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生花

　　似乎有一道响雷炸开天空，将窗外照的雪亮。太宰治和女人的侧脸被雷光映的近乎重合。
　　“修治，我的修治。”女人低喃了两声，终于平静下来，“你终于回来了。”
　　“不，我早就死了。”太宰治微笑着，“或者说，津岛修治早就死了，又何谈回来。我想您不会忘记的吧。”
　　“毕竟，他的血还留在您的手上啊。活人的血，是不是很烫？”

　　什么……意思？学生们几乎滞住了呼吸。
　　原来那“太宰治”的外壳之下居然真的藏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与久远的过去链接，铸成了一座钢铁般沉重的坟墓——将一切埋葬。
　　也许……也许揭开血色的扉页，属于神秘咒灵不为人知的过去，终将显露在世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我诅咒了自己的缘故。”太宰治面无表情的话语从记忆里出现，带来那样多的悲切。那么太宰先生身为人类的前尘与悲欢，能在这里找到吗？

　　太宰治斜眼看了一眼学生们，似乎被他们逗笑了。“好了。既然你我都知根知底的，煽情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他语调轻快，“我这次回来，可不是想要再次与你共渡三途河的。”
　　“虽然三途河畔的风景的确非常棒，啊呀，真是让人做梦都想再去一次啦！”太宰治避开掉落的横梁，轻描淡写的说，“但很可惜。今天的我。”
　　“——是来催命的。”

　　等等？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啊？
　　“混蛋老师，你又要干什么啊？”钉崎野蔷薇喊到，“那不是你的……母亲吗？”
　　那不是一个美好的称呼，带着爱与温暖，光是谈起来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吗？
　　太宰治没回答。或者说，他惯来不爱回答这些。于是谜团从此越发庞大，沉甸甸的，结成浓雾。他迎着女人的身影，一步没动。
　　飞溅的碎屑划伤了他的皮肤，掉落的钢筋几乎扎透掌心。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的最后一个人立在他的面前，慢慢失去了人类的姿态。
　　汩汩的血就留。落在地面上，落在女人光洁的手臂上，留下烧灼后斑驳的痕迹。
　　我也爱你，也许你不知道。太宰治感受着清晰真实的疼痛，淡淡的想。我不告诉你。
　　那些外露的情感是累赘，就像你过分的爱。
　　还请你不要再度企图束缚我，就像用名为诅咒的力量束缚自己，成为丑陋的存在，失去思考，失去沉着，成为不怀好意之人手下的利刃。
　　他站在那近乎崩裂的天地之间，勾出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容。我会为你雕刻下最后的安详。他静静的想。你不该是这样的。
　　熟悉的手印勾在指尖。太宰治主动迎上前去，紧紧贴在女人面前。黑色大衣微微扬起，被血濡湿的衬衣不带任何保留的暴露在外，透露出一点难得的脆弱。
　　“领域展开——”
　　黑色弥漫开来，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太宰治捧起女人的脸颊，一双多情眼里透出看情人似的温柔缱眷，心肺却凉的很。“活着是一件没有价值的事，这可是您交给我的。夫人没忘吧。”
　　那为什么还要以丑陋的模样苟活于世，那为什么我们都得不到所渴求的安宁？
　　“还是让我们一起，回到地狱吧——”
　　太宰治吐字很慢，那富有人气的一半灵魂似乎被他塞进了角落。有什么从他身上剥离开来。与女人皮肤接触的手上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一点点变亮——
　　人间失格——

　　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他的手腕，好像铁铸的。白光一点点扩大，将女人脸上青色的血管照的分明。“你杀不死我，修治。”
　　白光猛的炸开，将昏黑的领域照亮，有些曝光过度的失真，将一切——包括女人，包括太宰治，包括学生们，一齐卷了进去。一声叹息悠悠而来。
　　“因为我的存在来源于你。”
　　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碎开。太宰治的神情空白了一瞬，某种不受控制的情感喷涌而出。那早早遗忘的记忆从岁月之中穿梭而来，把太宰治困在名为“津岛修治”的躯壳之中。碎片似的记忆涌入脑海，穿越火焰，最终定格在女人挑起的嘴角。
　　“亲爱的，想起来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疼痛同时出现在四肢与胸口，右眼剧烈的灼烧感一并出现。似乎有一股热流经过胸膛，早早废弃的心脏回光返照似的跳动了一下，带来心悸的错觉。太宰治退后一步，回到学生们身边，惊讶的发现视野急速变矮。
　　他眼中的世界好像分裂成两半，一半里是端庄的女人露出微笑，一半里是狼狈的鸢眼少年破败的躯体。他似乎太宰治似乎听见虎杖悠仁的声音响起。
　　“太宰老师……缩水了？”充血的耳膜叫他听不真切，大脑却极度清醒。太宰治看了一眼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是了，这是……
　　这是津岛修治十四岁那年的样子。也是他唯一一次真正的，无比接近的死亡与永恒。
　　“没事啦。”太宰治悄无声息的咽下一口血，“太宰老师可是可靠的成年人。所以各位尽管放心吧。”
　　太狼狈了。他想着。那么这场盛宴的开端就由我起始，第一件祭品也将由我亲手献上。
　　“夫人。”太宰治咳了一声，“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如就在你我之间了结了吧。”你会作何选择？高傲的、冰冷的、疯狂的津岛夫人？还是抛却你所有的骄傲，将毫不相关的人卷入过去血红色的往事？
　　太宰治在赌。
　　女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她飘在空中，仿佛一个用不着地的幽灵。红色的裙摆艳丽到刺目。两行红色的泪就从大睁的眼眶之中落出来——
　　——那是血。
　　“领域——展开。”
　　太宰治微微一笑。那不祥的黑色光芒笼罩了这一对貌合神离的母子。斜阳的边界悄悄的碎了，黑色的碎片窸窣落下，缝隙里传来灼热的火浪。
　　那奇异的大火居然再一次燃了起来，只是有什么变了。学生们的裤脚被火光点燃，但那火焰似乎成了虚假的存在，只带来了一点热意，甚至没能在皮肤上留下一点痕迹。
　　“太宰……老师，你又要……”虎杖悠仁看着太宰治几乎被黑光吞下的身影，不由自主的问到。胸口有些发闷，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他其实想问:你又要干什么？
　　你又要瞒下什么，把我们看作一群不会伤心的傻蛋，肆意隐瞒肆意欺骗，把一切藏在无言中。你又要弃下我们，再度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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