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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饭
“哥,我回来了。”云边的音调轻快,透漏着欢喜。
云端自是听到了外头那两句喊声,知道她的欢喜来由何处,他没做声。
云边把箱子搬到二楼,拿工具刀拆包装,她的手抖来都去,割了好几刀才把胶条割开。
拿出颜料盒,码到桌子上,这一系列动作不累,她却像是做了剧烈运动似的,心在胸腔里砰砰跳动。
有点让人冷静不下来。
忙了一会,她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找到常焰的电话号码,输入短信息:晚上几点?
琢磨半晌,又把信息删了,能是几点,当然是晚饭时间了。
她放下手机,心惴惴的,干脆去楼上洗澡。
早点准备好,万一他晚饭时间早呢。
她脱掉衣物,看见下身的平角内裤,
云边的腰腹平坦,大腿纤细,蓝色的平角内裤衬得她皮肤更加的白,男士尺寸大,她穿着略微宽松,特别是前头那褶皱的布料,看起来有点好笑。
云边摸了摸边角,心头一热,倏地她想到常焰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和他喊的那声“晚上一起吃饭”。
和当年一模一样,她有点不敢相信,很怕自己带着过厚的回忆滤镜,产生的错觉。
六年过去了,她对他的感情还是那般炙热,但她不敢奢望他也是如此。
时间的推进,年龄阅历的叠加,还有审美的改变,她错过了他六年的人生,许多事情都没能参与,或许没有共同话题了。
云边有些紧张,洗过了澡之后,情绪依旧处于混乱状态。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抓起手机,常焰的信息:“你晚上都是几点吃饭?”
还没平静下来的思绪又被这条信息左右,她迅速回过去:“七点左右。”
手机还没放下,短信又进来了:“挺早啊。”
云边盯着屏幕上的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又来了一条:“那七点我去找你。”
云边不自觉笑了,又有信息顶进来。
“行吗?”
两个字,让云边面红耳赤,她飞快回过去:“好。”
她放下手机,坐到沙发上,呆愣几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滚烫的脸颊,又摸了摸躁动的脉搏,轻轻笑了。
*
晚上六点半,云边给云端煮了面,自己没吃,坐在柜台里等,每隔一会便抬头看看时钟,终于快到七点了,听见外头有车笛声响起,她腾地一下站起身。
“哥,我有事出去。”
没等云端答复,她就快步出了画室。
常焰靠在车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兜,巷子里头没有路灯,只有两家商铺亮着灯,灯光映射到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漆黑炙热,像一团火,毫无遮挡地看着云边。
她的心失去了支点,开始乱颤,抬手把垂落的碎发梳到耳后,低头快步向前走。
“晚上好。”她说。
常焰笑了:“晚上好。”
他的目光扫过她全身,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羊毛连衣裙,腰身别了一个精致的腰带,耳朵上坠着两个白色的绒球,摇摇晃晃。
“想吃什么?”常焰问。
“都行。”
常焰摸摸耳垂,说:“都行可不好搞啊。”
云边马上说:“那就面吧,麻辣小面。”
常焰看她一眼,发现她的嘴唇也是浅粉色的,抹了口红。
他目光停留两秒,说:“这么爱吃?”
云边呐呐啊了一声。
常焰点头,拍了拍车门:“上车吧。”
“走着去吧。”云边说:“也不远。”
常焰看了一眼她的穿着,说:“怕你冷。”
云边摇头:“我不冷。”
好像是不太冷,常焰看见她两颊有些红,一直红到了鬓角,但晚上风大,吹久了怕是会冷。
常焰把风衣脱下,撑开罩在她肩上,风衣太大,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扣子从下至上挨个扣好,领子也给翻了起来。只在领口处露出一张脸。
常焰说:“听你的。”
冷风刮过,云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冷冽的清香,干干净净的,没半点烟味。
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正撞上他炙热的目光。
常焰盯着她看了半秒,退后一步,摸了摸后脑勺:“走吧。”
两个人并肩走着,他里头只穿了一件黑T,倒也不怕冷,寒风呼啸,说话的时候嘴边会有一团雾气。
常焰微不可查地靠近她一些,脚步和她的并齐,问:“最近生意好吗?”
云边答:“没什么生意。”
“没人找你定制画吗?”
“有,但我没接,不是在画你那批吗?”
