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楼上那个扑克脸

　　季昕晨长那么大，坐飞机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一个一心搞事业的摇滚小青年，出门旅行都很少。
　　在机场值机、安检、候机这一套流程，季昕晨明显没有齐绅从容。为了不露怯他就紧紧跟在齐绅后边，神经紧绷，一直到上了飞机坐好才放松下来。
　　飞机飞了一个多小时平稳着陆。过了廊桥到出机场又走了好远，浦东机场实在是太大了。
　　齐绅的朋友提前把车开过来放到了停车场，齐绅带季昕晨过去用备用钥匙开了车门。
　　季昕晨挺好奇齐绅会买什么车的，等看到了他发现，这车跟齐绅本人放到一块真的特别和谐——沃尔沃XC60，还是绿牌的。
　　“绿牌儿车？”季昕晨瞪大眼睛看着齐绅，“这开回去半道儿不得充三四回电啊？”
　　“混动，就算是纯电动也没那么夸张。”齐绅已经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看着季昕晨，“上车吧。”
　　“你技术行不行啊？”季昕晨坐进副驾驶，以一个老司机的口吻逗了他一句，可直到系完安全带也没听到齐绅说话。他抬起头看看齐绅，“问你呢，技术行不行啊，不行我开。”
　　齐绅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我特别想回你一句，‘技术行不行你不知道吗？’，不过……算了，不逗你了。”
　　季昕晨立刻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臊了个大红脸，想低头躲开他的视线又舍不得那好看的梨涡，一边撩着眼皮看一边伸出手指在梨涡上轻轻戳了一下。
　　齐绅笑着捏了捏他的手，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季昕晨一路都在想齐绅的笑，想那好看的梨涡和弯弯的眉眼。最近季昕晨经常把齐绅逗笑，有时候他是故意逗他，有时候是无意的，他记着林旭光的话——你要是有什么招儿能让他哭让他笑，你就拿下了。季昕晨扭过头看着齐绅的侧脸问：“总逗你笑的人，你对他的好感会不会增加？”
　　“分情况。如果是拿着无聊当有趣那种逗法儿，好感会降低，如果是这人本身比较有意思，会增加的。”齐绅迅速瞥了季昕晨一眼，在他继续问问题之前就给了他答案，“你是第二种。”
　　季昕晨怕齐绅看见自己笑得太放肆，于是扭头看向窗外。“那个……你上次培训为什么不把车开过去？”
　　“那时候路还不熟，不太想开车，况且公司安排的宿舍离公司很近，走路都行根本不需要开车。”
　　“你不是离开上海之前就决定了不住宿舍的么？”
　　“准确地说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收到你的信息之后才下的决心，之前一直在犹豫。”
　　季昕晨立刻看向齐绅，“这么说来，是我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季昕晨又把头扭向窗外，用手捂着嘴遮住了没出息的傻笑。
　　酒店都是齐绅定的，季昕晨两眼一抹黑，只能跟着走。
　　办好入住手续进了房间，季昕晨一看屋里两张床略微有点失望，可想想也是，齐绅订房不可能订大床，他要是订大床那才见鬼了。
　　把行李放下之后季昕晨总算见识到齐绅住酒店有多事儿了——进门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服务中心叫人来清洁浴缸，第二件事是打开衣橱、茶水台的门，查看里面的备品缺不缺，用品有没有破损，第三件事是检查床品干不干净，房间里有没有卫生死角，然后等客房服务员来当着他的面清洁浴缸，清洁沙发，清洁烧水壶、水杯和刷牙杯，最后再让服务员开夜床。
　　这一套干完都七点了，季昕晨饥肠辘辘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跑到阳台去抽烟顶一顶。
　　“想吃什么？”送走服务员，齐绅也上了阳台。
　　“都行，反正我哪都不认识，都听你的。”
　　齐绅想了想，拿起手机打电话定位，定好之后拉季昕晨出了门。
　　齐绅定的是一家老洋房里的本帮菜，环境非常复古，全包间，私密性也很好。
　　季昕晨对上海菜没什么概念，点餐就由齐绅来了。
　　芥末芝麻虾，红烧肉，清炒蟹粉伴吐司，松茸炖竹荪，外加一份时蔬，几个菜摆在桌上，看着那叫一个精致，季昕晨都有点不忍心吃了。
　　“吃吧，甩开腮帮子。”齐绅逗他。
　　季昕晨点点头，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立刻感觉到软糯的口感和微甜的香气混在舌尖上，说不出的那个香。他赶紧盛了一口米饭混着红烧肉细细地咀嚼，一直到小口小口地咽下去才开口。“好香啊！不过你点这种菜，你吃吗？”
　　“今天小小地骗自己一下。”齐绅说着也夹了一块红烧肉，端详了几秒才塞进嘴里。就着米饭咽下去之后他摇了摇头，“不行啊，脂肪太厚，我有点吃不下去，尝一块儿得了，你吃。”
　　季昕晨本来就饿了，见齐绅也开动了自己也就不矜持了，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对齐绅说：“你们上海菜都好精致，而且口味偏甜。”
　　“我不是上海人，我只是在这工作了几年。”
　　季昕晨停下夹菜的动作扭过头，“怪不得你说话没有上海口音，那你是哪的人？”
　　“东北。”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啊啊……”季昕晨张口就唱，把齐绅笑得筷子差点掉了。
