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海

作者:一二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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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楼风


      不久便到小年这一天,按照周家旧习,必得扫尘祭灶。屋里座钟打到六下,莺儿就被秋桐从床上扶起来,穿衣浣面,净牙梳头,而周政齐更是起身愈早的。
      预备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前,莺儿先往净手,却忽觉小腹有坠痛之感,又见裤子上沾着好大一团的血 迹,当即吓了一跳。索性天色昏暗,灯影又摇,她的寝衣向来也是自己手叠安放的,秋桐冬纹应没有看见。
      可是为了怀着这骗局时方便,她是服了使人停经不行的汤药的,本不应如此啊……
      匆匆回到房内,秋桐冬纹二人都在,神色上并看不出什么来,再一瞧,床上铺的锦单已经换掉了。
      莺儿蹙眉问:“怎么一早上的,就把床单换了。”口上严厉,却是因为心中早不安至极的缘故。
      “方才,方才冬纹看帐子上的穗子缠了,上去解来着,一时昏了头,穿着鞋踩了……”听得问起,秋桐和冬纹对视一眼,见冬纹红着脸点了头,才道。
      冬纹忙顺着跪了下来:“求少奶奶罚我!”
      “平日里很细心的人,怎么偏在小年节上毛手毛脚的?要过年了,就高兴得要发飘了。”
      莺儿解了担忧,被惹出怒来,秀眉一横,头一次斥责道:“这一张单子,你便亲手洗了来罢!今天就不要出门了!”
      虽先是叩头认下,冬纹却又偷觑着莺儿,颇有些欲语又罢的意思。
      她的神色,莺儿不曾注意到,因已晚了,拉了秋桐快走。外边儿天色还未大亮,又怕有霜滑了脚,秋桐牢牢扶稳她。
      “今天天色真不好,说不定有雨雪啊。”秋桐看看天,皱眉道。
      云蔽了天,压得很沉,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莺儿深深吸进一口气来,微点点头。
      但厅内诸人的心情看起来都是极好的,屋外虽暗,屋里到处都点了灯;将到过年的时候,老爷尤其和颜悦色。
      周太太紧紧把阿杰拉在手里,又让他来给大哥大嫂请安。他向来被太太养得只看哥哥做敌人,并无什么好脸色,勉强作揖道好,又因为父亲在座,才没有向哥哥的新衣服上吐口水。
      而那边房里,冬纹站在门口,偷眼看着少奶奶去远了,方才放下棉门帘子,搓着因害怕而越发冷得发僵的手,去拿那刚换下来的脏床单。方要展开,又返回门口去下了栓,才安心地转来看。几乎是正当中,好大一片血迹。
      主人们都在前厅里忙着,老爷高兴,又给下人们赏了钱,有嘴甜的,连称万岁。
      直到用过了午饭,莺儿才与周政齐一起回来躺下歇中觉,这一天正轮着冬纹值守,不能睡,就站在坐在屋外窗户下听吩咐。
      秋桐和冬纹两个,常常一起值守,只因早起,球纹也不意逗留,将回住处时,对冬纹道:“今儿少奶奶早起,又是过节不愿见晦气,这才向你发了火儿。小心当值,奶奶的气很快就会平了。”
      冬纹心不在焉,勉强点一点头。那一头,秋纹回到自己房里,几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冬纹一个人盯着院子,待得万籁俱寂,再也坐不住,匆匆向周太太房里跑去。
      也正此时,屋内莺儿忽睁开了眼睛,压了声音道:“晋昌……”
      “唔。”周政齐方有了些睡意。
      “这孩子的事情怎么办呢?”莺儿问道,却还不很敢将附近一些时间的事情说与他。
      “不是说好了过了年再说么?左右现在只是应付冬纹秋桐两个罢了,你还做得来罢。”周政齐听到又是这些话,躁得也不能安稳,睁了眼睛。
      “我……表哥,”莺儿两手捧了周政齐垂在身侧的右手,举到自己颊边来,一滴温热的眼泪就滑到他指上,“身体上的症状是由不得我的啊。若有一时掩不住的可该怎么好?眼里不见一个万全,我总不能安心。
      “我自己是不怕担欺瞒不孝的名声的,若非撒谎,我这样的人怎能摇身一变成了小姐了,又怎能有机会与你厮守?可是,万一这事有漏的,恐怕你我二人就此分别,也是有的!
