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个半死

　　诚惶诚恐的董欢被带了进来，右脚一颠一颠的似崴伤了，吃不上劲。

　　他清楚面前的是河南府知府与通判，都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向敏中问及三天前的事，心虚的他当即被吓堆遂了，双膝跪地叩头求饶。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说是和尚作的案吗？恳请知府、通判明查，施家大娘子不是我杀的，可颐的死跟我没关系呀。”董家酒楼的少东家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出来。

　　原来，这位花花公子早就与武记面铺的赛凤勾搭成奸，两个人以关扑聚赌为借口，偷偷摸摸跑出去幽会，在酒楼的花园里、瓦子的邸店内、郊外的草丛中，都留下他们阳台云雨的男欢女爱。

　　不久前又通过赛凤，结识了她的表姐可颐，公子哥第一眼便被迷得神魂颠倒，垂涎三尺似嗡嗡叫的苍蝇，叮上了这枚同样饥渴难耐的臭鸡子。男人花言巧语使出浑身的解数，轻而易举地捕获了女人的芳心。

　　女人躁动起来更是肆无忌惮，爱得死去活来，如干柴烈火，欲壑难填，有相见恨晚的狂喜与豪放。她早就厌恶了那个不中用的老东西，不愿虚度年华守着那潭死水，寡然索味抱憾终生。

　　她要温馨浪漫，要激情四射，不仅要有甜言蜜语，还要有放浪不羁的行动，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臻爱。

　　她心甘情愿将大把的金钱花在董欢身上，让要了自己命的好弟弟称心如意，管她叫心肝宝贝便心满意足啦。还多次提出要跟他私奔，逃离施家那个令人窒息的冰窟窿，与相爱之人厮守终生，但每一次都被相好的婉言说服了。

　　可就在三天前，董欢去大王家庄找到女人，直截了当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摆脱枷锁永不回头，两个人一心一意厮守终生。

　　只有花心大少自己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壮举不是对真爱的执著，而是债台高筑无力偿还，流氓恶棍要以性命相逼。另外，赌友施辉以他与赛凤的风流韵事相威胁，满足不了他的讹诈，就要将他们的丑事宣扬出去。

　　逃是逃不掉的，他也舍不得偌大的酒楼家产。

　　于是，便在相好的身上打起主意，赛凤之流小门小户榨不出多少油水，而可颐却不同，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大娘子啊。要是把她的钱财搞到手，就能解燃眉之急。

　　不出所料，可颐果然上套了，一口答应了他的提议。两个人约定好，三更天董欢来接她，女人偷偷收拾起金银细软，能拿的全都带走，塞了满满登登一大包袱，初步估算价值不菲。

　　她按耐住拊脾雀跃，不露声色地应付着丈夫，甜言蜜语尽力将其灌醉，一颗渴望放飞的心似小鹿般乱撞，饱受煎熬地期盼着情郎的到来。

　　盼到三更天，相好的终于来了，他从小学过功夫，施家的围墙奈何不了他。董欢鸦默雀动儿摸到正房，背起大娘子，提着包袱翻墙出院，躺在串车上的少林和尚看到的背影就是他。

　　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故意让他们出事，刚刚跑出村口，来到林子边上，男人一不留神踩在土坷垃上，右脚一下子崴了。

　　一个人走路尚可强撑，可娇弱的女人穿得里三层、外三层，鼓鼓囊囊像个大雪球，恨不得把最好的衣服都带出来，还有沉甸甸的包袱怎么办呢？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是无论如何背不动了。即使女人可以勉强走路，可偌大的包袱无法处置，那里面可是两个人的命根子呀。

　　还是大娘子心细如丝，她跳出墙外时看到串车停在院门外，猜到是门房安子图省事，未往院里推，为了明早进山里取水方便。

　　她便建议情郎哥回去取，用车子载着包袱赶路。还叮嘱他，自己在林子里等候，要速去速回，切勿耽搁时间，此地不可久留。

　　董欢照着去做，可天黑路生，辨不清方向，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施家的大墙。他本想偷偷摸摸地过去，找到串车推上便走。

　　却被吓了一跳，从远处墙根的狗洞子里钻出一只狗头，这可得了！不能让这畜牲发现，一旦狂吠起来引来守夜人，岂不坏了自己的好事？

　　于是，他赶紧绕道而行，有意躲避开它的注意。足足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施家的大门外，不用刻意去找，的确有一驾串车停在那里，可车上睡着个僧人。

　　情急之下，他拾起石子扔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想把和尚吓走，还挺管用，不多时那和尚起身匆匆忙忙地走啦。

　　向敏中想到了什么，开口打断他，“你推车到林子的路上，遇到什么人没有？”

　　“禀告知府，小人推着车子心急如焚，天又下起大雨，只顾着抓紧时间赶到林子里，并未遇见任何人。”董欢立即回答他，语速是相当的流利。

　　知府轻轻地“嗯“了一声，让他接着讲下去。

　　“小人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到了林子里，四处找了个遍，却不见可颐，不知她去了哪里。当时甚是慌乱，便把串车扔下，沿着大道返回了洛阳。”这是花花公子诱拐人妇的全部经过。

