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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赌
识草斋,灵机堂。
烛光摇曳,荀知命披一袭狐皮大氅,坐在书案前,狼毫笔下的字迹苍劲有力,写的是段灵墟说的那几句诗,正写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弄风站在一侧,跟荀知命回禀今日在云济堂的见闻,比如段灵墟如何跟大家讲明户籍的重要性,如何鼓舞大家获取户籍,又如何告诫大家要把康郡王的脸面放到重中之重的位置上等等。
荀知命勾唇,漾起一个笑:“她倒明白。”
“段姐姐自是聪明。”弄风得意扬眉“如何啊兄长,我挑人的眼光是不是很不错?”
荀知命轻笑不语。
“对了。”弄风猛然想起来:“我瞧着那个云堂主,像是喜欢段姐姐。”
荀知命唇角的笑意倏忽淡下去,手中的笔也顿了顿,自由的“由”字写到最后,墨迹因为这个停顿洇透了纸张。但只片刻,荀知命就面色如常。
“兄长为何不说话?”弄风有些着急:“你是没看到那云堂主看段姐姐的眼神,都快淌出蜜来了。”
荀知命的表情又冷三分,露出一个讽笑:“云承孝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想娶妻成家,是人之常情。”
“没说不让他娶。”弄风还是孩子心性:“但他娶段姐姐,就是不行!”
荀知命看弄风一眼:“为何不行?”
弄风嗫嚅:“那我说了,兄长不许生气。”
“说。”荀知命挑眉,等弄风接下来的话。
“我觉得段姐姐就该是兄长的人,市井男子,谁都配不上她。”弄风道:“不过我也知道,兄长和段姐姐身份悬。可是男子不都三妻四妾吗?段姐姐做不了正妻,难道还做不了妾室?”
荀知命面色有些沉重起来。
妾室……妾室……
他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他就是妾室的儿子,他的母亲贵为王朝的公主,可一朝为妾,尊荣、地位就都没有了,甚至连性命都没能保住。
所以荀知命自幼就在心里立誓,这一生绝不纳妾。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段灵墟……
荀知命又想起那日船上,她惊恐之下投入他的怀里,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胸膛都还似有余温。
“兄长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弄风觉得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荀知命将方才洇了的书作攒成团扔到一边,重新铺就一张宣纸,还是那首诗,那些字。
他神色冷峻,脸上又浮出一个笑:“你段姐姐的心思,恐怕不在男欢女爱上,云承孝想娶她,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
段灵墟此时正在厨房忙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正被几方人马惦记着。
芭蕉拿着几根处理好的芦苇杆进来,看到桌案上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姐姐又要做什么?”
今天段灵墟出门前,特意嘱咐了芭蕉,要她去湖边采些芦苇杆,回来洗净切段,还让她准备木薯粉、牛乳、茶叶和红糖这几样东西。
段灵墟冲芭蕉笑笑:“珍珠奶茶。”
“啊?”芭蕉困惑:“珍珠……奶……茶?”
芭蕉一脑袋浆糊,珍珠不是首饰吗,奶和茶是喝的,这三样东西是如何凑到一起的啊……
“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段灵墟戳了戳芭蕉的鼻子。
段灵墟拿过芭蕉手里的芦苇杆,芦苇杆是中空的,正好可以做吸管。段灵墟本来想用勺子也行,但总觉得珍珠奶茶不用吸管会少很多乐趣。
她打量了一下芦苇杆的直径,正正好好,连珍珠的大小都不用改。
今晚她的任务是把珍珠搓好,明天一早起来,下锅一煮,识草斋的众人就能喝上新鲜热乎的珍珠奶茶。
“芭蕉,你年纪小,学东西快,我今天搓珍珠的步骤你好好看着。到时候教给哑婆和郝妈妈他们。”
“嗯。”芭蕉应道。
芭蕉眼看着段灵墟在案板上的动作,不一会儿就看明白了:“姐姐,这不就是小了一圈的红糖木薯圆子吗?”
段灵墟:“对,就是红糖木薯圆子。”
芭蕉犹疑:“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能卖出去吗……”
“咱们卖的不是食材。”段灵墟道:“咱们卖的是创意。”
芭蕉还是迷糊,但没过多久,她就不迷糊了。
第二天清早,段灵墟让盲公递了话,辰时刚到,识草斋主仆七人就聚在了正厅。
不一会儿,段灵墟就端来两排整整齐齐的小酒壶。
每个酒壶都封了牛皮纸,旁边配一根芦苇杆。
“呐,今天的早餐。”段灵墟对众人道:“一人一瓶。”
说罢,段灵墟就拿起一个小酒壶,用芦苇管戳破牛皮纸,自顾自喝了起来,众人也就学着她的样子,一步步操作。
不一会儿,大家的眼睛就透出惊喜之色。
弄风今年十四岁,正是爱喝奶茶的年纪:“姐姐,这是什么,好好喝啊。”
段灵墟笑笑:“开年新品,春天的第一杯珍珠奶茶。”
郝妈妈啧啧称奇:“牛乳做的吃食咱们京中也不少见,乳豆腐、酥酪咱们也都吃过,可这什么珍珠奶茶,老婆子还是第一次见。”
段灵墟解释:“其实内蒙……就是漠北那边一直都有奶茶,但那边和咱们中原人的口味还是有差别,这算是入乡随俗改良版。珍珠就是木薯圆子,加在奶茶里,可以顶饥饱,而且可以增加意趣。”
荀知命看向段灵墟:“你怎知漠北的饮食习惯?”
