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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
“天啊,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毁容了可太可惜了。你是瘢痕体质的话,真的会留疤诶。怎么弄到的啊。”
卢升月觉得我应该去医院处理脸上的伤,她在宿舍泡麦片当晚餐,见了我弄成个花脸回来,顿时连晚饭也放一边了,提醒我要注意点,不能草率。
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也是苦恼了一阵子,右脸颊上,眼角下方,颧弓附近,约莫一厘米多点的一道口子,只是划伤,很浅,不用缝针,但要是运气不好,可能真的会留个印记。
卢升月坐在旁边皱着眉看我贴了一枚创可贴,小声嘀咕:“就这?就这?”
“今早葛灵念的星座运势真准。”我出门前葛灵刷微博刷到有个星座博主的每日运势提醒,说我这个星座的人今天容易发生争执,注意上火,提防受伤,尤其是头面部,“回头问问是哪位,得关注一下。”
卢升月脸上露出怪笑:“桐姐你的重点真的很奇怪。可以选美的脸现在破了,你居然想着关注星座博主。你应该关注整形博主才对,真有个好歹,做一下修复。”
我答应了,她才放心地去吃她的牛奶燕麦。
平日里我确实认为长得漂不漂亮无所谓,心地和品格才是最要紧,但是真到了容颜损毁的时刻,我遗憾极了。
但再遗憾也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发生。别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我安慰自己,我已经很幸运,破相而已。好比银行卡刮花了点,里面存款没少就行。反正我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命,何必矫情。
我打开电脑准备写作业,手机又响了,景宴晚了几个小时的回复:“人在哪?”
我回:“宿舍。”
她就又没信了。
今天她不打电话威胁我,说一通阴阳我的怪话,我就很感激了,她神出鬼没就神出鬼没吧。
写完读书报告,刷了语言考试的真题,又做了两个小时兼职,把稿子发给甲方,拿到前一个阶段的报酬,全部完成恰好是晚上十点。
我洗漱过准备早睡,景宴的电话这时来了。
宿舍里有卢升月和葛灵。我缩进被子里小声说话:“我说今天不行。”好像语气太硬了,可别触怒这个魔王,又补了一句,“我今天请假,可不可以?”
“下来。”她多数时候都是言简意赅。
我以为她又安排司机大叔来接我,就说:“你让杨叔回去吧,我今天很累。”
“我在你宿舍楼下。”她的声音没有波澜,“要我上去找你吗?”
“……?”我简直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说:“我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把小熊睡衣脱掉,穿戴齐整之后,还扎了头发,我才下去。
她竟然真在。
我像身处梦中一样走过去,仰起头看着她。我有一段日子没见她了。每次分别后再见面,我都要带着猎奇的心理,把她的模样确认一遍,每次的结论是,她确实和上次一样漂亮,多数时候甚至还会更美一点。
“……你怎么来了。”我眨巴着眼睛,她从来没有亲自来学校接过我。
她沉默地看着我。
我受不了这种沉重的目光,为了显得轻松,故意逗她,“哎,你这一脸禁欲的样子,还真的很具有欺骗性呢。”
她的确时髦值拉满,平时出现在街上,长这个样子,又爱穿正装,商务气息浓厚的御姐,看起来高冷禁欲,简直是迷死人不偿命。我们偶尔去吃饭,碰到小姑娘,对方痴痴盯着她看,然后慢慢地脸就红了。明明她是目不斜视来着。总之她有一副极具迷惑性的外表。
要不是我过早被她用语言打破了幻想,本来我也会是死心塌地的迷妹。
景宴没说话,手伸出来,在我脸上的创可贴上面轻轻拂了拂,然后才说:“我看看?”
我摇头,捂着那说:“别看,我变丑了。”
她不则声,默默挪开我的遮掩,把那枚胶贴撕下来,尽管她手法很温柔,扯到伤处,我还是吃痛皱眉躲了一下。
她随即捏着我的下巴,就着路灯光,仔细端详我的脸,唔了一声:“不丑嘛。过得去。”
我没有被她幽默到,干巴巴地说:“你不适合说这种风格的话,挺违和的。”
她微笑:“那哪种适合?”