　　“刘老哥，那串深浅不一脚印的主人找到了，这回你知道了吧？是谁把串车推到林子里的。”向敏中低声对老朋友说。

　　甄通判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眼活，爱动脑，他发问道：“我问你，你回到林子里时，施家娘子与包袱都不见啦？”

　　董欢使劲地点头称是，“我还以为她反悔了呢，不想跟我走啦，趁着我取车的工夫儿，跑到别处躲起来了。”

　　“你说原以为施家大娘子反悔了，那么说，你当时不知道她被害啦？无奈之下独自一人回了西京。”知府将眉毛一挑正视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被害的？又是谁告诉你的？”

　　“是施家侄子施辉，他昨天来威胁我时说的，还说我捡了个大便宜，与可颐私通的丑事就算啦，还说，得感谢我，为他除去了心头大患。登封县认定了，是个小和尚□□了可颐，半道上见财起意，用匕首将她刺死，抛到村口的枯井里，未曾想用力过猛，自己跟着掉了下去，他还说，出家人已被缉拿归案，如实招供啦。”董欢的语气亢奋起来，面部的肌肉在激烈地抽搐着，“这不可能啊，是我和可颐要私奔的，抓住的和尚准是睡在车子上的那个，他什么时候进府□□啦？出家人只是个过路的。明知是弄错了，可不敢说呀，我怕引火烧身。”

　　甄通判又插话说，“还有一种可能你没有想到吧？和尚走出村子，在林子里看到了施家大娘子，他或是见女人貌美，起了色心；或是见到了包袱，生了贪念。便动手施暴，女人不从，被他残忍杀害了。杀人后本想抛尸枯井之中，却在后背上踹了一脚，用力过大也坠了进去，那血脚印就是确凿的证据。”他轻佻地环视众人，“枯井女尸案与施辉误伤案根本是两个案子，郑县令也不必自责啦。”

　　这个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尤其是耷拉着脑袋的县令像打了鸡血，激动得啧啧连声，大声夸赞着上司高见，有大智慧。

　　“这施辉倒是激灵，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一猜就知道诱走伯母的是董欢，还谢谢他，保住了家产。”向敏中不紧不慢地提出置疑，“你们别忘了，装着金银细软的包袱去哪儿了呢？杀人的匕首怎么会落到施辉的手里？”

　　“也许是凶手抛尸时，把包袱和匕首都放在林子里了，谁会又扛尸体，又背着个大包袱呢？没有那么白痴的。和尚坠井之后，施辉刚巧路过林子，便捡到了包袱和凶器。第二天拿着去赌，输个精光，就剩下一支碧玉发簪了。”

　　甄通判在自圆其说，知府微微笑了笑，又向其提出疑问，“把尸体抛进井里便好了嘛，为何还要踹上一脚呢？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吗？而且，用双手扶着，让她立直了，然后再抬腿去踹，这番操作不是很费劲吗？最让人不解的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血呢？即使杀人时没有下雨，伤口里流出来的只淋了一条线，也许在杀人现场有浓浓的一滩，被和尚踩到了，可走到井边时，也应该被路上的泥土蹭掉了呀。”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脚印是需要许多血的呀。”甄通判被知府的分析折服了。

　　向敏中并没有因为自己抓住了关键点而沾沾自喜，“嗯，本官并不是说和尚完完全全是无辜的，案情错综复杂还得细审。可血脚印就不要纠结啦，那是和尚在井底时踩上去的。”他转向刘庆东，“方才，在你们唠闲嗑的时候，我这位老朋友给我讲了整个案件，他就是和尚说的武林高手。”

　　所有的人都大为惊讶，原来真有这么个人啊！

　　知府为他们细说，“那和尚是少林寺弟子，是奉师命来洛阳送信的，在回嵩山的路上，夜入大王家庄，想要借宿施家，却被拒之门外，不得已栖身在串车上，正是他看到了董欢你与大娘子翻墙而出。像董欢说的那样，小和尚是被石子打跑的，又由于道路不熟，失足坠入枯井里。不多时我的朋友也掉了进去，为了协助刘老哥爬出井来，和尚用尸体当垫脚石，这才在女人的后背上留下了清晰的血脚印。”

　　刘庆东面向大家点头肯定，“出家人是无辜的，我相信他，于是在下专程来洛阳，为小和尚上述申冤。”

　　甄通判困惑啦，已经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了，却还要挽回面子，“如果不是出家人杀的，匕首又在施辉手里，怀里还揣着夫人的首饰，那极有可能像我一开始说的，施辉就是凶手喽。”

　　本以为是单独的案件，转瞬之间又成了串案啦。

　　“也许是外来人所为，在董欢找车子离开之际，偶然走入林子里遇到了大娘子，便心生恶念图财害命，抛尸后逃走了。老夫只是瞎猜，对审案子全然不懂啊。”皇甫神医也耐不住寂寞，开动脑筋说出自己的想法。

　　“恩师，小徒拙见，不应该是外来人所为。若是外人，他怎么晓得村口有枯井呢？凶手一定是当地人。”

　　薛篱的定论引起一片唏嘘之声，由衷地称赞他的聪明过人。

　　“那还是施家侄子做的案，小和尚是冤枉的，我这错判之罪是铁板钉钉了。”郑县令又耷拉了脑袋，像根霜打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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