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王震峰一根烟抽完给廖忱结了工钱，余枞西那也就拐几条巷子的事，廖忱杵雨棚下等了他三分钟。
　　阴天下渐渐混入了一抹突兀的黑色颜料，然后停在了廖忱的面前。

　　余枞西从前全身上下至少能找出个白色来，今个儿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挑不出来一个彩色。
　　哦不，还有那张脸。

　　“你刚去办完丧事回来啊？”廖忱将目光停滞在他的脸上，打趣道。

　　余枞西没接茬，将手中已经抓热的一把伞送去了廖忱的面前。
　　见状，他一愣，又不确定地瞄了余枞西一眼。
　　“你带伞了吗？”他明知故问。

　　廖忱接过道了声谢谢。
　　余枞西乖乖站一旁，等他撑开伞。

　　廖忱将衣服拉链拉到顶，朝前边甩甩脑袋迈出了步伐。
　　“颜料画笔？”廖忱领头走前边，脚踩在路道上泛起一声声清脆。

　　余枞西看着前边的圆脑袋嗯了声。

　　“你喜欢画画啊？”廖忱扭头看他一眼。
　　“画。”余枞西一句一字。
　　廖忱低眼跟着自己鞋尖走，憋出俩字，“不错。”
　　“周末都在这打工吗？”余枞西问。
　　“嗯。”雨滴掉在伞棚上滴滴答答着，“打。”
　　“一天多少？”

　　廖忱笑一声，“怎么？你有兴趣啊？”
　　“没有。”
　　“看情况吧，就今天这个天气，一百元。”廖忱说，“我一般是早上六点就来帮忙，你要来也可以，这老板真的不错，忙的时候我多忙那么几小时还能多挣五十元。”

　　余枞西嗯了声，至于在嗯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觉着不回复一下还挺不友好的。

　　周边街道空阔着，时不时一两个人，廖忱领着余枞西转了好几个弯，就这么奔波在这多雨潮湿的小城里。
　　走了大概半小时，后面也没个抱怨。廖忱甚至扭头瞅了好几眼。
　　嗯，人还在。

　　到达商场门口时雨差不多停了下来，廖忱拿着伞在门口抖了几下才收起。
　　地板湿滑，全是些脏脚印，才十一月，里边已经开起了热气，所以这导致了廖忱在里边走久了就一感觉：闷。

　　两人还是那个队形，廖忱不怎么来这种大商场，只是按着地图上和过道边的标识来前进。
　　带着余枞西绕了有一会儿，廖忱终于完成了任务，两人滞留在文具区，余枞西看着货架上认真了起来。

　　廖忱看着这些小玩意儿，他从前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在余枞西这却跟做题似的，慢条斯理地挑选着。

　　“有篮子吗？”半分钟，余枞西拿了几盒颜料去看廖忱。
　　廖忱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篮子？这东西你是准备当菜买呢？”

　　余枞西无语地盯他一眼，拿着两盒颜料开始自己寻找，在货架口拎了个篮子出来。
　　重新折返回去，余枞西的下手明显开放了不少，铅笔是盒数丢进去的，颜料更是豪放，又挑几卷画纸，尽数丢篮子里了。

　　廖忱感叹地啧啧两声，踩在余枞西的身后，他没在这地方浪费多少时间，提着篮子停在了前台。

　　对于廖忱这种小学毕业后就不画画的人来说，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么小小一盒颜料能卖到这么贵。
　　一盒好几十，余枞西丢了好几十好几十进去，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最后结账那已经够廖忱在王震峰那打个五六周的工了。

　　两人在店员的笑容下走了出去，但此时此刻，廖忱心里就一想法，败家，这货太败家了，不对，是画画，廖忱第一次觉得一个爱好能这么败家。

　　“饿吗？”余枞西踩上电梯，扭头去看身后的廖忱。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过了。
　　“你饿了？”自从见证了余枞西用钱这么猛，廖忱和他说话都有些不自信了，音都不敢飙得太高。
　　“嗯。”

　　“外边有些小摊。”廖忱顿了顿，“不过这天气估计早收摊回家了。”他攀着扶手朝底下瞧一眼，“负一楼好像是条小吃街。”
　　“…”

