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27
　　新的蓝牙耳机，是个大品牌，价格不菲。当白鲸送了副耳机给自己时，姜嵩就知道自己又要来活了。这几天他在食堂吃饭都会注意白鸿在不在附近，然后观察着白鸿今天带的是哪个姑娘来吃饭。
　　赵琳妍不明所以，以为姜嵩得了什么魔怔，吃饭带着他都觉得丢脸。姜嵩也很无奈，可是为了兄弟他不得不做这个中了魔怔的差事。
　　此刻姜嵩和白鲸一起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姜嵩看着手里这副想了很久但因为太贵而迟迟没下手的耳机，叹了口气，说：“说吧，又要我干什么事。”
　　白鲸单手插兜靠在护栏上，笑了笑，说：“没事就不能送你耳机？”
　　“那除非猪从西边升起。”姜嵩将两句经典语录混搭，然后将耳机收进裤兜里。
　　白鲸看着他的手上动作，感到好笑，又笑了两声。耳机是打折的时候买的，买来连包装都没拆，今天有了用途。请兄弟办事，自然要贿赂他一下。
　　当然，也不完全是贿赂，因为他早就知道姜嵩想买这款耳机了。奈何姜嵩的生活费被扣得很死，腾不出多余的钱。
　　“是万能墙的帖子的事吗？”此时此刻姜嵩真想掏根烟装个样子，可惜这里是学校，他要是在这抽烟，年级主任金老大三秒钟就能杀到这来。“你不会要我想办法把帖子删了吧？”
　　白鲸：“那篇帖子阅读量一千多，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删了又有什么用。我要你去和万能墙管理员打好关系。至于白鸿，你可以不用盯着了，张筱萝已经把照片收集完了。”
　　“管理员？要不这耳机还你吧，我干不来这差事，我都不知道管理员是谁，说不定和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特么还没毕业呢能往哪跑。”姜嵩连连摇头，他不想干。
　　“你给我装，”白鲸拐了下姜嵩的胳膊肘，“管理员都是实名的，我就不信最近很活跃的那个管理员你能不知道是谁。继续给我装，装完了就去办事。”
　　啧。姜嵩叹口气，扒着栏杆低头，复又抬起。他当然知道白鲸说的那个管理员是谁，只是相互不熟而已。
　　“我觉得你是在要我命。那个管理员现在都上大学了，应该比江陵都要大一届，”姜嵩耸耸肩膀，“你早点说还行，他前几天刚刚搬家，本来就不熟，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白鲸莫名其妙对“搬家”这个词很敏感，第一反应是隔壁搬来的孟天星。“很久没去你家，还不知道你楼上那家搬了。能找到吗？”
　　姜嵩感觉要死，“我的哥，我和人家真的不熟，他读哪个大学搬到了哪里我都不知道。哦，我只知道他蛮帅，没了。”
　　啧。
　　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对江陵说这事儿包在姜嵩身上绝对靠谱的白鲸，此刻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管理员虽然是实名，可联系方式是打码的，白鲸怀疑这方式到底算不算实名。
　　那个管理员叫高澄屿，原先住在姜嵩家楼上。高一那会儿白鲸去姜嵩家蹭饭时有幸见过几次，当时也只是打听了一下名字，也没过多来往。
　　有机会打交道的时候不去，现在好了，需要人家的时候后悔莫及。
　　“帮不了就不帮了吧，也不为难你。耳机你收着就好，我还有江陵送我的一副，”白鲸走时不忘拍拍姜嵩的肩，“这几天盯着白鸿，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吃饭时间盯的，又不耽误学习。不过，你最近着手暴露白鸿良好品德这件事，也不要耽误了学习。”
　　心里又补上一句，你是要考大学，走向远方的。
　　白鲸笑了笑：“放心，我也是吃饭才琢磨这件事，一点没占学习时间。”
　　“那就好。不过我就是想问你一下，之前白鸿也是这么冤枉你骂你，你都忍了。为何这次，就要重拳出击了？”
　　白鲸大抵是和江陵待久了，连挑眉的弧度都是差不多的。“他这么永无止境地针对我，我不是个只会憋气的傻子，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原谅别人过错的傻白甜。我就是要报复，我就是要反击。对付过分的人，当然要过分一点。”
　　“好吧。”姜嵩也明白白鸿是个怎么过分的人，明明自己犯着错误，却还要对别人指手画脚。真不知道这种人的脑袋是少了哪个组织。
　　“关于管理员的事，我再想想。走了，要上课了，老班的课。”
　　“好。”

　　帖子发出，没有说明照片上的两个人是谁，人像也不是很清晰。这是白鲸感到放松的点。看来发帖人只是有点脑子，可惜不太灵活。
　　一路走过，也没多少人能认出他。可是和他相处了将近三年的同学来说，认出只需几秒钟的事。
　　所以帖子发出的这些天，班上同学看他和江陵的眼神多多少少带着好奇。一切照常进行，大家一起上课，一起抢饭，只是最近来找江陵问问题的人少了。
