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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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围城之时，一切仿佛夏日重现。

　　突袭，偷袭，然后只能闭门不出。

　　有秘密信息，浔阳城守将派军前来，假意归降叛军，实则背后偷袭。

　　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小皇帝不想把希望放在这上。

　　可放下之后，毫无希望。

　　小皇帝不知道为何精神头越来越差，好几次睡过头，明明晚上什么也不做了，小皇帝还是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和小将军只好挑起大梁。

　　浔阳城守马上就要到了，估计就在半夜。

　　早朝的时候，小皇帝看着晨光断，想着花与剑。

　　“城中百姓，如果有想要离开，想要投于叛军的……都走吧，西城门开一个时辰，何九，你去开路。

　　小将军领命而去，小皇帝看着面前的厚大的砚台，忽然呆住了。

　　他一怒，冲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又强吻了小皇帝。

　　“谢谢”小皇帝流泪。

　　“你把我带出来的，咱俩死也要在一起。”

　　群臣默然，小皇帝一惊，

　　他……不是失忆了么？

　　他对此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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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殿外喧嚣，有侍卫来报。

　　“陛下……城中百姓……暴动了。”

　　众人很是无语。

　　小皇帝亲自骑马来到街上，只见密密泱泱的人群。

　　他们群情激奋，乱糟糟的奔走着，呼喊着，不停的向维持现场的士兵们投掷臭鸡蛋，烂菜。

　　他们喊的东西很乱，人太多，根本听不清，

　　除了一句话：

　　“滚出西京城。”

　　渐渐地，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杂乱无章的喧闹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律动：

　　“滚出西京城。”

　　“滚出西京城！”

　　“滚——出——西——京——城！！！”

　　哦，原来不是让你们离开我的范围，而是让我滚出你的世界。

　　哦，原来我才是错误的那一个。

　　原来这根本不是我的世界

　　对不起，我不应该来到这里。

　　有人把一个臭鸡蛋丢到了小皇帝脸上。

　　小将军愤怒了，抽出宝剑，杀了那人。

　　小皇帝没拦住，人群一滞，

　　继而更加惊涛骇浪。

　　“他们杀人啦！

　　“杀人啦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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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只好回去。

　　经过一番血腥镇压，人潮总算退去，不知何时扑来。

　　宫苑中只有二人。

　　小皇帝很烦闷：“来人，酒！”

　　侍女没反应过来，但见小皇帝这样子很害怕，连忙说：“奴婢这就去叫大将军。”

　　“朕是要喝酒，喝酒！要喝最烈的酒！！”

　　小侍女被吓哭了，摔了一跤急急忙忙爬出去给陛下上酒。

　　他正在凭栏远眺，回头瞪了一眼小皇帝。

　　小侍女的酒还没上来，小皇帝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酒已经喝开了。

　　他急忙过去，夺过酒瓶，是那家饭馆独有的标识。

　　他很生气，现在这是这段时间第三回吵架。

　　“长能耐了你，不自杀，学会酗酒了！”

　　“朕是皇帝，朕想喝就喝！”

　　他心如刀割。正好小侍女捧来三坛子，站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

　　小皇帝大喊：“给朕拿来！”

　　“行啊，你喝那我也喝。”他也劈手接过来一坛。

　　“我喝一杯，你喝一杯，不许多喝听懂了吗？”

　　“行，谁他*怕谁。”

　　他干了一杯，小皇帝干了一杯，

　　他又干一杯，小皇帝跟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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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是大杯，又是大碗、海碗。

　　小皇帝终于醉倒了，脸上现出不正常的酡红。

　　他却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小皇帝举起手，刚要再喝一杯，忽然看到他脸上不和悦的神色，啪的丢了酒碗，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打翻了几案，酒坛，海碗，稀里哗啦，不顾任何形象扑到他的怀里，然后开始痛哭。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跟你吵架，我错了，不要丢掉我……

　　“不要丢掉我……

　　“求求你，不要丢掉我……”