　　两人处于三楼，这商场人时刻都是热闹着的，店铺里响着当下流行乐，在人群里东窜西窜，这个时间，负一楼的人数更是打破了一片天，各式各样的香味儿在鼻腔间游走。

　　廖忱东看看西看看，又去余枞西的脸上瞧瞧。
　　他说是饿了，给人感觉却是兴趣平平，拎着袋子目视前方，没有停留下来的店铺，就这么一路走到底，他终于停住了步子。

　　“你想吃什么？”余枞西转而去看廖忱。

　　“我不用。”廖忱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后颈，就这破地方，一碗稀饭都能十几元的卖，他要挥霍一下，今天一天就该白赚了，“我等会回去随便吃点儿。”
　　“我请你。”余枞西特大方地说。

　　“不用不用。”廖忱双手插兜里，耸耸肩，“你要什么快吃吧，我一会儿回家了。”
　　“今天走挺久了。”余枞西说，“感谢。”
　　廖忱笑一下，“没事儿，健康，散步。”

　　“人情得还。”余枞西不动，态度很是强硬，就和廖忱这么耗着，“要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廖忱无奈地哎呦一声，他尴尬地抠抠眼皮，“真不用。”
　　“走吧。”余枞西主动搭上了廖忱的肩，偏偏头，脸凑去他耳旁，询问着，“吃什么？”

　　廖忱不自在地红了耳朵，身体瞬间僵硬了半个度，紧张地目视着前方，操作顿时跟个机器人似的。
　　莫名其妙。

　　“就...面什么的就行了。”廖忱别别扭扭地说。
　　“就面条？”余枞西挑了下眉梢，视线光明正大地贴在廖忱脸上端详着，“吃点儿饭吧，天天跳得比谁都高，吃得比谁都少，你这不得营养不良？”
　　廖忱忸怩地朝旁边偏了偏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平时吃得少？”他憋了口气，“我吃得巨多，你没看着而已。”
　　“现在能看着，表演一个？”
　　“客气了。”廖忱说。

　　余枞西抓抓他的肩头，“是你客气了。”
　　廖忱眼球骨碌地转着，东飘西飘。
　　“快点儿。”余枞西催促道。
　　“随便。”廖忱轻轻呼了口气，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得都快盖过耳边暧昧的气息了，“你想吃啥？”
　　“我问你。”余枞西松开廖忱的肩又搓了搓，“快点儿，饿了。”

　　廖忱扭头去看他，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视了起来。

　　“你...干嘛？”半分钟，廖忱忍不住了，和余枞西杵人群里对看着，发间的汗水直冒。
　　“嗯？”余枞西不解地扬了下眉梢。
　　廖忱吞了吞口水，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挺莫名其妙的，“呃...”他眼随意一瞟，“就...卤肉饭行吗？”

　　余枞西随着他的视线摸过去，松开廖忱踩了过去。

　　这么一走，就留个潇洒的背影，他突然就松了口气，但又感觉哪哪不是滋味。
　　廖忱杵原地寻思一两秒，踏两步踩碎了这傻逼心情。

　　里边人还挺多，好不容易占个位置，对面又凑过来俩妹子。

　　廖忱是没见过这场面，俩人身上那香水味比这店里的香味还要迷人，他属实有些尴尬了，掏出手机低头划拉了起来。

　　“能拼个桌吗？”其中一个妹子问。

　　廖忱抱着手机扭了个身，耳聋装瞎。
　　余枞西微微点了下脑袋，紧接着也摸出手机划拉了起来。

　　廖忱朝着餐台瞥一眼，他拿着小票起了身，“我看看东西好没有。”
　　余枞西看去，已经只剩一个背影。

　　廖忱等了两分钟，叫到号数时端着两碗卤肉饭折返了回去，还没走近，俩妹子就已经躁动了起来，手撑着下巴和余枞西攀谈着。

　　廖忱脚下顿了几秒，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他将餐盘放去了桌子上，坐下，把余枞西的那碗饭端出来推了过去。

　　“还是学生啊？”

　　廖忱拿起勺子，悄悄竖长着耳朵听，低头拿着勺子拌着饭。

　　“小弟弟？男高中生？”两个女生笑着，“现在的小弟弟颜值都这么高吗？”

　　廖忱余光瞥一眼身旁的余枞西，他波澜不惊，拿着勺子拌饭。

　　“姐姐也不大，加个联系方式呗？”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打趣一句，眉眼上挑，手撑下巴上，翘着二郎腿，眼神直勾勾地放余枞西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
　　“猥琐了啊猥琐了啊！”她身旁的女孩子捂嘴起哄。
　　“嗯？”女生目不转睛地定在余枞西的脸上。

　　余枞西眼没抬，向着两人颔首一下，“不好意思，不方便。”

　　廖忱听着没忍住勾起了唇角，脑袋垂了垂，直想乐。

　　“有女朋友了？”女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小弟弟早恋啊？”