      “老爷是那样的强人,为了打散我们,竟能叫人将我发卖……我实在不能不怕。就算是这件事平平安安过去了,一日有老爷在头上,我也要怕一日。这便是我得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下场罢!”
      那眼泪滴在手上,惹得周政齐的手指一颤。莺儿柔软地倚在他身上,仍旧是把天也放在他肩上的模样,不能不让他生怜。
      “你且放下心。王妙手的儿子在赌场欠了赌债,又不知戒,一场过后总有一场,是我让人护住;若我罢开手,他就不能活命。大夫也与你我一道的,还会有事么?爸爸素来很信任王妙手,这半年以来生病,不信西医,都是让他来治的。”
      这一层,莺儿倒确实不曾想到,听他这样说了,略安心一些。
      “如今,爸爸把公司里事物愈发多地放给我,我做的愈多,他能做的便愈有限。你不要怕啊!”周政齐翻身将莺儿揽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就算有万一,我也绝不会让此事由你一人承担。”
      闻得这话,莺儿动情地抬头闻闻周政齐的下巴。她想要的也正是这一语承诺。
      因老爷有病,太太早从二人房间中迁出来独处,此时歪在榻上吸烟,也没有睡。
      冬纹来将一早的事都说了,末了,又加一句:“少奶□□一次有身孕,或许并不怎样不舒服,虽见了血,也就晃过去了,又不想让人担心,这才不肯说给人知道……”
      周太太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既拿了我的钱,又已瞒了你少奶奶,还跑来把这事说了给我,此时为她贴补,又是做什么呢?
      “我也是极关心喜欢她的,可是,坐在这周太太的位子上,我更关心周家的子嗣。少奶奶门户小,要不是有了身孕,本不得嫁到这里来的,如果为了结婚,她行了骗,把老爷放在什么地方?到临盆之时,未免弄出一个假孩子来,更是不得了的大事。又万一她是把大少爷也骗在里面的呢?
      “好了,如若她当真有孕不假,我自然好好选人为她调理身体,可要是她骗了人……你既信她,我也信她就是了。阿弥陀佛!”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胸中叹出来的。一番话,真假参半。
      前面冬纹走了,太太让贴身服侍的佣人在柜子里取了一个包着大把银元的手帕包来,吩咐道:“拿去告诉王妙手,老爷已经知道了。如果说实话,自然无事;如果仍要撒谎,明儿,临城可就没他这个人了。”
      佣人回来,掩唇笑报:“那王妙手真是鹌鹑,一诈就招了。”又细细密密将少爷如何要胁他做假的枝节也讲了。
      下午周老爷醒了,咳了痰出来,正在漱口,太太却进来,苍白着脸色:“老爷,大少爷的媳妇这一胎似乎不很好,孩子们却瞒着咱们不叫知道……我也一时没法子,还得讨老爷的示下。”
      “怎么?”
      “早上伺候少奶奶的小丫头看见床上落了……血,少奶奶自己下红,不会是没知觉的,却谁都没跟说呢。”周太太字斟句酌一般,满面忧色,“她来了这里,恐怕觉得自己怪孤的,也不信我。按说,咱们也太欠缺些,该安顿老人在她身边服侍规劝呢。”
      周老爷向她一摆手:“这些事我也不懂。你是太太,安顿就是了。”
      太太拧着手里帕子,心一横道:“老爷,哪有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孕妇下了红,却装作没事人,这是哪一门子事儿呢?”
      听到这一言,老爷脸色大变:“你是说,他们是骗我?”
      “或许只是那女孩子作鬼哄大少爷娶她呢?大少爷是最孝顺的,唯一回违逆您,也不过是为她怀了周家的孩子要娶她罢了,”周太太连忙安抚道,“再说也不就一定呢。老爷不要动怒,今天又是小年,动火闹乱都不吉利的。只把孩子们叫来问问,再请大夫来瞧,没有什么是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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