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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蓬七心
乌斯藏国,高老庄太高府,浮屠山主府,端明金银殿内。
面对四面楚歌,内忧外患,高太公高坐黄金椅,有条不紊,下达命令。
“报——太老爷!太老爷!东南边的官兵打上来了!”
高太公:“派玉兰领高家军八部去御敌。”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南边的土匪骂上来了!”
高太公:“派翠兰领高家军六部去御敌。”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西边的强盗打上来了!”
高太公:“派高才领高家军二部去御敌。”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北边的盗贼偷上来了!”
高太公:“派人把门堵好,弓箭手御敌。”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东北边的高家军四部打上来了!”
高太公:“派香兰领高家军十五部去御敌。”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西南边的妖怪打上来了!”
高太公:“派刚鬣去御敌。”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西北边的起义军舔上来了!”
高太公:“派后勤去送五千石粮食。”
“是!”
“报——太老爷!太老爷!东边的和尚打上来了!”
高太公:“派高家军……”
“是!”
高太公:“等等,今日战事焦灼,和尚怎么也来掺和?”
“额……小的口头禅惯了,是、是有和尚求见。”
高太公:“哦?传进来。”
“是。”
……
富丽堂皇的金银殿内,无光也能闪耀。
高太公坐黄金椅,接见唐三藏师徒三人。
“台下何人?请见何事啊?”高太公见惯了他贤胥那副长嘴大耳的猪头模样,即使看到孙悟空一副毛脸雷公嘴的模样,竟然也觉得赏心悦目,一点儿都谈不上害怕。
唐三藏:“贫僧自南瞻部洲东土大唐奉皇命来,去西域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这是贫僧的两位徒弟。”
高太公:“赐座。”
唐三藏:“阿弥陀佛,贫僧谢过太公。”
高太公:“几位长老,来我太高府何事啊?”
唐三藏:“贫僧路过贵府,听人说高太公布施僧人,特此来拜访一番。”
高太公:“原来是这样啊,高才啊,盛些斋饭上来待客。”
唐三藏:“贫僧谢过太公。”
高太公:“老夫不瞒长老几个,老夫之所以斋僧,其实是想求个能人,解了我这太高府的血光之灾。”
唐三藏:“贵府金碧辉煌,何来血光之灾?”
高太公:“如今太高府面临内忧外患,四面受敌、八方无援,我见你两个徒弟长相不似凡人,可有能力?”
唐三藏:“确实有些本领。”
高太公:“长老,若是你能帮老夫一举解决这血灾,我愿将本府半数财富分与你。”
唐三藏:“半数财富免了,血灾愿闻其详。”
高太公:“想必长老有所耳闻,老夫前些年得了个极品贤胥,短短几年里,积累了粮食万石、金银无数,却也因此引来流匪盗贼、山间小妖惦记,又招官兵嫉妒、府军叛变,故如今四面八方,内外受敌,幸好我那贤胥会仙法武术,还教了老夫三个女儿一些兵家本领,故此能抵御贼手、保卫自身。可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半年,那些贼人被打退了,养足精神,又汇集喽啰,卷土重来,长老可有一劳永逸的解围之法?”
孙悟空跳上红木椅,嗤笑一声:“嘿!这还不简单?杀光他们。”
唐三藏:“悟空,不可。佛家不问兵事。”
高太公:“唉……”
唐三藏:“但贫僧可献一计,一劳永逸。”
高太公:“哦?”
唐三藏:“既然高太公招财致灾,那么散财,自然消灾。”
高太公:“荒唐!既然聚财,何有散财之理?!”
唐三藏:“太公,人既然生,又何必死?若是因为聚财而死,岂不是轻贱了人命?性命与钱财,孰轻孰重,太公自有分晓,否则,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恕贫僧,也无能为力。”
“这……”高太公默默无言,沉思良久,还是不愿理解唐三藏的这番话,“不可、不可,佛法深奥,不是我等凡人能明白的,圣僧之言,老夫不能采纳。”
“那贫僧的徒弟,或许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唐三藏起身,向高太公作了一揖,转而对俩徒弟吩咐,“悟空悟火,去吓一吓那些流匪,与高太公行个方便。”
孙悟空:“好嘞师父!”
敖烈:“嗯。”
一条白鳞火龙和一只巨猿金刚,突兀地从金银殿前腾空而起,伴随着一阵猿鸣龙吟。
殿阁高楼上空,忽有一束金光乍现,红光冲天。
白龙绕着太高府盘旋几圈,甩身将那些爬墙的盗贼推落下去,金刚拳胸一震,把那些土匪吓得纷纷腿软。
孙悟空与敖烈堪堪两人,就将太公府城墙外,数以千计的土匪强盗、流氓官兵等凡人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而去。
恰与此时,猪刚鬣正在西南城墙下,与那些山野杂妖打得火热,忽然见府中光景惊变,也管不得那些妖怪前来骚乱,发力跳了个回旋步,逮着一个瘦弱的小妖怪,猛地用九齿钉耙把这可怜家伙的脑袋锄了下来。紧接着,猪刚鬣又是一耙,将那颗咕噜滚地的脑袋捣个稀烂,脑浆四射。震慑了那一堆小妖后,猪刚鬣飞回墙内,吩咐家仆守好府门,便径直往主殿飞去。
猪刚鬣走至金银殿前拱门处,拉了一个守门的仆从问:“高才,殿里见老丈人的是什么人?”
