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开水

　　流浪歌手第一反应是不可以，先不说他会不会吉他，就算他会，万一唱的尽兴了，给他砸了，那他饭碗也砸了。吃饭的家伙，平时磕着碰着自己都要心疼好久的。
　　林溪喝醉了哪管这么多，一直嚷嚷自己学过，强行拿过来调了调音，即兴来了两下。
　　这么多人看着，流浪歌手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居身后，以防不测。
　　林溪还真学过。
　　很小的时候，林妈妈带他去少年宫，挑来挑去学的吉他。其实林溪想学的是街舞，但是被妈妈否决了。
　　林妈妈的原话是“难不成以后追女孩子，现场来一段街舞？”
　　林妈妈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总以为大学生活里，绿色草坪上，帅气的小伙子，美丽的姑娘是常态。
　　上手调音，适应了一下，冲着李立阳就喊：“电话挂了吗？”
　　李立阳头皮都快炸了，顶着天大的尴尬喊回去，“没有！”
　　其实吧他走过去告诉林溪也是一样的，但是那样众目睽睽的场合下，李立阳脑子早短路了。
　　没挂就好。
　　手指，琴弦，按压，弹拨，轻缓简单的音乐从林溪手中跳跃出来，钻入乔楚的耳朵。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乔楚在遥远的那一端，在自己小小的租房里，在这方小小的生日蛋糕前，微笑着，闪着泪光。
　　我的爱就像一扁舟，在你的心湖无处停……
　　林溪忘我地，尽情地，轻轻摇晃着身体，伴着醉意，伴着声声蝉鸣，伴着霓虹灯光，在人群中，向那个远方的牵挂着他心的姑娘，倾诉内心的思念。
　　就好像，乔楚就站在对面，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我想真的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真的没关系，我会静静地等你。
　　直到最后一句，乔楚在闪烁的烛光前，泪如飞瀑。林溪改了歌词，原来的歌词是：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真的没关系，我会安静地离去。
　　可是喝醉了的林溪，还记得将这首歌变成最深沉的思念和最长久的守护。
　　林溪唱完，吉他还没停，但是四周的掌声已经稀稀拉拉响起来。有人带动，就有人应和，有人吹口哨，有人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目光在林溪和李立阳身上飘来飘去，一脸的“我磕到真的了”的幸福感。
　　显然围观群众里有人吃瓜还吃不明白，以为这俩大小伙子关系不明。
　　李立阳还没从林溪的酒后发疯中反应过来，纵然不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也能察觉到周边起伏的不同寻常的意味。
　　正打算拉着丢完人的林溪赶紧走，却见林溪如同开演唱会一般朝着人群摇头摆手，俨然超级巨星。
　　然后就轰然一声，倒下了。
　　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李立阳赶忙朝着手机回了一句：“乔老师，他醉倒了，我先挂了啊。”说完也不管乔楚听见没有，啪的就摁掉了。
　　林溪就不会，再忙再急也要乔楚先挂电话。
　　李立阳慌忙将林溪架起来，就朝着路边拦车去了。
　　自行车是取不了了，回去还要给他打掩护，给林妈妈解释。
　　这叫什么事啊这是。
　　乔楚看着还在闪动的单薄的火苗，全然不顾满脸的泪水，双手紧握，闭目祈祷。
　　神灵啊，让我早日见到我的他吧。
　　忽的一下吹灭，满屋寂静，乔楚心里却是温暖的篝火。
　　一定会的。
　　人不怕发酒疯，就怕有人回忆，更怕有人记录。抖音上昨天就有人发了林溪喝醉酒街头唱歌的视频，颜值加实力，低沉的嗓音，微醺后的轻松与慵懒，妥妥地小火了一把。
　　林溪看着手机上的那个挺拔的身姿，英俊的侧脸，还有点小得意。这个拍摄者，挺懂得找角度啊，不对，小爷我哪个角度不帅啊？
　　可是往下翻翻评论，怎么画风有点不对呢？
　　哇塞，一分钟我要这个小男生的联系方式！
　　不瞒各位说，这是我男朋友。
　　我看上了！
　　目击者在这里！据现场报道，小男朋友就在对面拿着手机录像啊！
　　是吗？是吗？年轻人真会玩！
　　小……男朋友？对面？
　　林溪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站位，貌似对面站的是……一脸惊恐的李立阳啊……
　　什么男朋友！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这还不是最棘手的问题。
　　从昨晚到现在，乔楚一点动静也没有。文字没有，语音没有，电话没有。
　　两人的聊天记录就停留在昨晚10分钟的微信电话上。
　　她……不会觉得自己很幼稚吧？不会觉得喝醉了的自己很丑吧？不过也不丑啊，我看小爷我帅的很依旧啊。
　　该怎么开场呢？问你在干嘛？太官方了吧。问昨天唱的怎么样？万一不是她喜欢的调调怎么办。
　　酒后弹唱，含蓄表白，这是林溪计划之外的事情，着实也让他头疼了一把。
　　乔楚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林溪一直不太敢说的太直白，生怕吓着她。虽然自己对她图谋不轨也不是什么秘密吧，可是暗箱操作和坦率直言还是有区别的。
　　所以原本的计划里，是大学时候的穷追猛打，旁敲侧击，近水楼台先得月，然后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不过昨天的意外算是给乔楚打了个预防针，只是不知道这个预防针打对位置没有，这是比较头疼的问题。