　　他理解了小皇帝：有些疯、有些话，只有在醉了之后才能说。

　　他是个坚强的，冷漠的，无情的皇帝。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把柔软之处稍稍展现，只有这种时候，这位高傲的帝王才愿意，才敢，放下身段，依靠一下自己的爱人。

　　他也红了眼，同小皇帝接了一个满是酒味的吻。

　　观众老爷们，不要觉得攻幼稚，废物。

　　或许这才是年下攻的乐趣吧。

　　小皇帝不算小，但也才二十三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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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哭了好一阵，把这阵子的委屈都哭出来，日落之时终于沉沉睡在爱人的怀里，甚至打了鼾。

　　他怜爱地轻抚小皇帝的脸。

　　那个小侍女小心翼翼过来问：“要服侍陛下就寝吗？”

　　“不用，退下吧。”

　　“等等你回来。

　　“给我拿酒。”

　　小侍女没听清。

　　“给我拿酒！”

　　好么，又一个疯了。

　　小侍女不停地往殿中搬酒，后来叫来两个小太监一起，搬了前后几十大坛，皇后殿下却毫无醉意，甚至越来越精神清醒。

　　过了一百坛，他停住了小侍女，不用搬了。

　　因为自己好像……怎么喝都喝不醉呢。

　　自己怎么记得小皇帝说自己一杯倒？

　　自己喝酒……好像是在……红袖招？

　　当时好像真的一杯倒。

　　再之前呢？自己再之前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二十三岁之前的记忆，只记得这两年的过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脑海中又涌入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

　　努力回想，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喝不醉就不要再喝。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看来酒量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他轻轻放下小皇帝，走到窗边，凭栏远眺，是夜里的西京城。

　　依然有暴徒在宫苑外示威，辱骂，打砸。

　　忽然他心念流转，看向那些人。

　　他好像可以……读心？

　　这个男的被妻子带了绿帽子，这个年轻人患上了绝症……

　　这个孩子被妈妈打了，这个泼皮踩了一坨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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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什么原因，这些人今天都很倒霉，都不愉快。

　　他们觉得他们可以发泄，他们有权利发泄。
　　他们觉得自己的不幸都是宫苑里的妖魔造成的。

　　所以他们来到这里，骂着极恶心的脏话，丢着臭鸡蛋或者断砖碎瓦。

　　他怔然。

　　原来…… 他们不光是因为自己是个男的，

　　甚至说，他们不太在意自己是个男的。

　　或许挺相信自己是个妖魔吧。

　　但发泄才是最主要的，神明太远，这些人只是要多管闲事。

　　更过分的，只是过来看热闹，取乐。

　　那处有一排民宅，一人靠在门框正磕着瓜子，饶有兴趣看着这边，时不时喊两嗓子引以声援。

　　酒喝多了，很是恶心，想吐。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爱人。

　　好看，真好看。

　　比这个世界，这个人间好看太多。

　　他舌尖轻轻舔了舔小皇帝的唇，

　　终于醉了。

　　他呆呆地回想着自己与小皇帝的过往。

　　热烈时灿若朝阳，低沉时雪落无声。

　　笑得可爱，哭得迷蒙。

　　昨夜梧桐风雨，一夜雨打梨花深闭门，去夕驿外桥断，一人泪打梨花湿青衫。

　　少年，你可知，我在忧伤着你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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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时辰后小皇帝醒了过来。

　　当夜浔阳城的援军没有来，但清晨的时候有斥候报敌军调出一队直向东南去。

　　东南，就是浔阳城援军来的方向。

　　昨夜小皇帝故意喝的烂醉，本就是想把这件事烂掉。

　　他想放弃挣扎。

　　但此时他牵着自己爱人的手，仿佛获得了无穷无尽的能量。

　　想着昨夜的失态，小皇帝红着脸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看来发泄一下有好处，但以后绝不能再让他这么喝了，他这么想着：“咱俩说什么谢谢。”

