风格相去甚远。她选这身衣服的目的很纯粹——要和顾小迟反着来，不能把主导权交到顾小迟手里。可顾小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反抗”而心生不悦，相反，一副痴汉看见仙女下凡的样子，不老实的小手还试图拍照留念。
　　虽然衣服本身的设计十分考虑舒适度，但千叶看上去十分局促：脖子紧缩了起来，面颊烧红，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头深深低下，始终不敢面对镜子。
　　千叶的声音含混不清：“我能不能把衣服换回来……”
　　“为什么啊？好看又舒服还方便行动，以后别穿那原始人留下来的文物了，穿点时尚的漂亮衣服嘛。人类的智慧结晶不止有美食，还有服装呢。”
　　千叶还是有些混乱：“可我平时……万一换了衣服说不定会惹人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想太多了。你都穿那身古董几百年了，想换换心情不是很正常么？”
　　顾小迟无视了店家的阻拦，直接把镜子拖到千叶眼前，让她强行看见镜中的自己，千叶顽强反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了。镜中人的脸还是自己的脸，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不知为何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就像光秃秃的树枝长出第一枚新叶那样，虽然只是1%的改变，但却让观者联想到生机与希望。
　　千叶嘴上不说话了，但没有把衣服脱下来。她抿着嘴，沉默地掏出卡付了钱。
　　“怎么样，以后也试试别的风格吧？狐奉社那帮人要是看见了估计能直接晕过去。”
　　千叶无言，快步走在前面，顾小迟拎着千叶换下来的厚重和服在后面小跑跟上。
　　“呼……千叶你慢点……”
　　“一开始是你嫌我走得慢，那我只好走快点。”
　　“还不是多亏了我的主意！呼……呼……如果不是我带你来买衣服，你现在能身轻如燕吗？”
　　千叶停下脚步。她这才发现平时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已经无影无踪。宽松的衣裤允许她奔跑跳跃，她可以笑得直不起腰，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不用再忍受那若有若无的阻滞感。千叶早已习惯了和服的繁杂穿法和束缚，突然从中解放出来令千叶有少许不适应，但更多的是如同孩童第一次下地奔跑的惊喜。
　　她知道，体验过这种舒适大概就无法再回到以前了。罪恶感一阵又一阵如潮水袭来，要不是顾小迟的声音在耳边360度立体环绕分散注意力，她会更加没完没了。
　　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就这样回到了学校。人已经多了起来，现场热闹非凡，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很难听到。千叶已经没法在人潮中和顾小迟拉开距离，不得不与她并肩而行。
　　“这就是打乱行程的后果，拜你所赐，我们现在要忍受拥挤与噪音了。”
　　“这叫热闹。冷冷清清的就没有氛围了。”
　　“你删了我的备忘录，害我穿奇装异服，打乱我的计划。你已经成功把我拉进你的节奏里。你的‘策略’比我想象中难缠，我小看你了。’”
　　“什么……拉进我的节奏里？”
　　千叶倒是平静：“这一切难道不是你提前设计好为了让我难堪，报复我折磨我来让我崩溃吗？”
　　顾小迟的迷惑发自真心：“怎么会？我哪有这么做的理由。”
　　“那，为什么？”
　　顾小迟有点沮丧：“按你的性格，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今天的约会一定会很无聊。唉，鬼知道换身衣服能把你刺激成这样。我已经失败了，因为你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
　　千叶还在与罪恶感作斗争，她担心一个微小的改变说不定会引起巨大的麻烦或者某种导火索，那时自己想必会失去冷静，陷入后悔与痛苦中，无力继续维护“平衡”，从而使无辜的人们替自己担责。
　　为了长久的稳定与安宁，所有要素都不能轻易改变，精神更是时刻不能放松。
　　她也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大概是个神经质又扭曲的怪人，但总要有人扮演这种角色。千叶在漫长的生命中推动魔女与人类的关系从你死我活到各取所需共生共存，“平衡”与“稳定”是她的梦想和追求，首领的职责是她的骄傲与信仰，是孤身一人的她的最后依靠。
　　经常有人打趣千叶是“老顽固”“老古董”，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千叶的灵魂也许还被禁锢数百年之前，人类因为魔女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无能为力的年代。
　　千叶此时来不及戴上微笑面具，苦涩写了满脸。
　　“我其实很想说现在是幸福的时代，你没必要事事操心，可仔细一想，我们现在的安宁都是拜你所赐。我这个被你庇护的普通人没资格高高在上对你说这说那。”
　　“连你都自称普通人吗？”
　　“我就是普通人啊，我和霖都是普通人。”
　　“那我呢，我也是普通人吗？”
　　“你不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应该比普通人更幸福才行。”
　　千叶愣了一下，语气轻松了些：“只有你这么想而已。你之前喜欢过我，对我的评价不客观。”
　　“谁说的？我保证，霖也是这么想的。”
　　“那排除你们呢？”
　　“还有狐奉社的员工，比如说南宫部长！还有被你保护的普通民众们，包括菲元老和蕾伊，认识的人有点少（小声），哦，还有那个漓阳，大家肯定都希望你幸福。”
　　首领已经免疫这类话了：“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
　　千叶又戴上了微笑面具，和顾小迟四目相对。
　　“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个幸福的女孩，那不是我要的。”
　　只有自己沉溺于他人的同情与赞美，躲在名为“幸福”的蜜糖罐子里不断沦陷，逃离首领的使命——这只会让千叶生不如死。
　　更何况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离千叶太远了。
　　太远了。
　　“顾小迟，我没有享受普通幸福的资格。”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千叶伸出手，拍了拍顾小迟
　　“去找夏霖吧。时间还早，她今天一直在医学院帮忙安抚实验动物。她要是看见你会很开心的。”
　　这不是吐槽医学狗连校庆都没的参加的时候了，顾小迟问：“那你呢？”
　　“我想一个人逛逛。”
　　“真的？”
　　“嗯。”
　　顾小迟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千叶的语气不容置疑。在离开前，千叶拉住了顾小迟，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今天谢谢你。我以后会试试别的风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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