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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万端忧（七）
这鸟窝中的宝珠虽然珍贵，但若是放在堂皇富丽的厅堂上，这些碎珠子和琉璃就显得黯淡了许多。
众人只是应景地道了几声稀奇，没有几时就想不出来夸什么了。
太子没了兴致，转眼就把这 鸟窝丢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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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散去，明之伴着小安走在回涵碧园的路上。
小安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扶着崔明之，说：“明之，我们当真要帮杏叶说这个谎？她背后似乎并不简单。”
春日的夜里还是寒浸浸的，羊角宫灯在风中忽明忽暗。
崔明之说：“我只管她的病，既然遇到了，总不能当看不见。”
小安沉默片刻。开春后，宫中下令整修旧都城的道路。最先开工的就是脚下这条小街。入夜后做工的人回去休息了，留下更加泥泞坑洼的道路。
小安说：“我知道，你是不在乎什么欺君的罪名。可是杏叶她绝不简单。听闻她也是前朝的宫女，只是家人离散，无家可归，才继续留在宫中。她只是个普通小女婢，怎么能有相熟的太医为她诊治？”
崔明之说：“我们看诊只看病，并不看人秘密。”
小安甩开崔明之的手，气结：“你给她看诊，还帮她隐瞒，你就是她的同党。她身上不清不楚，日后事发，你也要担一份责任。”
崔明之想了想，说：“哪有那么多以后呢。”
小安几乎要生气了：“她什么都不说，你就实心踏地地帮她。日后你被人弄死了，怕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崔明之说：“她想必也是有苦衷。”
小安还是劝崔明之：“你并不是普通走街串巷的草泽铃医，看完诊出了门，病人就跟你没关系了。你身在王府，就得为你的一言一行负责。”
天上一轮弦月黯淡，只是一钩轻描淡写的白。
小安接着说：“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替人看病的。但是你也得明白，如何保护自己。若是有朝一日，杏叶的事情败露……”
崔明之默默半晌，才说：“那我们七日后进宫，主要还是劝她放弃这个孩子吧。”
小安无语：“你就是不肯放手吧。”
两人还说着话，前面一个婢女上前来。正是石榴。
“可算盼到您回来了，夫人等您呢，”石榴说，“请您上车吧。”
石榴伸手一指，夜色中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停在路边。车帷全无标记，只有纯黑色的骏马显示出主人身份不凡。
崔明之和小安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心。
崔明之：“走吧，我们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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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儿已经睡下了，王妃就坐在堂上等着崔明之：“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
崔明之愣了一下。今日出游，早先就跟她讲过。本来王妃也是要去的，但是因为妊娠，身体不适，这才没有成行，最后王府只有明之一个人去了。
崔明之还是挑着有趣的部分，介绍今天的行程：“今日是去城南的曲江边踏青，晚上在宫中用饭。上午的时候，太子贪玩，还掉进了荒园的枯井里，夫人您猜怎么着，竟然碰巧捡到了前朝的玉玺。”
石榴在旁边说：“今日夫人又吐了一次，整天都念着您。”
崔明之耐心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吐的多吗？有没有影响吃饭？”
“没什么大不了的，和昨日差不多。”晋王妃挥挥手，示意石榴不用继续说。
晋王妃自从有孕，对待明之似乎与之前又有微妙的差别。几乎天天都要召明之来，常常要她整日整日的陪着。也不是站规矩，来了也是果子点心招待着，好像就是想要崔明之陪着。
崔明之也察觉到了这种若有还无的依赖，只想着是女子妊娠期总有情绪波动，再加上担心自己和胎儿的身体状况，这种情形也属正常。
