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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矩
某个周一的清晨，林贝路被林爸和林妈拖去了医院。
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
林贝路手中还拿着一本历史知识点小册，边走边说：“我都说了没事，非得让我浪费一上午时间。”
“还没事！”林妈提起她的耳朵，怒道：“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比你姥姥的眼袋都大！”
“姥姥才没有眼袋。”她小声哔哔道。
“你还敢犟嘴！”说着，林妈揪着她耳朵拧起来，“别看了！”
“疼疼疼！”林贝路一手抚上耳朵，痛的五官都揪在一起，“爸！你看她！”
林爸忙在一旁劝阻，压低声音说道：“两位两位，这里是医院！好了老婆，别揪了！”
林妈气愤松手，狠狠地瞪了林贝路一眼，拎着手提包的手指向她，“我就看医生怎么说！”
在走廊排队等候时，林贝路的手机响了。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来电显示，半天没有动静。
“赶紧接啊！”林爸一边催促着，一边好奇地探头看去，“舟舟？谁啊？同学？”
“什么记性！”她皱着脸看林爸一眼，跑去走廊的尽头。
“嘿！她啥意思？”林爸问。
林妈在一旁咂咂嘴，低头接着玩手机，“那不她上次说喜欢的那个男生，叫舟什么来着。”
“！！！”
走廊尽头。
窗外是雾蒙蒙的清晨，楼下远处是街边卖着早点的小贩。
林贝路用大拇指拨出她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嘟”声两次后，被接起。
她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舟河幕，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你在哪？”
干净清冷的嗓音穿过，林贝路耳朵烫的吓人。她突然意识到，没有与他说今天来医院的事。
“我在医院。”
舟河幕楞了一瞬，开口问道：“你生病了？”
“没！一点小毛病！马上就可以回学校。”林贝路对着窗口，傻笑个不停。
因为自己没有出现在公交车上，所以打电话来询问。
“舟河幕，你是在担心我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他就是在担心她。
正是上学的高峰期，学生三三两两地往教学楼走去。舟河幕走在校园里，周身空无一人。
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停下脚步。
半晌，开口硬邦邦地说道：“再见。”
“啊？”林贝路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发展，愣怔地看着挂掉的电话。
好歹说一句祝福的话啊喂！
……
洁白的听诊室内，头对头放着两张桌子。
一家三口安静地听着医生诊断。
女医生推推滑下的眼镜，拽过病历本在上面写着什么，“神经衰弱，我给你开点药。”
“神经衰弱？！”林妈惊呼道：“怎么就神经衰弱了！”
林贝路扯她的包，一脸不好意思地看向医生，“姐姐你接着说。”
“嘴还挺甜。”医生斜眼看她一眼，在纸上写下几种药的名字，耐心嘱咐着每一种该怎么喝。
“好，谢谢医生。”林爸接过，准备前去交钱。
“等等。”林妈开口，“医生，用不用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女医生放下笔，“你要是想花那钱，我也不拦着你。”
“没事没事。”林贝路急忙劝阻，“姐姐，你别听我妈的。”
林妈猛地拍在她头上，气呼呼地走开。
女医生看看这个看着那个，继续说着注意事项，“回去注意休息，最近不要熬夜，平时要锻炼身体。还有，最近吃清淡些。”
“嗯。”林贝路点头记下。
远处，林妈板着脸问道：“医生，她这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学习压力过大。”医生摘下眼镜，露出上挑的眼睛，盯着林贝路，“高三了？”
“嗯。”她应道。
“要学会合理分配时间，前两天来了个高三的，比你还严重，抑郁症。”
林贝路深吸一口气，坐立不安地用余光瞥向身后的两个人，嘴上一个劲儿地说是。
医生，您这怎么尽是往雷区上踩啊。
林妈注意到她的视线，凉凉地说：“怎么，椅子上长针了？扎的你坐不住？”
“行了，不是啥大事，最近给自己放松放松。”医生朝门外喊，“下一个。”
林贝路跟她道谢，随着林爸林妈出了听诊室。
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坐进车里，林贝路才打破安静地氛围，“直接送我去学校吧。”
“还去！你老实点在家呆着吧，下午我去跟你们班主任请假。”林妈凶神恶煞地转过头来怒视她。
“今天要讲卷子！”
“那也不行。”
林贝路急了，“你不是说好要支持我的吗？！”