　　小皇帝懂了，把人抱过来恶狠狠亲了一会。

　　亲的时候有些晕，有些头疼，小皇帝以为是宿醉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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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能看见两军汇合，正是破城的好时机。

　　西京城不容自己，想来千里救驾的浔阳能吧。

　　西京城的人们爱不爱自己不重要，有你就足够了。

　　对于世界来说，你只是一个人。

　　对于某一个人来说，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敌军兵力向东南调动，南方大本营空虚。计划寅时从西南出，先偷袭敌营，趁对方措手不及两下为难的时候绕道东南与浔阳军汇合。

　　所有人都穿上了盔甲，甚至包括陈贵妃。

　　还有半个时辰。

　　这种紧张的气氛总能想起京城围城。

　　“可不要再像京城一样啊。”

　　不知多少人这样想着。

　　寅时到，小皇帝带着共二十万兵力从西南出。

　　至少到迈出西京城门的那一刻，一切都和谋划的一模一样，那些西京人或许还在睡梦中谋划着第二天的游行或者起义。

　　小皇帝有些狠心。西京对自己不好，那么就不要怪自己离了西京。

　　叛军对你们怎么样就是他们的事了。

　　只是可怜了西京城守安生，估计凶多吉少。

　　还有老邢大哥，那个饭馆的老板。

　　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来到本应该空虚的敌军某处粮草营。

　　没有粮草辎重，有的是严阵待发披坚执锐整整齐齐的三十万叛军。

　　安康王世子在火把光中笑的猥琐，油腻，且阴森。

　　中计了，撤退！

　　不等小皇帝喊出来，小将军已经吹响了撤退的罗号。

　　安康王世子一挥手，叛军杀了上来。

　　血流成河，流血漂杵。

　　被敌人埋伏，想来浔阳援军那边也是一处阴谋，求援无望，目前只能退回西京城中固守再做打算。

　　众人狼狈不堪，仓皇四窜，被叛军杀得落花流水，终于回到西京城下。

　　已经折了至少一万，追兵就紧随其后。

　　没人开城门。

　　突然意识到不对，小皇帝抬头望向城头。

　　西京城成守，也即西京府府尹安生安西天就站在城头向下望，表情阴晦，但很得意。

　　“安生！你这王八犊子做什么？”小将军怒不可遏。

　　“很早之前我就与王爷他们商量好了瓮中捉鳖。”

　　“准确来说不是瓮中捉鳖，要想护我西京周全，应该两面包夹芝士，不是吗？”

　　原来是个奸臣，

　　吗？

　　“陛下，我说过，我曾有个与你一边大的儿子，你猜他怎么死的？

　　“我儿子……他是昭仁皇子的贴身守卫，不是您跑来西京……昭仁皇子怎么会死，我儿子……又怎么会死？”

　　小皇帝默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安生大喊：“动手——”

　　小皇帝带出来的二十万人中，有六万是西京守军。

　　于是，倒戈，相向。

　　方才还同生共死的战友把大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时，后面叛军也到了。

　　西京城下，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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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中了一箭，他挨了一刀，小将军最惨，挨了三箭五刀，仍旧拼命护着二人往出逃。

　　战场上好乱啊……

　　满地是拌脚的陷坑与尸体。

　　前面是敌人，后面是敌人，左面是敌人，右面是敌人。

　　正杀的天昏地暗天地惨淡狼哭鬼嚎之时，小皇帝突然注意到有一个已方小队往叛军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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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逃的计划没有告诉安生，至少他绝不可能知道逃跑的路线。

　　是陈贵妃。

　　对啊，陈贵妃有个堂哥。

　　那个堂哥叫陈万凯，“殉”在了最初抵挡叛军的战役中。

　　真正忠心的将军战死沙场，战功赫赫的将军带敌人来杀自己。

　　是自己叫陈万凯殉了的

　　小将军也注意到了，大怒：“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小皇帝虚虚弱弱地说了一声：

　　“不要，随她去吧，是我负她……”

　　然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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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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