高才:“回老爷,说是大唐来的取经和尚。”
猪刚鬣一听“取经”两字,当即愣在原地。他身上刚才还一副势不可挡的气势,转眼间,彻底消失干净。
九齿钉耙上,猩红血迹沿着耙身倒流,染污了猪刚鬣的糙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猪刚鬣似乎只是愣了一小会儿,转眼间就恢复雄气,染血的手再次攥紧钉耙,带着浑身杀气,冲进了金银殿。
猪刚鬣一进门,吼着嗓子,喊道:“谁!谁是取经人!谁是东边来的取经人!”
“……”
大殿内,突然噤若寒蝉。
九齿钉耙上,一颗血滴子沿着耙身滑落,从耙柄顶端,滴落在金砖地板上,“滴”的一声,纵使轻微,却让所有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三藏见来者非人,模样丑恶,竟长着一副长嘴猪鼻、肥头大耳的模样,他手里的钉耙还流淌猩红血迹。
唐三藏心里本是一惊。紧接着,又被他点名吼一声,当即惊得从红木椅上弹起身来,一人一猪四目相对。
孙悟空与敖烈见来者一身杀气腾腾,还是冲着他们师父来的,纷纷亮出武器,站在唐三藏身后两侧,与猪刚鬣对峙起来。
大殿内再次静可闻针,局势紧张万分。
“……”
唐三藏立定后,咽下一口唾沫,稳了稳身形,往前踏出两步,应答一声:“正是贫僧。”
猪刚鬣那两个核桃般大的眼珠子,瞪得浑圆且凶恶,似乎再用一小点力,那两颗眼球就要迸射到唐三藏的脸上。
猪刚鬣往前踏出一步。
孙悟空、敖烈也往前踏一步。
“哐当”一声,猪刚鬣手里的九齿钉耙掉落在地,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猪刚鬣跪扑在唐三藏跟前,把唐三藏吓了一跳。
孙悟空与敖烈被这一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他俩还没动手呢!猪妖怎么就跪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再次噤若寒蝉。
特别是殿内的太高府仆从,连呼吸甚至都忘记了。他们的猪老爷在他们心中,乃是这个太高府,甚至整个高老庄的撑天柱,可老爷才听了那和尚的一句话,竟然就跪到在他跟前,这哪能不让他们心里百分震撼?
猪刚鬣行五体投地之礼,对着唐三藏磕了一个大头:“师父在上!受俺老猪一拜!”
唐三藏:“你……”
猪刚鬣一脸急躁,原来那一身杀气,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见那猪头跪着往前挪步,挪到唐三藏脚下,也不介意他手上的血迹,染脏了师父的衣摆,他抓住唐三藏的两腿,急声说了起来。
猪刚鬣:“师父!我们去取经!俺老猪叫猪刚鬣,是观世音菩萨特地吩咐在这里保你西去的徒弟!师父!我们现在、现在就去西天取经!现在就走!师父!现在就走!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得走!”
猪刚鬣说完爬了起来,急忙拉起唐三藏的手,钉耙都忘了捡,连推带拖,转眼就把唐三藏推攘出了大殿。
大殿内,太高府众人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高太公一听这话,坐在黄金椅上,发了好一会儿愣,一直等到唐三藏被推出了殿门,他才惊醒过来。
“贤胥!”高太公惊喊一声,“快追!快给我追!”
高太公慌得从黄金椅上滚落下来,在侍卫的搀扶下,带着十几个家仆追赶过来:“贤胥!你不能走!贤胥啊!你留下!贤胥!你不能走啊,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攀一手敖烈的肩。虽然孙悟空没完全摸明白这事,但他还是哼笑两声:“嘻嘻!看着像真的,师弟,你也要有师弟了哩!”
敖烈:“……”
孙悟空:“不过是个呆猪师弟,嘻!”
唐三藏被推攘着出了大殿,才堪堪用手拉住猪刚鬣。
唐三藏:“施主、施主慢些,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猪刚鬣:“师父,来不及了!取经!取经的意思!”
唐三藏:“你有什么来不及的,可以坐下慢慢说。”
猪刚鬣:“师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去取经!路上再说!路上再说!”
高太公年近古稀,赶着一把快散架的老骨头,硬是在仆从的搀扶下,赶了上来,一把拉住猪刚鬣,喊了起来:“贤胥!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能走!你哪儿也不能去!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呐!”
猪刚鬣是高老庄的撑天柱,没有他,太高府一夜之间就会军心涣散,瞬间被周遭的狼豺虎豹啃食干净。
猪刚鬣:“老丈人,是老猪对不起你们!但我今天要跟师父去取经了!老猪对不起你们!”