弄风之前查过,她自出生就在朔都之外的牛家村,一直到逃婚才走出牛家村来了朔都,她怎么会知道漠北的事……
“呃……我不是说我从小就认识个神婆吗?”段灵墟扯了个谎:“她去过漠北,我听她讲的。”
荀知命双眼眯了眯,终是没说什么。
段灵墟狗腿地坐到荀知命身边:“少爷,你觉得好喝吗?”
“还不错。”荀知命实话实说。
“我听说上元节咱们朔都会有灯会。”段灵墟挤出一个她能呈现的最甜美的笑容:“那天你不是要进宫吃饭吗?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去灯会上推荐一下咱们的新品,行吗?”
段灵墟还是偶尔会冒出一两个荀知命没听过的词,但他习惯了,也能体悟当中意思。
他摩挲着小酒壶,一双眼睛似乎要将段灵墟看透。
段灵墟加码:“我这也是为了给您赚钱嘛,上次蛋黄酥的分红您也是看到了的,还是很可观的。”
荀知命见她如此谄媚,不由好笑:“你不是跟云承孝很要好吗?灯会上卖奶茶这件事,让他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段灵墟总觉得荀知命这句话带了刺:“倒是也行,但奶茶是长线生意,将来还要出不同的口味,还有季节限定,我怕街坊四邻问起来,阿孝说不明白,白白错失很多宣传点。”
“这点事他都做不了,也不配为我所用。”荀知命的话更刺了。
段灵墟心里打鼓,云承孝是哪里得罪荀知命了吗?不应该啊,他俩总共才见了几次?而且他俩每次见面她都在旁边,阿孝对荀知命还是很恭敬的。
荀知命见段灵墟又神游天外了,对其他人使了颜色,众人都行礼告退。
人走了,荀知命凑过来,伸手捏住了段灵墟的下巴:“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许走神。”
荀知命一张俊脸一下子到了眼前,段灵墟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耳根也生了热。
荀知命见她葡萄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气消了大半,右手松开了她的下巴:“上元节,你随我进宫。”
“啊?”段灵墟的眼睛睁大:“我……我吗?”
“不是你说的,做我的管家,替我实现我的目标?”荀知命迫近:“怎么,反悔了?”
段灵墟紧急撤后:“没……没有。我只是觉得,我知道得太少,也不懂规矩,进了宫怕是要给你惹来是非。”
段灵墟说“知道得太少”时,眼神满是试探,荀知命自然看得出来。
段灵墟很聪明,荀知命想,但聪明人往往是危险的。
他一直在排查她的危险,但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一个乡野丫头,有着远远超过她出身和经历的见识,这本就令人不安。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局荀知命愿意赌。
历经数月相处,段灵墟又与他缔结了十年之约,荀知命愿意赌,赌她是他可以信任之人。
“从今日起,你每日来我房中练完字后,我会同你讲些前朝后宫之事。”荀知命别开眼睛,不再理会段灵墟灼灼的注视:“你若为我心腹,这些事早晚都要知道。”
“好!”
段灵墟答得痛快,谁会不想听宫廷秘闻呢?
而且她是想进宫的,她始终都没有忘记她穿回去的目标,只要跟在荀知命身边,跟宫里这些大人物打上交道,她早晚都能去钦天监混个脸熟。
指不定哪天一个日食月食五星连珠,她就能重回现代,如今有了进宫的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不过封建王朝皇权至高无上,她不能盲目进宫,毕竟一句话说错可能就要丢掉小命。
她刚才试探荀知命,也是想让他给自己科普。还好荀知命聪明,get到了她的用意。
“少爷你一瓶奶茶够不够?”段灵墟的笑容再次谄媚起来“要不要再来一瓶?”
“滚出去。”荀知命面无表情。
“怎么又是滚出去,少爷就会这三个字。”段灵墟也不恼:“那我吃了午饭过来,下午见。”
荀知命见她高兴,也不禁勾了勾唇,他拿起珍珠奶茶又喝一口,齿颊留香。
他想,云承孝喜欢段灵墟,实在不是件稀奇事。只是很可惜,云堂主怕是要求而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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