　　手机里源源不断地传来消息提示音，同班同学甚至外班的兄弟都给他转发在网上看见的弹唱视频，配上各种各样骚包的表情包，回的他都回烦了。
　　半天手机才消停下来，整个世界都宁静了。
　　“叮————”这是谁啊，吃瓜都吃的这么慢，小爷我都回……
　　昨晚是我22年来收到的最美好的，生日礼物。
　　林溪一个鲤鱼打挺，茶几磕到了小腿，害得他龇牙咧嘴回消息。
　　你生日？昨天？
　　嗯，我22岁了。
　　林溪第一反应是：女生22是不是可以结婚了？随即就意识到问题所在，自己还刚成年呢！赶紧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在哪？我去找你。
　　林溪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乔楚的消息，哪里也好，他要去见她！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问她？真是没谈过恋爱，没经验啊。
　　不过这种事问了也太没意思了吧，没想到自己昨天喝醉发疯还发对了。
　　这种误打误撞才是人生惊喜吧？
　　乔楚此刻不在大学周边的房子里，在清安，南方的一个小镇上，来拜访自己的好朋友。
　　此生唯一的，好朋友。
　　消息没等到，等来的是乔楚的电话。
　　林溪立马接通：“乔楚，你在哪?”惊喜中带着迫不及待。
　　“在清安。”
　　“清安？”
　　“来找我的好朋友，离恒源很远的。”
　　“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再远能远到哪去？我现在就去……”
　　“林溪。”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但是林溪能听出，她不想他来。
　　“我不能见你的朋友吗？”
　　知道是他多想了，乔楚连忙解释：“不是，我就见她一面，见完就走了。你到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回去了。”
　　“以后有机会，会让你们见面的。我会和他聊起你的。”
　　聊起我？林溪食指抠着手机的侧边，小心翼翼地问：“聊我什么？”
　　“聊你偷听我和齐老师讲话，衣服拉链打到了我……”
　　“哎呀，那真的是意外，你这么说，你朋友会说怎么冒冒失失的？不好不好，有损我形象。”
　　都说一段恋情要想走得长久，一定要搞定女朋友的朋友，现在人还没见到就对林溪有了坏印象，那还得了？
　　那以后要是意见不合吵起架来，她的朋友要是劝分不劝合咋办？
　　呸呸呸，想什么呢？才不吵架呢！
　　乔楚走在南方特有的石板路上，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像是在走迷宫。
　　她在去见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的路上，她在和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通话。
　　即便两个人都不在自己身边，但是乔楚此刻已觉得很满足。
　　“还要聊你在行政楼天台找到我，看我哭，听我说那些糟心事，聊你做的饭很好吃，我们的口味很合。”
　　听着听着，林溪不自觉就笑了。但是又有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就这么告诉给了其他人，心里有点酸酸的。
　　不过那是乔楚重要的人，也可以理解。
　　“林溪。”
　　“嗯，我在。”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不急于这一时。”
　　关于很多机会这件事，乔楚想的是周末可以搭高铁往返，而林溪想的是上下课，早午晚三餐，咖啡厅，电影院，火锅店。
　　虽然各自的理解有所偏差，但是总归是朝着一个目标去的。
　　“嗯，我知道。”林溪刚刚还对不让自己找她这件事愤愤不平，这会一句话就被哄好了。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好哄，一边觉得自己也要提点要求。
　　“那你要在你的好朋友面前多说我的好话，免得未来不认我。”好像得到乔楚身边的人认可，对于他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认可他什么？他不说，她也不说，可是彼此心知肚明。
　　“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倒不必，只要你喜……”
　　话说到这里，林溪戛然而止，听筒里传来乔楚微微的喘息声。
　　心里不自觉地有点发痒，想喝水。
　　林溪一说男女之间的喜欢，总觉得带点那方面的意味，本能地抗拒。两个人之间怎么能插进第三个人的喜欢呢？不行不行。
　　“林溪。”
　　“嗯？”
　　“你真的，好可爱。”
　　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了，徒留林溪自己原地爆炸。
　　这是杀人不偿命啊！
　　末了，林溪抱着手机嘿嘿傻乐，跟喝了五瓶肾宝似的。
　　她这是害羞了吧？
　　一定是的！
　　越想越对，越想越对，越想越拱成个大泥鳅……
　　然后就掉下沙发了。

　　的确是的。
　　挂掉电话之后的乔楚，在那个不知名的南方小镇，红了双颊，心像掉进了蜜罐里，不用挤，全是糖，甜得慌。
　　这是乔楚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觉，整个人好像在旋转，周边的环境变得温柔起来，每个人都在向她发送善意，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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