　　白鲸有些颓颓地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解着练习册上的题。江陵被化学老师叫去办公室数试卷还没回来，前边李茵茵那桌两颗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白鲸只是抬起眼皮简单看了眼，没有多管。
　　李茵茵突然回头，轻轻唤了声白鲸，“白鲸，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出于礼貌，白鲸坐直了些。“问吧。”
　　李茵茵凑过来些，压低着声音说：“最近班上好多人都在讨论那个帖子，都觉得是有人在造谣……那个，我就是好奇，你和江陵真的不是那个，同性恋吧。”
　　白鲸无奈笑了笑，果然就是为了这事。“你们觉得呢？”
　　“当然是觉得是发帖人在造谣啊，你看他都不敢实名发。”李茵茵同桌说。
　　李茵茵附和：“对！你和江陵的关系很好，我们都知道，这肯定是妥妥的兄弟情。你看体委还每天追着班长喊哥哥喊亲爱的呢。”
　　白鲸被逗笑了。体委很喜欢找班长打篮球，可是班长嫌弃他菜不想和他组队，于是就有了体委每天扒拉着班长的场面。
　　可是白鲸他自己知道，他喊江陵做哥哥，可不是因为打篮球那么简单。
　　李茵茵：“我们大家都不相信，可是我就是想和你求证。白鲸，那的确是有人造谣对不对？”
　　大家都不信，大家都说是谣言，大家都觉得是危言耸听，因为眼尖的谷小青说过，照片右下角草丛那里趴着一条小蛇啊。
　　撒谎吧，毕竟这是一场见不得光的恋爱。
　　“嗯，谣言。江陵他不是同性恋。”
　　江陵他不是，他只是恰好喜欢我。可我是，我是同性恋。
　　李茵茵点点头，表示明白。“我就说，肯定是谣言。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在造谣，不然我大卸了他！”
　　“谢谢啊。”
　　李茵茵和她同桌转回去继续聊天，白鲸连用手撑着头的力气都没了，直接把头埋在臂弯里，感受着眼眶里滑落的泪水，贴着眼睑落下，无声无息地浸润衣袖。
　　不能承认，不敢承认。看到帖子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却在别人的询问下绷不住，他没法刺破同学的善意，告诉他们我和江陵就是互相喜欢。
　　江陵回来时，先把试卷发下。教室里一片哀嚎，谁也不想一天测两次化学。
　　“除了第二个和第三个大题不写，其他的题都要写。名字写在选择题答题框旁边，老师说不写名字的要罚写自己名字二十遍。”
　　江陵一番嘱托后，单拎着两张试卷回到座位。
　　白鲸还在趴着，他以为白鲸睡着了。现在还没打上课铃，就没有叫起他，使坏地把试卷盖在他头上。
　　谁知白鲸暗中使坏，掐了把江陵大腿。
　　“嘶……卧槽。”江陵看着还在趴着的白鲸，心想着你小子原来没睡呢。“喂，没睡久别装，起来写试卷。”
　　白鲸一只手抓着试卷往江陵那一丢，其他动作不变。他无声抗议，这破试卷谁爱写谁写。
　　江陵无奈地压着两张试卷，撑着课桌边缘低下身去，偷偷看着白鲸的脸。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时，白鲸赶紧抹了把眼睛，迅速直起身来。
　　“我靠……”还好江陵反应迅速，不然下巴就要和白鲸的额头来个弹性碰撞。
　　“烦。”白鲸从江陵胳膊底下抽出试卷，差点把脆弱的纸张扯破。真该死，怎么又哭了。
　　本以为毫无破绽，结果漏洞百出。江陵一眼看出他泛红的眼尾和袖子上不明显的泪痕，就知道这家伙又偷偷哭了。
　　“怎么了？”
　　“没，困，打了几个哈欠。”白鲸若无其事地拿起笔就要看题。
　　“试卷反了，能写才怪了，”江陵叹了口气，脸上就差写着无奈两个字，“不想说出来就写吧，便签在我桌里。”
　　白鲸不拿便签，他抽过江陵的草稿纸，用笔戳了戳也没写出一个字。
　　上课铃响，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化学老师坐在讲台上忙活自己的，根本不管台下的学生是否在作弊。高三这个阶段，每一场考试，大考小考，你认真便是一种努力；你作弊，是对你的学习不负责。要不要真正地进步，全看你自己。
　　白鲸没有在纸上写什么，可草稿纸一直被压在手臂下。江陵让他先写题，晚点说也没事。
　　冷风拍打在窗户上，想要突破。窗外的天灰冷。窗内，是一群无关天气，无关冷风，一直在拾级而上的人。
　　这节课快要结束时，江陵提前交了卷。他在同学羡慕而崇拜的目光下，自信地提着自己的试卷，双手递给老师。
　　待他回到座位时，桌上是一张便签。上边只是一行字——
　　我向同学撒了慌。抱歉，我还是做不到将这件事愉快地分享给大家。
　　偏头看向白鲸时，白鲸仍然压着那张草稿纸，咬着下唇紧缩着眉艰难地凭那几堆可爱的五边形六边形推着有机物合成路线。
　　草稿纸上写了字，可惜江陵看不清。白鲸就连上去交卷时，也要把那张纸揣到口袋里。
　　江陵一直想看那张纸，偏偏白鲸不要他看。他说，现在不是看这些内容的时候。
　　一直到月末，又有一场月考来临时，江陵始终没有看到那张纸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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