崔明之缓缓解释，其实这话她说过不止一遍了：“算起来，夫人应该已经妊娠两月左右了，一般来说已经过了最严重的时候，往后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明之一直都在，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晋王妃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是呢，今日好像就要比昨日好些。多亏了你教厨房的姜撞奶和姜茶，白日里也不怎么犯恶心了。”
崔明之说：“夫人喜欢就好。夫人这几日可称体重了，比从前涨一些没有？”
晋王妃又蹙起眉：“体重倒是比上月涨了三斤二两，但是这几日我总觉得水肿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水肿的缘故。”
崔明之只好接着问：“哪里水肿了？让明之看看。”
妊娠期水肿也是常事，但月份还小，怎么会出现得这样早。
王妃说：“无妨的，不怎么严重的。当年怀念儿的时候也是如此。”
说起念儿，卢念儿穿着中衣就从卧房里走出来了，赤着脚，散着头发。
“阿娘，您这么不舒服，我不想要弟弟了。”卢念儿揉着眼睛说。
王妃赶紧起身：“说什么浑话，阿娘没有不舒服。”
卢念儿坚持说：“看到阿娘受罪，念儿心疼。”
王妃把卢念儿揽到怀里，说：“阿娘给念儿生个弟弟，日后也有依仗。”
卢念儿不解地抬头：“日后依仗阿爷，阿娘和祖母不就行了。”
王妃一时语塞。
卢念儿自顾自地说：“阿爷事忙，不能依仗。也还有阿娘和祖母啊。不用什么兄弟。”
王妃无奈，说：“等以后你就明白了，女子在世上，还得要有兄弟。”
崔明之本来想驳一驳这腐朽的说法，但转念一想。晋王妃石氏或许没有娘家兄弟。于是前几年的战乱时吃尽了苦头。于是如今有了泼天的富贵，娘家人没有哪个可以扶起来。
崔明之默默叹了口气，如今王妃孕周大约是十周，就算是超声也不能分辨清男女。如今这世道如此，还是希望王妃这一胎是男孩，让晋王和王妃得偿所愿。
王妃哄着卢念儿睡觉，也不能再留明之在这里了。崔明之这才得空走出院落。
王府按照前朝的旧制，应当十步一盏灯。但是晋王和王妃都不是铺张的人，府内小径上的油灯一律都是不点的。从宫中带来的羊角灯进门时候递给了门房。现在明之和小安两人只能摸黑回到自己的小院。
弦月如钩，悬在夜幕下。子夜恭敬地等在院门口。她把头发高高地挽起来，穿着妇人家的衣裙。
不等子夜问安，明之说：“怎么这么晚还等我们，今天怎么样，还有恶心呕吐吗？”
子夜和王妃的孕周差不多，但是明之用了拂尘，看了超声。子夜这边是双胎，恶心和呕吐的情况也更严重些。比起王妃，崔明之更担心子夜这边。
“没事的，劳烦侧夫人挂心了。”子夜摇摇头。
和晋王妃像是絮絮叨叨的抱怨不同，子夜她几乎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想自己忍着。
崔明之还是不放心，转身掩上院门，引着子夜来厅上坐下，说：“无妨的，你不说我们更担心。今日还有恶心或呕吐吗？”
子夜垂下了眼睫，说：“我今天早上和中午饭后各吐了一次。孕妇呕吐是常事，侧夫人不用太担心了。”
崔明之说：“你这几月都清减了，这样子可不行。我给你的多西拉敏和维生素你在吃吗？”
子夜点点头，说：“在吃了。”
崔明之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嘱托：“吃饭喝水可不能耽误了，若是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跟我讲。你也是崔家的人，不要跟我见外。”
子夜低低地垂下了头，应了一声：“嗯。”
小安在一旁说：“你得养好身子，我们还没看过你跳舞呢。等你把孩子生下来，调养好身子，说好了，还得跳舞给我们看。”
她这孩子来得太快了，几乎是进府的次月，月事就没有再来。
子夜为难地笑了笑：“舞女怀孕生子，就不能够跳舞了。”
小安本想着鼓励她的，没想到正说中了她的伤心处。忍不住找补：“你别信那些，明之师承仙师，医术高明的。到时候好好调养，功夫恢复七八成不成问题。”
崔明之忍不住斜了一眼小安，她不是天天劝人要谨慎，如今怎么也说起大话来了。
细细地询问了一炷香的功夫，明之才放了子夜回去。
月光黯淡，繁星如洗。崔明之吹灭了床前的油灯，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杏叶，王妃，子夜，先后妊娠。崔明之心里像是悬了一根细丝，明明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是若是有月光划过，就会闪过锋利的光影。
崔明之抱着拂尘躺倒在榻上，在脑海里翻看当年的妇产科课本。但愿她们都孕产平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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