　　廖忱这次真没忍住，从鼻间扯出丝笑意。

　　听着动静，两个女生将目光放去了廖忱的脸上。

　　感觉到视线，他不太自在地和着肉朝嘴里塞了一口饭，悄悄屈起手肘顶了下余枞西的手臂。
　　他不解地看过去，“干嘛？”

　　廖忱差点儿没呛住，偏开头干咳了几声，噎下嘴里的饭，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僵硬。

　　余枞西替他拍拍背，“你要水吗？”
　　“别。”廖忱缓了口气，抬头看去，“不用。”

　　“哦～”见状，两个女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又异口同声地说，“懂了懂了，打扰了。”

　　廖忱下意识瞄了余枞西一眼，立马摆手否认了，“别误会，兄弟，兄弟。”

　　闻言，余枞西腮帮子一顿，没几秒，又继续。

　　廖忱大拇指朝着余枞西晃晃，“你们请，单身可撩，脑袋天才。”

　　精致女生注意力彻底放在里廖忱那张很有特色的脸上了，扬下眉，红唇轻启，“你呢？”
　　“我不行。”廖忱和女生很少交流，顶着这张拽脸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我没钱没时间，不谈对象。”
　　“姐姐有啊。”女生说完这句话自己倒先捂住嘴笑了起来，红着张脸和身旁的小姐妹对看了一眼。

　　廖忱瞬间想逃了，有些尴尬地朝嘴里送去一勺饭，满满一大口，塞满了整个腮帮子。

　　“好了好了，不闹你们了。”女生的视线在余枞西和廖忱的中间打量一会儿，刚收敛没一会儿又笑着问，“方便问一下吗？你俩谁是0啊？”

　　“啊？”廖忱听得满头雾水，瞥一眼身旁的余枞西，他一心不闻窗外事，认真进着食，“0是什么？”

　　女生手指自己，“就是咱的好姐妹。”

　　“啊？”廖忱依旧没能听懂，整个人憨憨傻傻的。

　　女生也不为难了，笑着摆摆手，“没事儿。”她笑着冲廖忱竖了个大拇指，“小弟弟真可爱。”

　　廖忱差点儿没一口饭喷出来，就他这么拽帅的人能用可爱来形容吗？

　　话刚毕，余枞西倒是在旁边发出一声嗤笑。

　　廖忱不解地看过去，他对上目光，手在圆脑袋上按了一下，“是憨吧。”
　　廖忱嘶了声，立马就皱起了眉头，“余木西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好了，不要吵架。”女生捂着嘴，只留了两条弯弯的双眸，“夫夫之间要和睦相处。”

　　廖忱确实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礼貌笑笑，又收起暴躁去吃饭。

　　两个女生的饭吃一半就手挽着手出了店门。

　　廖忱可算自在了些，嚼着嘴里的饭看向余枞西，打趣道，“大直男，刚刚那俩妹子不合你口味啊？”
　　余枞西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刚刚说不方便，是真的不方便还是假的不方便啊？”廖忱好奇道。
　　余枞西将米饭哽进肚子里，“什么？”
　　“真有女朋友啊？” 廖忱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余枞西偏头终于正视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廖忱迷茫地睁睁眸，“我怎么觉得啊？”他说，“这要人怎么觉得啊？”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那你看我，你看我像有的吗？”
　　“这个怎么觉得啊？”廖忱小声嘀咕。
　　“你看着不像。”余枞西说。

　　廖忱点点头，舀一勺饭塞嘴里，“对，我不配。”
　　余枞西注视着他，“那你有这方面打算吗？”
　　廖忱乐了一声，“说什么呢你？”他嚼着嘴里的饭口齿不清地说，“我对女生这种生物不感兴趣。”
　　余枞西若有所思地扬了下眉梢，“不感兴趣？”
　　“当然。”廖忱看过去，立马解释，“我对男的也没兴趣。”他说，“我的意思是，我只对...”廖忱停了下，大拇指食指捻在一起搓了搓，“钱，感兴趣。”

　　余枞西毫无预兆地笑了声。

　　廖忱也跟着他勾了勾嘴角，“笑什么啊？觉得我俗啊？”
　　“没。”余枞西挪开脸，朝嘴里塞一口饭，“挺好。”
　　“好的。”

　　廖忱噎下嘴里的食物，看着渐渐被清空的碗又朝余枞西的碗里扫了眼，他这人吃东西总是慢条斯理的，相对比廖忱，因为很多因素，他吃东西就习惯狼吞虎咽。

　　廖忱撂下勺子，摸出手机等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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