“骂我那种。”我说。
“受虐狂。”她收起笑颜,捏着我下颌的手指力道加重了些。
我心里想,那倒也不是。别人虐我都不行的,只有你可以。
“我这里要是留疤了,会毕业吗?”我问,“你会找别人剥削吗?”
她的神情有点不寻常,没有用语言回答我,而是抬起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摸了摸,接着做了一件,让我心脏漏跳一拍的事。
我的伤口被亲了亲,停顿一秒,她又亲了一次。
人的身体有各种各样的开关,我也不例外,以往她已经找到很多了,今天又破解了一个。她落在我脸颊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吻,竟然一下子打开了我眼泪的闸门。我被自己脸上汹涌而下的泪水吓到,赶紧扑上去抱住她,把脸藏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我不想让她骄傲。只是亲亲脸就哭成这样。她往后得笑话我多久啊。
我听说过泪失禁体质的,没想到我也是。泪液继续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冒出来,很快把她肩膀的衣料打湿。我吓坏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含有盐分的眼泪流经面颊的伤口,疼疼的。
她并没有催我,而是任由我抱着,直到我哭完了,腿也站麻了,自动从她肩上撤下来。
我悄悄擦过脸,不过肯定还有哭泣的痕迹。
她低头看着我。
我用手把脸捂住,手指叉开,露出眼睛,瓮声瓮气和她说:“我请假,你准不准假呀,景老师。”
“不想准。”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在夜风里格外有诱惑力。
我握着她的两只胳膊,语气放软了恳求她,“我明天好早就有课,后天有活动,大后天要考试,周末再见好不好?”
“两天。”她似乎在讨价还价。
我有一点不合道德的开心,点头应允:“两天,我会准时报道的。”
得到允诺后,她摸了摸我的头,转身要离去。我出于礼貌,在后面问:“要不要送你去外面?”
她又转身,脸上那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嘲讽的神气浮现出来:“嗯,你送到外面,我不认为你还回得来。”
我本来被眼泪熨得热热的脸变更滚烫。我走到她面前,踮起脚尖,双唇在她的嘴唇上贴了贴,悄声叮嘱:“那你慢点开。”
她没说话,微微笑了笑当作回应。接着去远了。
很神奇的。和她见了一面,竟好像濒临能量告罄即将关机的手机突然充满电。心口堵的一口气也不知不觉间归于无形。感谢景·充电大师·心包经疏通神器·宴。
街上常有人穿越人群找我问路。从小到大我也遭遇不少拿我当单纯小女孩哄的诈骗犯。由此可见我的长相一直属于看起来偏亲和很好驾驭没有攻击性的类型,但这仅仅只是我的外表,我无公害的表象之下,是有几万斤反骨的。
如果谢妤姝对我打感情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像一个真正的姐姐,或者说像她以前待我那样,谆谆教导,分析给我听我和景宴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不对,对我的未来有什么影响,我应该能听进去,也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她说的那些东西我事先早想过一万遍,她说出来,我就知道她在真心为我考虑。我会领情。
但她那样子辱骂我,用不许与筱萸见面这件事来威胁我惩罚我辖制我,那么,我是决计不会听她的,也不会再考虑她的心情。我不止短期内不和景宴断绝往来,我还要更与她缠绵得厉害。
反正在谢妤姝眼里,我已经是乐色了。那我为什么不做一个快乐的乐色?
我跟景宴在一起感官上很快乐。除此以外,她也是唯一一个不会道德审判我的人,她跟我是共犯。
白天足够累,这一觉我睡得很沉,早上是被短信提示音吵醒的,朦朦胧胧地我看见有个人影伏在床畔,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我坐起身来,低声问床前蹲着的眉毛皱得打结的轩宁:“你做什么啊,要吓死我吗?”
“我才是被吓死的。”她趴在那里,下巴放在叠起来的两只手上。声音听起来还挺委屈。
“什么意思。”我推推她肩膀,“起开啦。别挡着我。”
“你才是吓死人,你不是说出门见姐姐,怎么会弄伤了回来啊?”她满脸义愤,“谁弄的,我要找他算账!”
