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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幕
她不会,不该,也不可能是不烬人。
但众目睽睽之下,那团火焰仍执着地燃烧着,仿若亘古以来就在此燃烧着一般。
她听不清在耳边流窜地声音,仿佛刚摸到耳廓,那些声音就溜走了一样。直到喉咙开始痛,席笙才意识到她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无法后退之路。
倘若重来一次,她不会踏进这片沙海里。
她只能往前,走进天罚阵的深处。——只要天罚阵不吞噬她,她就还有话可以说。
比如,火焰是秘法,比如,火焰是栽赃嫁祸?
总能找到话说,只要天罚阵不吞噬她,将她和不烬人区分开来,她就能有话说。
一段回忆突然闯了进来,是她和不熄的初见——啊,她完全忘了,他们不是在冰原上相遇的。她明明早就见过他,就是在这片黄沙之中。她固执地闯入大阵中,如谢韫此前说的一样,她走进了大阵中,想要将沙海中的谢韫救出来。
那一次,是怎么结束的?
她抬起头,银色的大阵已然消失,身着黑袍的不熄自空中逼近,她被黑暗吞噬……因此,重来了一次。
是不熄杀了她,还是大阵吞噬了她。
谢韫说,她是怎么来的,今日今日,便能见分晓了。
这就是她给她准备的答案?
眼前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模糊,是热沙热晕了眼么?是汗水浸湿了眼眶么?
脑子里一团浆糊,?手上的炙热似乎在提醒着她,不要停止,要去想,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为什么发生的?
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席笙顿时想到,时间对不上。
虽然不知道谢念是什么时候镇压的不烬人,蓬莱的神剑又是何时破碎的,但她是两百多年前来到的九州,第一次来看不烬大会的时候,她确确实实只穿越了十年,即使记忆会说谎,当时与她交谈的系统却不会。
总之,即使她是不烬人,也不会是谢韫从沙海中带走的那一个。
假若她未曾说谎,那个人确实就是宁俐呢?
为什么他在这大阵上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上一次她自己入阵时,手中尚没有这团火焰?
席笙蹲下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气,企图让自己能够足够清醒,至少可以听清外界的话。
她把头埋在大腿上,擦干了眼泪,再站起来,努力地转过身,她觉得自己身后似乎真的有一团火焰燃了起来。
身后,谢韫仍坐在马车上,露出她那熟悉的了然一切的笑意。
席笙回过神来,才发觉她的马车外,还飘着一个人。
声音终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如若狭仙尊所说,他亦在大荒中遇到了席笙——也就是我师妹,令芙小师妹也记得当日大蟒一事,也就是说,那时候我师妹尚能在大阵中走上一遭,如今又怎么可能一站进沙海中就变作不烬人了呢?”
“谢韫,有什么话一块痛快说了吧!俺们受不了了!只想快些回家去!”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了——只是直接告诉诸位,诸位定然不信我,又或者诸位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相信。要解决其中的矛盾只需要改变一个前提,那便是——任何人进入大阵中,都有可能变作不烬人,此天罚阵并不针对‘不烬人’——这世间,本就没有不烬人。”
她的结束陈词掷地有声,黄沙滚来滚去,寂寥地来了,又寂寥地走了。
宁诀看着她,面色冷硬。
“谢韫,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话是从我嘴里出来的,我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谢韫回望回去,毫不躲闪。
宁诀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然变得很沉。
“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念头?”
“早就隐约有的想法,想法清晰的时候自然是不烬人动乱那年——否则我怎么可能进入沙海中,将那幼童带走?”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却和我们一起,一次次参加无烬大会?”
“是啊,正是与诸位一起——你我正在说话的同时,身后这大阵亦在不断杀人,它杀得太痛快,以至于每隔五年还吸引了九州众人前来观景呢。”
“谢韫!”人群中不知是谁受不了,大喊出她的名字。
“喊我的名字就能结束了吗?那你再叫大声点。”谢韫回他一记眼刀,“现在该我问诸位了。既然这么一会过去也无人反驳,想必大家都已认清了事实,那么诸位当如何?”
“你什么意思?”
谢韫温和道:“诸位即已得知,不烬人与你我并未差异,那要拿此杀人大阵如何?是放任它年复一年地杀下去么?若不管不顾,诸位怕是枉为修仙者了。”
慕长生此刻又窜了出来,“谢韫小友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然天罚阵每年吞噬的不烬人数不胜数,九州中却并未听闻过如此大规模的失踪案件——或许确实人人皆可为不烬人,但其来历却不是‘普通人’这么简单,不是吗?”
谢韫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观景台上的众人。
她这个视角,几乎能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无论如何,此阵如今与大规模杀阵无异,蓬莱的失踪案或许也与此有关。”万毒谷少谷主也冷静下来,“若是想要解阵,算我万毒谷一个吧。”
“也算我乐派一个,我方才已将师姐所说告知师父,她说乐派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谢师姐只管吩咐。”
情势发生变化,慕长生也附议加入,只是提醒了众人,假若不烬人还像如今这样自燃,若未来真有一日大阵消失,只会留下新的祸患。
“蓬莱会配合诸位查证。”
见宁诀亦松口,谢韫总算松了口气。今天这一战虽没费什么力气,却让她感觉无比疲倦。
她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身边小虾却突然戳了一下她。
“谢韫……席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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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上也生出了火焰,周遭这些不烬人并没有攻击她。
离得近,席笙才看清他们脸上活生生的表情,甚至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皱纹,与身上烧伤后留下的狰狞的疤痕。
那个银阵再次压下去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自己梦境里的人离开了。
不烬人也就就此失去了声音。
不熄没有再回来。
席笙远远地看向观景台,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今天就会大结局的感觉。
尽管谢韫的话里还留有许多疑问,但这漫天熟悉的黄沙,的确让她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甚至这一切,都与故事开始的那次无烬大会相呼应起来。
她说的并不是她与谢韫斗蟒的那一次,而是谢韫口中,不烬人动乱的那一次。
掩藏在短篇故事后的脉络其实异常清晰,发现异常的天之骄女,历经坎坷终于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的收尾工作或许会一笔带过,但委实是个首尾呼应的完整得不得了的故事。
她叹了口气,坐在沙地上,突然很想喝茶。
不知道成为不烬人后,还能不能喝茶。
她一口气躺在低上,任黄沙扑面,逐渐掩盖她的身形。
她的脑袋越来越迷糊,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黄沙下捞了出来。
这是个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的女人,她的肌肤像是重生了数百次一般爬满了伤痕。
她看着席笙,眼神死寂,但那死寂之下,又像掩藏着什么——
像潮水一般,生生不息的东西。
她确认席笙已经回神,双臂微微弯曲,像熄灭的马达重新点燃,往观景台的方向继续前进,往大阵的另一端逼近。
席笙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为什么。
银色的大阵仍在运转,它吞噬了一切,终于,也吞下那个远去的身影。
为什么。
席笙将脑袋埋进沙里,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沙海的心跳声,又或许是这源源不尽的不烬人,借由沙海发出的心跳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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