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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销月明(十)
面前戴银色面具的男子始终没有问梅念真来此拍卖何物,梅念真同样也不知道。她有预感,此人怀有更大的目的。
他们就这么保持不约而同的沉默,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一百五十两一次!”店家道。
另一个较壮的书生沉声说:“两百两。”
瘦猴支着头,露出的半个膀子里,肩胛骨十分清晰。他吹了声口哨,道:“五百两。”
壮书生很是沉着冷静:“两百两金子。”
瘦猴吓得差点滑下凳子,他惊道:“两、两百两金?”
瘦书生扯了扯壮书生,低声说着什么。
壮书生充耳不闻,道:“两百两金。”
店家笑地合不拢嘴,高声道:“两百两金一次!”
在场的除瘦猴外,没别人要跟俩书生争,因此这根包金红木杖自然而然落在了他们手里。
店家亲自奉上拐杖,殷切地就差磕头谢恩了。他手下人办事麻利,红木杖刚拍完,那俩光着上身的伙计马上安排好下一件拍卖品。
这件拍卖品是用装了滚轮的板车推上来的,上面还盖着张巨大的白布。
店家没傻呵呵地继续卖关子。板车被推上后,他果断地掀开白布。
“金属鸟!”台下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
这下,就连大臂纹蛇的男人都忍不住睁眼看过去,恐怕这情形也只有曹公公这等高手才能沉得住气。
白布尽数撤掉,露出底下的金属鸟。鸟眼上的火光熄灭,巨大的头耷拉在板车上,身上的钢制羽毛已经复归原位,也就是说,这是一只全新的金属鸟。大鸟的钢铁身躯锃亮,映着琉璃罩的光芒,刺地梅念真睁不开眼。
这只金属鸟在隐月宫,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控制它的红木杖好造,但这只金属鸟绝不是泛泛之辈所能造的。梅念真心想,要这只鸟的人肯定不少。
“金属鸟,能打能飞,”显然,店家也和梅念真一般想法,他自信满满地介绍道,“周身钢铁打造,坚不可破;羽可化作飞剑,百步之内无人能逃;还可以乘着它遨游天际,像神仙般快活!”
一番激情的详述,没激起多少人的兴趣。店家不明所以,还想继续讲,却被瘦猴打断了。
瘦猴道:“行行行,我要了,五百两!”
店家道:“五百两一次!”
“别嚎啦,”瘦猴打断他,“一千两,多一吊钱我都不买。”
“你这,”店家有些为难,“东家出的最低价是五千两……客官,你看看能不能提点价?”
其余人冷眼旁观,全然没有金属鸟一上来时的兴趣。梅念真起初不解,略一思索后才知道个中缘由。
控制金属鸟的红木杖在俩书生手里,就算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手,又能发挥多大作用?说不定瘦猴没弄明白红木杖怎么造,金属鸟便被书生召走了。
俩书生也是人精,偏生不拍金属鸟,就想捡人便宜。
瘦猴翘着条腿,脚一晃一晃的:“得亏大鸟浑身是宝,否则我才不愿做这个冤大头!”
原来瘦猴打的是金属鸟材料的主意。
店家再傻,也听懂了瘦猴的话中之意。他喟然长叹:“一千两就一千两吧,要不是东家嘱咐我今日一定要拍完……否则我才不肯将这宝贝拱手让人呢。”
戴银色面具的男人悄声道:“只要拆得够快,瘦猴保准净赚不赔。”
瘦猴的腿晃得更勤快,他乐滋滋地喝了一大碗酒,梗着泛红的脖子,吆喝那俩光半身的汉子道:“你们,帮我把东西推下去!我现在就要拆!”
店家只得招呼汉子们:“是是是,快、快推下去!”
那俩汉子利索地盖上白布,将大鸟推下去了,瘦猴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后面。至此,那扎眼的反光才消下去。
俩汉子前脚刚走,二楼就下来一个娉娉婷婷的遮面女子。
女子穿着短而薄的紫衫,露出盈盈一握的柳腰,怀里抱着把月琴。琴头雕了朵金灿灿的莲花,紫檀木的琴身上飞着好些彩绘。
她托着琴,款款下楼,举手投足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在琉璃盏跳跃的光影下,紫衫的遮面女郎神秘又危险。
店家拖过个绣墩,紫衫女提裙坐下,弹了段曲子。
一曲终了,店家捋着胡子娓娓道来:“这把琴是前朝怀思公主的琴,名为‘燕月琴’。此‘燕’非彼‘艳’,乃是‘燕山’的‘燕’。怀思公主精通音律,一首《燕山月》名动京城。传闻先皇南下进京时,这位公主性子烈得很,她不堪受辱,便自刎于燕山下,独留这把月琴以示不屈。”
他指着燕月琴右边的红黄彩绘,“她的血溅在这儿,后来有人在此处绘上公主生前最爱的浴火凤凰。”
梅念真定睛看去,那只凤凰周身火舌舔舐,正是一幅凤凰涅槃图。令她惊讶的是,在场不少人对这把月琴有兴趣。
“我出两千两!”为首的鬼头面具壮汉道。
店家道:“两千两一次!”
