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十五 不可直视人心

　　宿雾港是个非常繁忙的港口。分别有一个客轮和货轮码头，许多船舶都在此停靠和中转。渡轮船停下之后，李南枝下了船，在码头上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多时，一辆印着“海鲜运送”logo的小型冷藏车货车开到她眼前。从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看模样都是华裔，本地人的衣着打扮，休闲衬衫脚蹬拖鞋，胖子叼着烟卷儿走到李南枝眼前，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划过一丝疑惑
　　“你是李南枝？”他语气不敢置信地问到
　　不怪他们疑惑。此刻的李南枝与已经不是那张大眼睛尖下巴肤白貌美的脸了——
　　眼前的她皮肤暗黄，鼻子扁平，粗浓的眉毛下面带一副黑边眼镜，一头乌发向后挽起梳得一丝不乱，身穿浅灰色整洁笔挺的套装，领口还别了徽章，手上拎着公文包。一看就是大公司里精明凌厉的女主管。
　　“你好，我是大马尼拉门图集团的法律顾问，李小姐是我家少主人的好友，今天我是奉少主人的命令过来替李小姐代为交涉赎金的事宜。”
　　她板着面孔压着声音，操着一口带闽南口音的国语说道，并随手递上一张名片。
　　这就是前一天她从市里弄回来那些东西的成果。作为一个美妆博主，仿妆对于她来说也不算难事。只要用心一点，再使用些辅助材料，花上个把小时就可以把自己变成另外一张脸。

　　“门图集团……”对方看着名片，神色略微变了变，“那你家主人是……”
　　“我家主人是家族的旁支，也是集团的股东之一……”李南枝刻意低声，含混地说了一个名字。对方的脸上划过了几分紧张。
　　李南枝早就跟林先生打听清楚了。目前整个吕宋最厉害的，就是这个马尼拉的门图家族。这个家族是土著和华裔的混血，他们的上一任家主是吕宋的前最高首脑。而如今的家主听说正准备参与明年的大选角逐。如此实力自然是无人敢惹。哪怕是宿雾的□□，听到这个名头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在这种家族里做事的，很多都是带一些华裔血统而且精通双语的人，因此李南枝按照这个设定做了仿妆。
　　不过仿妆不难，真正难的是做戏做全套。
　　名字是真的，名片也是真的，甚至于这一身行头都是真的。林先生在马尼拉交游广阔，这些东西都是他帮忙弄来的。别说宿雾跟马尼拉隔得远，这些土包子未必认得首都的达官显贵，就算是真有人认得，李南枝的这一套行头也足以唬住他们。
　　果不其然，胖子看过名片，立刻收起了先前漫不经心的神情，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那请问，钱带了吗？”
　　“在我的助手那里。李小姐的朋友在哪里？”
　　“等一下带你去。”
　　“等我见到人之后，自然会付款给你们。”
　　“好，那就上车吧”
　　瘦男人给她开了车门，李南枝大模大样地坐了进去，小货车一溜烟驶离了港口，紧接着，停在不远处的阿湛也发动了汽车，跟了上去。
　　出了港口，小货车并没有驶入通往市区方向的大路，而是沿着一条小土路不断前进，大约开了五分钟，前方进入到了一大片低矮破旧的贫民窟中。