“贤胥!你要是走了,兰儿们可怎么办啊!”高太公嘶吼完这一句,猪刚鬣立即顿住了步子。
仆从们赶着机会,全部一拥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拖腿的拖腿,还有人扯住猪刚鬣的两个大耳朵,十几人把唐三藏和猪刚鬣扯了个实在。
可是,猪刚鬣很快就醒悟过来:正是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舍不得兰儿们,才更要急着西行取经。
猪刚鬣再次拉着唐三藏往外走。凡人们的力气根本挡不住猪刚鬣,猪刚鬣一拖,他们就纷纷被拖倒在地。
就是可怜了唐三藏,细胳膊细腿,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高太公急忙喊道:“快去叫兰儿们!快去叫兰儿们来!”
高太公喊罢,当即晕了过去。
猪刚鬣闻言更急,但刚踏出殿前拱门一步,就被一个貌美如花的绿裙女子拦住去路。
猪刚鬣抬头一看,两个大耳朵竟然不住地颤抖起来:“翠、翠兰,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翠兰:“相公,怎么了?这是急着干什么去呢?怎么就对不起我了?要是姐姐们先怀上了,我不会生气的,你告诉我就好了。南墙那边刚刚有几个小匪患,爹爹叫我带人去打跑了,你是不是要夸夸我啊?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这么热闹啊?诶,这位长老是哪儿来的?你扯着他做什么……”
猪刚鬣听着他三娘子的温柔细语,愈加颤抖起来,竟然躲在了唐三藏身后,朝着翠兰大吼一声:“翠兰!是老猪对不起你!”
翠兰当即被猪刚鬣的吼声吓了一跳:“相公你、你怎么了……”
高才将晕倒的太老爷交给侍卫,跑了过来。
“三小姐,三小姐,老爷他……”高才颤着声音喊道,“老爷他要出家!”
翠兰闻言,当即心跳惊滞,先前脸上的婉婉笑意瞬间全无,粉红的两颊全没了血色,手中的杜鹃丝巾掉在了地上——翠兰差点也要倒地晕厥过去。还好高才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三小姐。
一阵脚步声紧跟过来,仆从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让开了路。猪刚鬣转头看去,见他另外两位娘子也赶了过来,两只大耳朵忽然颤抖得更加厉害。
猪刚鬣:“玉兰,香兰……”
“阿妹,相公欺负你了?”白衣女子赶过来问。
翠兰:“姐姐,他们说,相公要出家……”
红裙女子闻言,拉过高才厉声质问:“什么?!高才!这到底怎么回事?!”
高才:“老爷,老爷要离家出走,去当、当和尚……”
猪刚鬣忽然跪在了地上,低头颤抖着,低声哭出了来:“啊啊……玉兰,香兰,翠兰,老猪对不起你们,老猪对不起你们,老猪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你们啊啊啊——”
香兰丢了手中长剑,跪在猪刚鬣旁边,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一点儿也不嫌弃他丑,那眼神似水,温柔至极。
香兰:“相公,他说的不是真的,高才说的不是真的,他在开玩笑,他一定在开玩笑,你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们的,你告诉我好吗?相公……”
猪刚鬣不停地颤抖,扭过头忽然捂住了脸,哭着摇头,口里嚷嚷着:“来不及了啊……我都说了,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啊!!!”
玉兰身着火红,性子也刚,她扔下手里长剑,板着脸,咬紧了牙,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抓起猪刚鬣的头,一耳光狠狠扇了上去,却还觉得不够泄恨似的,作势要打第二巴掌,却被香兰拉住。
翠兰推开高才,对着猪刚鬣,拉着玉兰一起跪了下来:“相公,我求求你,呜呜你不要走,不要走呜呜呜……你不要走好不好……”
唐三藏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口里默念着佛号。
猪刚鬣捂着脸,放声哭了出来,哭声掩盖了翠兰的呜咽,他不知哭了多久,才狠下心来,猛地站起身,将唐三藏拦腰抗在肩上,纵身一跃,跳上云头,往西一卷而去。
敖烈在后面见状,就要腾云追去,却被孙悟空一把拉住。
孙悟空:“师弟莫慌,师父没事儿。”
敖烈:“可是万一……”
孙悟空:“老孙我认得他,他原是北极紫微天宫四将之一——天蓬元帅,现在呵,理不清家务事,过不了美人关罢了。”
高太公躺在家仆怀里,刚醒过来,就看到自家贤胥驾云西去,手还没抬起来,来不及喊一声“你不能走”,急的又晕厥过去。
徒留三个貌美娘子跌坐在地,三人抱在一团,连连落泪,一时全都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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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者,无七心。无喜无怒,无哀无思,无爱无欲无恨。”
——《极乐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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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天蓬元帅时,天上的仙子尚且得不到,如今更不用肖想;
但我现在有了三个凡间的妻子,我觉得满足,幸福。
可我未曾想到,有一天,我可能会深陷在这凡尘俗世中,挣脱不得。
或许我曾经想过,这一天的到来,或许也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但从未觉得,我会不舍。
而这一天,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凡间日记》,猪刚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