　　“你也会这首歌啊，我想想啊……零几年的歌吧，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上小学吧。当时很流行，我爸特喜欢听。”季昕晨边说边拿起一条酥脆的吐司，小心蘸了蟹粉放进嘴里，蟹膏蟹黄的鲜香滑腻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嗯，这个也好吃。”说完季昕晨又蘸了点蟹粉，咬了一口之后用小拇指碰碰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
　　这已经是他晚饭期间第四次看时间了，齐绅就在他旁边坐着，他的所有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齐绅拿起一条吐司，用勺子盛了蟹粉码到吐司上，然后放进季昕晨的盘子里。“你多吃点儿。”
　　季昕晨低头抿着嘴笑了两声，然后转头看向齐绅，“你吃你的，不用照顾我，我没事儿。有没有我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他们一切顺利。”说完，他拿起盘子里的吐司吃了起来。
　　齐绅看着季昕晨的侧脸，觉得这个小孩简直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帮他、照顾他，可是……齐绅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脑子里也很乱，理不清思路。要什么，不要什么，怎么定位，怎么立规矩，好像突然一下全都乱套了，一点方法一点原则都没有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吃完这顿饭，齐绅开车拉着季昕晨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季昕晨先去洗澡了，洗完穿上羽绒服跑到阳台去抽烟，一边打开了微博。
　　舆情怎么样他也不关心了，私信爆炸点一下小扫帚就清净了。
　　在乐队的官微看完演出的照片，季昕晨去群里冒了个泡，没几秒钟就收到了好几条语音。
　　“昕晨新年快乐！”
　　“你跟事儿妈有进展吗？”
　　“哪天回来？想你！么么么么……”
　　最后一条是熊乐发的，季昕晨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恶心的还是冷的。
　　上海的冬天说不冷也不冷，说冷也冷得不轻。对于季昕晨这个纯正的北方人来说，这种湿冷的天气还是挺不适应的。
　　在群里扯了一会，抽完两根烟，季昕晨回房间关上阳台门，把中央空调的风速调到了最大吹了一会才脱掉羽绒服，待了一会觉得温度舒服了又去把风速调小了一些。这时齐绅刚好洗完澡出来，身上穿了件肥大的棉质T恤和运动裤，衣服下摆空荡荡的。
　　季昕晨心里有想法，可他不知道齐绅会不会同意。上次被说了一回之后他不敢轻举妄动了，怕惹他不高兴。
　　见齐绅弯腰收拾床要睡觉的样子，季昕晨站到他后面扯了扯他的袖子。
　　“干嘛？”齐绅直起腰看着他。
　　“我……我想……”季昕晨边说边把两只手扶在齐绅的腰上，隔着衣服捏了捏。
　　齐绅摇摇头，“今天不行。”
　　“哦。”季昕晨有点失望，收回手垮下肩膀。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明天五点半就得起床，现在必须睡觉了。”
　　季昕晨张大了嘴，“啊？起那么早干嘛？”
　　“明天带你去迪士尼玩儿。我买了早享卡，可以提早入园，避开客流高峰。”看季昕晨还是有点疑惑的样子，齐绅拍拍他的胳膊，“明天早上我再跟你详细说吧，今天你听我的，赶紧睡觉。”
　　季昕晨点点头，转身去脱衣服收拾床，“诶对了，怎么没见你找摄像头？”
　　“五星级酒店不可能出那种事，又不是民宿。”
　　季昕晨转回身对着齐绅抽了一口气，皱起鼻子撅起嘴，“你可太烦人了！嘴怎么那么损！”他说完看看齐绅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过激了。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你是不是想说我又变成炮仗了？”
　　“对。”
　　“谁让你……”
　　季昕晨话还没说完，齐绅就凑上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补偿你了，行了吗？”
　　“不够。”季昕晨追过去吻他，可刚吻了几秒就被齐绅推开了。
　　“好了，赶紧睡觉，再亲又要趁我睡了跑厕所打飞机去了。”
　　季昕晨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我睡觉很轻的，两次我都知道。”
　　“哪来的两次？就……”反驳的话刚说了一半季昕晨就想起来了，第一次是在爸妈的农家乐，后面的话他说得就没什么底气了，“一次吧……”
　　齐绅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甭管几次了，赶紧睡觉，听话。”说完齐绅坐在床边脱掉裤子钻进了被子里。
　　季昕晨也脱掉裤子，钻进被子里关上总开关，然后闭上眼睛回味起齐绅刚刚揉他头发的动作和嘴里说的那两个字——听话。
　　有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男朋友真的挺好的，被宠着被哄着一定很幸福。虽然齐绅不想再那样对别人，自己也可以不那样要求他，可是偶尔一次……季昕晨闭紧眼睛，手抓着被子堵住自己将要冲出嘴巴的笑声。偶尔一次被他当成小孩对待好开心啊！
　　齐绅在黑暗里听着季昕晨不停地用脚趾挠被子的声音，也轻轻地笑了。
　　25岁又怎么样，不还是个小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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