绛紫长袍的公子声音淡淡:“一万两。”
他的声音似曾相闻,梅念真抬眼望去,始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可以肯定,她一定见过此人。
为首壮汉咬牙道:“一万五千两!”
那名公子波澜不惊:“三万两。”
店家道:“三万两一次!”
为首壮汉还想叫价,被大臂纹蛇的人拦住。他偏头看去,正对上曹亥的目光。曹亥转着手上的扳指,目如蛇蝎,只一眼,便叫为首壮汉泄了气。
他愤愤地一拳砸在桌上,一声不吭。
方才听掌柜的介绍,引得他对那怀思公主玄思无限。公主死了,但紫衫女还在,天知道他有多想看美人抚琴。
“四万两!”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念真面前戴银色面具的男子。
这一声惹地全场人看过来。
梅念真低头闷了两口菜。
店家道:“四万两一次!”
长袍公子举手示意。
店家喜出望外:“四万两两次!”
银面男子缓缓道:“我出五万两。”
长袍公子脖颈青筋乍现,他捏紧拳头,从牙关里挤出声来:“十万两。”
店家道:“十万两一次。”
无人应答。
店家乐了,他拿起锣槌,响当当地敲了下锣,道:“十万两,成交!”
这把琴渊源再怎么长,也不值十万两。如今价格抬得虚高,长袍公子自知被耍了。他恶狠狠地瞪向这边,银面男子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一瞪不要紧,要紧的是此人的身份。这眼神梅念真熟悉得紧,顿时认出他是当朝太子,那个欺负徐琼的纨绔子弟。
真是冤家路窄,上回那把火烧不死他,他肯定要来寻仇。
梅念真遽尔撇开头,用手掌挡住脸。
“干什么慌里慌张的?”银面男子扯开她的手。
梅念真复又挡住:“他面具太丑,被吓到了。”
银面男子嗤笑一声,问:“你可知那人为何非要买下燕月琴不可?”
梅念真道:“不知道。”
说话间,紫杉女扭着腰肢回了二楼,矮台那边已在着手准备下件拍卖品。
银面男子说:“因为当今圣上曾经爱慕过怀思公主。”
梅念真惊愕不已,这是宫闱秘事,绝不是能够轻易知道的。
她抬起头,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银面男子却不作答,反而看着矮台,别有深意道:“下一件拍卖品要开始了。”
琉璃罩内的蜡烛快要燃尽,在这火光的明灭之间,第四件拍卖品被端上来。
那是个花梨木盒子,由先前提锣的人捧着。
店家从袖袋里摸出把铜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盒子上挂着的小锁孔中。趷踏一声后,店家拿出里面的东西。
果然是《万兵之器》。
酒楼内瞬间安静下来,周遭几乎落针可闻。店家将写着“万兵之器”四字的那面展示给众人看,这横平竖直的写法,与梅念真白布囊里那本别无二致。
店家举着那本书道:“兵器大师贺昶的事,想必诸位已经有所耳闻,在下就不赘述了。这本是他的传世名作,毫不夸张地说,得其者得天下。我手上这本是上卷,东家起价五十万两!”
什么得其者得天下,不过夸夸其谈,梅念真深谙其中的道理。《万兵之器》只有落在懂行之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否则只能将之束之高阁,就像她现在这样。
但这不代表《万兵之器》可以拱手让人。
银面男子支着下巴,不急不徐地说:“一百万两。”
长袍公子本就被他耍过,如今他一开口便是一百万两,不禁怒从中来。他砸桌道:“五百万两!”
“奶奶的,”为首壮汉鼻子喷出口气,喝道,“一千万两!”
店家道:“一千万两一次。”
壮书生举手。
店家道:“一千万两两次!”
银面男子看着自己的指尖,头也不抬:“两千万两。”
长袍公子刷地起身:“你他娘的故意的?”
银面男子无辜地说:“得《万兵之器》者得天下,两千万两买天下,你是看轻了《万兵之器》还是看轻了天下?”
一直端坐不语的曹亥终于睁开眼,他隔着张惨白的面具,斜斜地看向银面男子,声音尖细:“阁下若要找茬,可就不要怪咱家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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