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足高登

　　一个属马的，送一个属牛的人的鸡年新春贺礼是别名鸡公车的木流牛马，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文字游戏。
　　这让高真晗带着微笑入睡，大年初一早晨醒来的时候，脸都笑僵了似的有些发酸。
　　昨夜她并没有因为床脚边多了一个大男人而难以入眠，她心大得比郑捷身上那件T恤领口还宽。
　　她趴到在床边一看，床脚边已经没了人影，被子、枕头还有毯子都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如初。
　　厨房那头，传来零零星星的响声，敞亮的屋子没有阻隔，尽管对方似乎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可她依旧能模糊地判断出他是在敲开两粒鸡蛋，又揭开了锅盖……
　　昨夜来不及思考的问题一浪胜过一浪地拍打在脑海里，她大胆得令人咋舌，而结果她总没有赌错。两个人究竟谁比谁更没有分寸，怎么才算标准答案。她徜徉在美妙的旅途中，不想醒，若要认清现实去翻脸不认人，她既不愿那么作，也没必要，她还是深信自己的掌控力，顺其自然就好。
　　“还不起来？”他从餐桌那头仰过身子来瞧她，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不怕迟到了？”
　　“好——”她答应得比小学生还乖巧，抬手伸伸懒腰。阳光，从厨房那头的窗户透进来，她从暗处望过去，重重光影，新的一天，让人充满期待。
　　郑捷算是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叫她，等她不慌不忙收拾妥当坐到餐桌前，还能慢慢享用一顿简单又丰厚的早餐。
　　“喏，吃了汤圆，团团圆圆，大年初一的早上，这才像样。”
　　高真晗低头看着几粒白白胖胖的汤圆躺在两颗白嫩嫩的荷包蛋上头，红糖水漫过它们身上，幸福得让她直想落泪。
　　她沉默着咬下汤圆，流心黑芝麻溢了出来，唇齿留香，虽说冷冻制品没法和奶奶的手艺相比，可若是没有对面这位大侠的仗义相助，她的除夕和初一，指不定冷清成什么样，她感动得连句整话都串联不起来。
　　“还好昨天记得买红糖了，现在真方便，华人超市什么都有。可惜没买着醪糟，我吃汤圆疙瘩的时候，特别喜欢放醪糟，让人想家。”
　　“嗯？”郑捷的话让高真晗抬起头来，“我没吃过呢，下次做给我吃。”
　　这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愣住，两人眼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下一次，又会是在哪里。他们匆忙交换了一个慌乱的眼神，同时埋下头去，勺子在碗里碰得叮叮当当。
　　“啊，”郑捷努力缓解尴尬，“就是酒酿丸子，你怎么可能没吃过，不过我做的肯定是不一样的，有机会让你尝尝。”
　　“嗯嗯，好的。”
　　她埋头吃得可认真，对于下次和有机会，她不敢期待，也并不拒绝，他们之间，她从来不以常理去计算。
　　一个人的日子过惯了，吃完早餐的高真晗顺手就去收碗，被郑捷叫住了，“放着吧，我待会儿回来收拾，先送你去上班。”
　　“你也去？”高真晗有些晕。
　　“对啊，出去透透气，散个步，顺便看看世界上最好的实验室——的大门长什么样。”
　　他已经拿起了她的围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垂眼走过去套上大衣，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听他在头顶啰嗦了句，“手机呢？”
　　她这才拍着大衣口袋转身回餐桌上抄起了手机，他开门的时候轻声跟她说，记得把门密码发我。她在门开后的一阵寒风里缩着脖子把大门密码发给了快乐男生。
　　两人并肩走出了公寓大楼，清澈明晰的光线里，相配这两个字并不不足以表达观感，而迎面走来的法国女人用热情和直白明确告诉他们观者感受。
　　“噢噢，这也太养眼了吧亲爱的，你确定你今天还有心思工作吗？”
　　眼见卡拉跟她眨眼，高真晗在心底对自己的敬业精神竖起了大拇指。
　　跟卡拉寒暄的时候，虽说是看清了她和郑捷的眉来眼去，可毕竟俩人并没公开打招呼，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跟卡拉挥手说了再见，同时没错过卡拉临走多看郑捷的那一眼。她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还过分刻意地撇开了头。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啊？”
　　俩人继续并肩走在上班路上，高真晗轻轻扫了他一眼，她的问题让郑捷抠了抠鼻尖，“太丢人了。”
　　刚才的他躲在高真晗身后两只食指都比在嘴唇上拜托卡拉别开口，而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有戏谑，更多的，是理解。
　　“你昨天遇到的是她？你们到底怎么交流的，今天连招呼都不敢打。”
　　“你想着是傻乎乎的就行了。”
　　“难为你了。”
　　“这儿的人都还挺友好的，她叫什么名字？”
　　“你找人帮忙，跟人扯半天，名字都没问。”
　　“太费劲了。”
　　看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她脚下继续迈着沉稳的步子，“记住，人叫卡拉，是帮过你忙的。”
　　“嗯，以后我会对叫卡拉的女士特别有好印象。”