“支持你是建立在你身体健康的情况下！”林妈情绪激动地喊道：“怎么，难道为了考A大还要把身体搭进去吗？！”
林贝路看着林妈微红的眼睛心头一震，语气软下来，“我保证，我去了学校一定不超量学习，老师讲什么我听什么。今天回家也早睡，不熬夜。”
“不行。”
“妈，我求你了。”她恳求地说：“你知道的，如果我现在停下来，之后必须要用更多的时间来弥补。我不可能休息这么几天就好的。”
林妈还欲说些什么，被林爸打断，“行了，爸爸送你去学校。”
一路上，林爸都在纳闷，“奇了怪了，我和你妈都不是爱学习的人，怎么生出来的这么爱学习。”
林贝路看着窗外不搭话。
她不爱学习。
所以格外敬佩真正爱学习的人。
但同时又觉得自己这种，即使不喜欢还在努力的人也很酷。
车行驶到桃川一中门口。
林贝路打开车门下车，车内传来林爸浑厚的声音，“路路，记得你承诺的话。”
她点头。
回身走进校门。
未来的几日她都有好好吃药，即使失眠也会强迫自己到点躺在床上。
头疼减轻许多，胃口也逐渐变好。
只是……
在通往桃川一中，林贝路与舟河幕一同走过无数个清晨的小道上。
她将耳机里的古文朗读声暂停，默默往下背。
可记忆像钻进了死胡同，找不到出口，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是碰壁。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
舟河幕察觉到身旁的人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林贝路咬着唇，不甘心地攥紧衣摆。
明明背过好几遍了。
明明她不能一直停留着这一步了。
“林贝路。”舟河幕唤道。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淋上柠檬汁，酸酸的，让她的眼睛立马被蛰红了。
她找不到出口，便把他看做救命稻草。
请来帮帮她吧。
“舟河幕。”眼泪不住往下掉，一串接着一串，“我记不住，我背不下来。”
舟河幕瞳孔微动，手指收紧低头凝视着。
“我考不到670分了，怎么办！”她抬手用袖子擦上眼睛，墨蓝色的布料被浸湿瞬间变成黑色。
带着温度的肌肤触碰上她的耳垂，紧接着，耳机被摘下。
滞塞的环境音变得清晰，树上的鸟鸣，冷风刮过的声音，干燥清冽。
她放下胳膊，双眼通红地看向面前的人。
舟河幕眉眼如月，细框眼镜像是月亮旁遮掩的薄雾。
他双手悬在空中，手里是本应在她耳朵上的两只耳机。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他望着她，眼神示意她接下去。
“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她接着背道。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她近乎下意识顺着背出来。
林贝路惊愕地瞪大眼睛。
刚才还堵死的胡同瞬间破了一个大口子。
舟河幕将耳机递给她，面上不动声色，说出的话却温柔至极，“努力不会骗人。”
“即使你不记得。”他的抬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这里，也会帮你记得。”
脸上的泪被风干，林贝路慢慢沉静下来。
“你能考到。”舟河幕认真地说。
她愣怔一瞬，随后用力地点点头。
小道上不少学生好奇地望过来，路过的高三学生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们。
“林贝路，你应该休息一下。”舟河幕说。
“大家都这么说。”
每个人都劝她休息，要是有个人能替她学习，她一定天天休息。
她抬头，视线顺着脖颈移到他的下巴，最后移到他的唇上，“你有过这种情况吗？”
像罂粟般吸引她的唇并没有变化。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好吧，猜你也没有。”
林贝路嘴角微撇，转眼就被前面立着女生吸引注意力。
温婷秀站在冷风中，厚重的冬季校服在她身上并不显臃肿，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纤瘦娇小。
离得越近，她的五官愈发清晰。
白皙小巧的鼻子被吹得微红，秀气的眉毛变得不再平顺。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怒意，五官因此变得有些扭曲。
林贝路眉毛微挑。
这一副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表情，真叫人瘆得慌。
见温婷秀有话与舟河幕说，与他道别，先走一步。
舟河幕停在原地，指尖微缩。
方才林贝路额头的温度仿佛还未散去。
他闭闭眼，心下叹息。
越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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