　　李南枝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副见惯风浪的模样。内心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意识到情况比预计的还要凶险。
　　此前她对外国□□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剧里：一群穿黑西服拿着枪的人吆五喝六，大声说话，气焰嚣张，一言不合就拔枪相向。
　　但是眼前这两个人完全不是如此。
　　他们的样子就像港口上随处可见的本地人一样，穿着拖鞋叼着烟卷儿，开着送海鲜的小冷藏车。上了车也没有给她蒙眼什么的。看架势不像是要赎金的，倒像是接一个来谈合作的客户一样。
　　可是他们越是如此的放松随意却更让李南枝感到害怕。
　　这恰恰证明了，在这片地界上，他们根本就不担心李南枝搞什么幺蛾子，又或者说来了这个地方，就没有人能跑出他们的手掌心。
　　眼看着车子在贫民区狭窄颠簸的街道上左拐右拐，坐在前排的两个人甚至用潮汕话开始讨论晚上吃什么的时候，李南枝更加深了这种印象。她装作不经意地看着手表，然后根据车速和时间，默默计算着距离。
　　他们开了差不多有十公里了，还没有离开在这片巨大的像迷宫一样的贫民区。可能这里整个都是他们的地盘，天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万一出现变故，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她的“演技”出色，能骗过那些人吧。
　　终于，车子开进了一个破旧的厂区，停在一排由打通的集装箱改造的房子面前。
　　“请下车吧。”
　　胖男人替她开了门。李南枝下了车，打量着破旧的厂房，广场上停着的车辆，以及和稍远处那些看起来像是仓库一样的地方。
　　如果她是□□，恐怕也会弄这么个地方做中转站。巨大的厂房和仓库里面可能是用于储存走私的货物，也可能用于囚禁那些被拐来的人。等买家付了款，然后用车把人运到码头，装船送走。
　　“这里不是大都会区，条件简陋，麻烦你见谅。”
　　胖男人语气客气说着，眼睛却悄悄留意着李南枝的表情。
　　“没关系，麻烦尽快让我见到李小姐的朋友，我也好赶快完成回去交差”
　　李南枝不动声色道，胖男人点点头
　　“这边请”
　　打开门，里面很是热闹，一群人在喝茶聊天，还有人在打麻将，到处乱七八糟烟雾缭绕。胖男人径直穿过这些人走向里间，绕过一樽半人多高的巨大鱼缸，就看见一个穿着白绸衬衫的中年男人正在喝工夫茶。胖子走过去对中年人说了句什么。
　　那人抬头看着李南枝。那是一双狠毒的眼，能让人联想起纪录片里盯着肉的秃鹫。
　　李南枝立刻知道这个人肯定是个主事儿的，即便不是老大也是个头目。于是便径直走过去，
　　“请问是陈先生吗？”
　　“啊，是我”男人一开口，李南枝就听出来了，对方正是电话里与她通话的那个人。
　　“听说你是门图集团的人？失敬失敬啊，请稍坐，先喝杯茶歇口气，”男人笑着，给李南枝斟上了一杯工夫茶。
　　李南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急躁了，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拖得时间越长，她就越容易露馅。
　　见李南枝不动，陈老板笑了一下
　　“看来是瞧不上我们这小破地方，也对。按说，以贵家族的实力，实在不必屈尊来我们这里，这样的小事，找一个中人来传个话就好了嘛。”
　　李南枝心下一沉，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波装得有点大了，着实有点过。早知道就装个小一些的世家就好了。可是后悔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于是她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需要尽快见到人质，少主人还等着我去复命。”
　　陈先生点点头吩咐到 “去，把人带过来吧。”
　　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带了进来。李南枝扭头一看，可不正是徐淼渺这个蠢货么？！
　　只见她佝偻着身子，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了好几处，脸上脏兮兮的好像才哭过，低垂着眼不敢看人。
　　“人在这儿了，赎金在哪里？”陈老板问。李南枝没理他，对着佝偻着身子的徐淼渺伸出手来
　　“请问你的名字是？……”
　　尽管化妆之后李南枝已经刻意改变了发声方式，让嗓音变得比正常低沉了一些，可徐淼渺听到这个声音还是有一瞬间的迟疑，她抬起头来看着李南枝，目光有些怔愣。
　　李南枝瞬间心头一紧。
　　毕竟两人曾经朝夕相处那么久，哪怕她换了脸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举止动作肯定还是会让对方感到熟悉。她生怕这个蠢货把自己认出来，再露了破绽。
　　然而，下一刻徐淼渺又恢复了胆怯的神情，哆哆嗦嗦地“我，我叫徐淼渺。”
　　李南枝松了口气
　　“你不用怕，我是你的朋友李小姐派来的，”
　　“你是……南枝派你来的？快，快带我走，带我走！”
　　她说着竟开始激动起来，上来抓李南枝的手臂，李南枝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的好的，请不要激动，我这就带你离开”
　　说完，她掏出手机给阿湛发了一个信息。
　　其实从出发的时候起，她的手机就一直开着定位，这个时候阿湛的车子应该已经到厂区附近了。
　　果然，不到一分钟，阿湛就回了信息。
　　“走吧，我的助理已经来了。”她对陈先生说道
　　“好！”
　　陈先生手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南枝走在前面，陈先生紧随其后，胖子拉着徐淼渺，沙发上喝茶和打麻将的几个人立刻起身跟在了他们身后。李南枝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千万放自然，她一直演的很好，到目前为止没有破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只要交了钱，上了车，一切都会结束的。
　　那边，阿湛的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李南枝招了招手，车子缓缓开了过来。
　　“阿湛，把箱子拿下来”
　　李南枝吩咐道，阿湛立刻手脚麻利地从旁边把箱子拎下来，在李南枝的示意下把箱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朝向陈先生。
　　看着满满一箱子的粉红色钞票，陈先生露出一抹笑容，走过去开始检查。片刻后，他点了点头，一旁的胖子便把徐淼渺推了过来。李南枝一把扶住，阿湛也顺势打开了后车门，准备让徐淼渺进去。
　　然而，就在徐淼渺靠过来的一瞬间，一股诡异的味道钻进了李南枝鼻子里。
　　她脑子里好像有根弦突然绷紧了——
　　徐淼渺不对劲！
　　要知道这里是热带，虽说现在到了雨季，可是热起来也有二十七八度，而且潮湿的要命，三天不洗澡人就发臭了。
　　按说徐淼渺已经被囚禁了大半个月，虽然看起来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然而身上却并没有很重的汗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甜腻气味，甜腻中似乎还混合了某种金属味。
　　是毒品。
　　徐淼渺刚吸过毒！李南枝迅速反应过来。
　　或许吸毒是这些人为了控制她的手段。可是要怎么解释她被囚禁了大半个月，身上一点都不脏，难道这些人好吃好喝供养着她，还让她天天洗澡？而且此刻近距离仔细看，她的衣服也很干净，那些破口地方并不像磨损的，反而像是故意撕破的。
　　李南枝猛地看向徐淼渺，却发现徐淼渺的视线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腕，表情已经没了刚刚的躲闪和胆怯，反而带着一股诡异的亢奋。
　　李南枝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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