　　太阳初升，在淡淡的薄雾中不见热气，但映得两个人的眼睛都分外明亮。干净的街区两侧不时有倒垂的绿植繁花装点，两道置身其间的背影都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郑捷的两只手懦弱的躲在大衣兜里，一只都不敢亮出来，内心交战的嚎叫声吵得他头疼，他只是担心把靠近她一侧的那只手一放出来，就会不听使唤的朝着她的手抓下去，索性把两只手都锁在口袋里牢牢关起来。
　　两个人一路并未过多交谈，安静的陪伴未必不是另一种无声的拥抱，这是郑捷从未企盼过的时刻。
　　“我还会不会有机会陪着你像这样走在去上班的路上。”
　　“也就是在这儿了，回去了，你出门试试？我反正是不会跟你走一块儿的。”
　　她可不是嫌弃，而是陈述事实，他浅笑着岔开了话题，“你今天会进实验室吗？”
　　“今天不会，怎么了？”
　　“怕你太辛苦。”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是声音同样泄露感情，这让她低头笑了笑，“说说看，怎么个辛苦法？”
　　“我以为我一层层穿戏服就够麻烦了，谁知道跟你们完全没得比。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反反复复沐浴更衣消毒隔离，你们的防护服一点不比宇航服麻烦少，其实我不太能多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太危险了，你干这个工作，根本就是让家人朋友没法安生。”
　　高真晗垂下头小鸡啄米，“对不起，我有罪。”
　　郑捷骤然停下了脚步，“高真晗，抬起头来，看着我。”
　　高真晗随着他停下脚步，并且听话地抬起头来，避无可避地看进他的眼睛，而后听到他说：“谢谢你，保护了我们。”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真诚，可能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可能是阳光太刺眼，也可能是风儿迷了眼，那一瞬间她觉得眼睛雾蒙蒙的，心口酸溜溜的，却是从内心深处极度自豪。
　　“怎么了？”
　　他随着她拧到一边的脸跟着追问，她只是再躲开一点，“没什么，眼里进沙子了。”
　　“这理由也太烂了，你抬头看看，就这空气质量，自带屏障，沙子进都进不来。”
　　周遭环境着实优美，哪里有风沙的影子，他无情的拆穿换来更无情的一脚踩上来，只听她说，“就这空气质量，你鞋都不用擦。”
　　他乐呵呵地跟上飞快跑开的人，语气得意又骄傲，“我才不擦，我恨不得回去把这只鞋供起来。”
　　然后，好事成双，他的另一只鞋也被狠狠戳了一个章。被连踩两次，其实脚尖是疼的，可是他却由心笑得高真晗没敢正眼看。

　　“谢谢你，保护了我们。”这句话一整天都萦绕在高真晗耳边，他深知她的工作的高危性，却从未传达过焦虑，不是他不关心，而是担心都在理解里气化无影。
　　我要保护你们。
　　以前她不会把自己摆到这么高的位置，从这个大年初一开始，她要，她会，立志保护每一个她能够保护的人，尽管她一直是这么做的。
　　休息时间，老吴肉眼可见他们小晗子心情极好，滑动了椅子贴到她跟前去打探，“老实交代啊，昨天晚上跟谁一起过的除夕夜。”
　　“一个……男人。”
　　高真晗的老实交代让老吴一拍大腿，大有一种你早该如此的痛快感，“你总算开窍了！你看看，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
　　“有那么明显？”高真晗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我还是很克制的吧。”
　　“少自欺欺人，我眼不瞎。哎哎，”老吴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人走了没啊？”
　　“没呢，今天晚上还得一起包饺子，毕竟大年初一嘛。”
　　老吴一脸震惊，小晗子不但跟他老实到底，还坦荡得让人忍不住抱拳致敬，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好好把握机会，给那哥们儿瞧瞧咱女博士的魅力。”
　　“我会好好展示我包饺子的魅力，老吴，晚上你要是不嫌晚，等着我给你送饺子啊。”
　　能在大年初一吃上手工包的热腾腾的饺子，老吴感激得能把鼻涕糊小晗子身上。
　　“等等等，等到半夜都得等，我这几天老馋这个了，就还没吃上。”
　　休息时间消逝在两个人亲切友好的交流和对饺子无限的憧憬里，而与此同时，郑捷正在高真晗的公寓里把昨天晚上火锅的热量消耗下去，他车上不是没有换洗衣服，只是高真晗给了他穿她的衣服的机会，再尴尬再好笑他也愿意。
　　小婉打来微信语音的时候他正准备去洗澡，于是对话就变成了这样——
　　“老板，你夜不归宿呀。”
　　“你管得比洪湖还宽。”
　　“哟，我听过，洪湖水浪打浪，我知道洪湖在哪儿，你现在就知道洪湖，咱们前段时间去过高博士他们那儿的是叫罗纳河和索恩河。”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晚上，哦，会晚点儿，你不用管我。”
　　“我怎么不管啊，明天早上八点开工，你可看着点儿时间啊，别舍不得走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没事儿我去洗澡了。”
　　“你还在酒店呢？”
　　“没啊，我在她公寓。”
　　“你一个人在高博士住的地方？”
　　“你有意见？”
　　“那你昨天晚上住哪儿？”
　　“还是这儿啊。”
　　“你睡哪儿啊？”
　　“睡她……脚底下？”
　　世界骤然清静，随之是一句：“我的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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