我小声说:“不小心刮花的,就跟开车剐蹭了一下下掉了点漆一样,是意外,并不是谁故意弄的。”
“你说什么?掉漆?我们家桐桐脸被弄伤了你说这是掉漆?我必须双倍还回去,你说,是谁。”她站在我床前,叉着腰,把我的小羊棉拖鞋踢远,阴着脸,“你不说今天别想下床。”
对她的幼稚我感到十分无语,看一眼还在睡觉的葛灵和卢升月那边,再次压低声音说:“你做什么胡搅蛮缠啊,真的没有谁,我自己碰的。”
“不诚实。”她摇摇头。
那两位已经被吵醒了,葛灵把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嗓音沙哑地咒骂:“沃草,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不是说了让你们出去开房,一天天的让不让人睡觉,秀你大爷的恩爱。”一面说,一面还捞过床上的粉红色小猪佩奇抱枕朝轩宁砸过来。
轩宁伸手接住了,把抱枕给她扔回去,嘴里笑着说:“哎呀,有我这么好的人工闹钟叫你起床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你还不满意?你出去问问看,还有哪间宿舍有这种免费morning call?身在福中不知福!”
葛灵又把抱枕扔回来:“滚滚滚滚滚。”
卢升月从床上坐起,还处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一脸无敌地朝下层的闹剧观望着。温婉的她,眼神难得地可以刀人。
直到我洗漱完离开宿舍,轩宁紧跟着出来,还是没有放弃追问:“是不是你姐姐弄的?你们姐妹关系不是很好吗?还是另外那个谁。”
我横她一眼:“好啰嗦,你问那么多干嘛啊,关你什么事?”
“你说呢,我未来的……”她捂了捂嘴,语气从激烈变得温和,“不过桐桐你放心啦,你就是脸上留下一个印记,我也只会觉得更可爱更喜欢,不会在意的。”
“……”我对她深深作了两个揖,“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大小姐。”说完我就快步往前。
轩宁这次倒是没有再追上来,但是给我发条文字信息:“你不说,我自己查清楚。”
我看着这则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热情,太炽烈了。我这样凉薄且个性压抑的人,不但不值得,而且遭不住。我正发呆,手机又响了,来了电话,是陌生号码,我狐疑地接起:“您好?”
“啊谢小姐,早上好。我是小马。”听筒内的男中音很耳熟,“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游乐场和茶室都见过的。”
他一提醒我当然马上认出来了。我对这位分寸感强到炸裂的马先生印象很深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找您当然不是为别的,景总有礼物要给您,您方便到校门口接收一下吗?”他用一口播音腔说。
我挂掉电话往约定地点走时内心很困惑,景宴有什么要给我的呢,总不会是送花吧,送花应该是花店外卖就好,犯不着又让助理特意跑一趟。而且我不认为她对我会有这些浪漫的小心思。她比较喜欢送贵的东西。
珠宝首饰化妆品,才是送给情妇的,用来装点她的□□。花是给恋人的,用以取悦她的灵魂。
不会是花。
很快我的疑惑就有了答案。小马助理今天穿着规整的西装,递给我一个白色礼品袋,解释说:“景总说这是预防留痕的外伤药膏,谢小姐拿到手,就可以开始使用。”
原来是这个,难为她费心。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处外伤,跟眼前这位亲善大使说了谢谢,把东西接过来,然后提了一句题外话:“都是我的原因,让您做这些工作之外的事情,太麻烦您了。”
我们还不熟,因此都很官方。
“这个谢小姐不必担心。”他笑得很得体,是标准的八颗牙笑容,“出外勤,景总是会给加班费的。我没觉得不妥当。而且我是特助,工作内容本来就是她指定,没有一定的标准。”
告别之后我提着袋子往里走,准备去上课。可是走了没几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顿时震住,整个脊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昨天晚上见面,景宴从头至尾,都没问过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好像她早就知道原因一样。
轩宁那么夸张当然有点反应过度,但我其他两位舍友的表现才是正常的啊,哪怕不寻根究底,多少也该问一问,是怎么弄的。出于好奇和普通寒暄都会的吧。
而且按照景宴见缝插针嘲讽我的秉性,怎么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来说我笨,低能,无知,文盲,小脑发育不全?
之前我沉浸在她突然出现的柔情蜜意里,竟全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她,又在派人跟踪我吗?她掌控一切吗?
我鼓起勇气扭头看看背后,马助理早已驾车去远,并没有一个举着摄像机对着我拍拍拍的戴鸭舌帽的私家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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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气。。
我觉得小天使晚点要砍我了。写了这么纠结的故事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