常焰嗯了一声,语气放得很不经意:“我前两天看到新闻,就是你那幅雪景画,卖了200多万。”他呵呵笑了笑“怎么还接我这种订单,感觉你很吃亏啊。”
这种拍卖价其实并不符合她那幅画的价值,慈善性质的拍卖,加之有容老的关系,别人可能都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掏钱也是为了买个慈善的名声。
云边嘴角弯弯,一个笑让这寒冷的冬日变得柔和:“的确很亏。”
常焰看她一眼,她腮边的绒球晃来晃去,让人心痒痒:“那你还接。”
“你说我为什么要接?”云边乌黑的眼珠直直看着他,坦坦荡荡,里面的意思昭然若揭。
说完云边慌忙闭上了嘴,她又有点过于直接了,常焰好不容易有了转变,再被她吓到就不好了。
自从上次挑明他身份后,云边反而不敢像之前一样,盲目地靠近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变得有点小心起来,不想打扰了他的任何计划,包括感情的,如果他没想好,她也愿意再等一等。
她偷看了常焰一眼,发现他并没流露出排斥的情绪,他好像转变还挺大的,有点突然。
常焰转过头看她,煞有介事:“你的画值多少钱,算个账,回头我给你补上。”
云边垂头,口鼻缩进衣领里:“好啊,那你按200万给。”
“……”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常焰当真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算了一下,眯眼看着后头的零:“个十百千万……”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云边笑得肩膀抖了抖,一团团雾气在空气中散去。
常焰发现今晚云边的嘴角一直是弯的,她平时没那么爱笑,客气的笑是有的,真心的少。
她有一种冷清的美,尤其是少女时期,对人际关系有种天然的排斥,和人交流的时候不热络不讨好,说话硬邦邦的,有时给人的感觉有些傲,所以她朋友很少。
但其实她不是这样的,她身上的傲并非对别人的不屑,而是对自身有极高的道德标准,奉承客套,虚伪圆滑,她都不习惯。
真正了解她的人才能体会到,她有多好。
现在的她比以前少了些冰冷,多了些柔和,许是岁月沉淀,也可能是经历社会后对人性的无奈,让她学会了如何隐藏本心,即使面上不习惯,也让人看不出。
可今天,他看得出,她是真心感到开心的。
进到麻辣小面店铺,店很小,一共六张桌子,四桌坐满了,俩人坐到门口的空位置。要了两碗面,老板又要给加小菜,这次常焰没拒绝。
云边把风衣脱下来,折好放在椅子上,怕一会吃面的时候汤汁溅到。
常焰看着她,裙子是小V领设计,衬得她脖颈修长,微微动作时,锁骨窝凹起,能兜住一勺水。
他有种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云边抽出几张纸巾,要擦拭桌子,被常焰抢先,纸巾在桌面上擦了一圈,变成黄色的了,他抽出几张新的,继续擦。
云边闲话起来:“你从哪看到的新闻?”
常焰一愣:“忘了,偶然看到的。”
这种资讯一般只在特定的圈子里传播,不主动去搜索是看不到的,就算看到,也不见得就用自己的名字做标题,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画者,名字也只会排在一众拍卖品后头,她抿唇笑笑。
面上来了,汤里的辣椒是标准用量,云边并未额外加,相反,常焰加了一勺。
云边问:“你以前不是不能吃辣的吗?”
常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还行吧,这也不辣。”
云边看到他碗里红彤彤的面,想到上次俩人来吃他好像也放了,但自己当时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回想起来,他确实要比六年前能吃辣了。
这种细小的变化莫名带给她一丝失落感,两个人分别太久,以至于有好多习惯的改变,是无法相互参与的,她渴望从他身上看到曾经的影子,知道他没什么改变,说白了也是潜意识在作祟,依旧在某一程度上了解一个男人,多少会让她产生一点尽在掌控的成就感。
这种想要掌控某种感情而掌控不了的感觉,必然会带来落差。
云边的饭量不大,老板给的面又太多,她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抬头看见常焰碗里的面已见底,舔了舔嘴唇好像没吃饱的样子。
云边把拌鸡架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吃好了。”
常焰抬头:“吃这么点?”
云边拿纸巾擦嘴,点点头。
常焰啊了一声,非常自然地将她的面拿到自己面前,换走空碗,随后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吃一口面,吃一块鸡架,几筷子猪耳,所有菜在他嘴里成了大杂烩,嚼吧嚼吧就咽了。
云边怔怔看着她,脸又烫了起来。
出店铺时,发现外头竟然下起了雨,但雨很轻盈,洋洋洒洒的,在灯光下闪着光。
云边抬头:“下雨了。”
“是雪。”
“嗯?”
常焰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火光蹭地一下窜出来,他眯了眯眼睛,吸了一口,烟雾像云朵似的从他口中吐出:“在这里,这就算雪。”
云边觉得好笑:“为什么?”
常焰抬起夹烟的手,指了指对面,云边顺着方向看去,一个女孩兴奋地对身边的男生喊:
“下雪了下雪了,快帮我拍照。”
男生拿出手机,非常配合地帮她拍起照来。
“……”
俩人漫步走进“雪”里,云边伸手接了一粒,还没看清是什么样子,雪就变成了水。
常焰眼锋横过来,看着云边的侧脸,黑风衣之上她的脸显得清隽,乌黑又浓密的腰间摇晃,她随意掖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眼尾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
都说皮肤和头发是女人最好的外衣,云边无疑是最好的衣架子,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有种不可方物的美。
常焰呼出一口烟,画面美得他扛不住低下头。
路过几家店铺,云边看到自己很喜欢的那家米线店,抬头一眼,发现牌匾换成了家常饭馆的名字,她有些疑惑,那么火的一家店,怎么会关呢?
看得太过专注,云边没注意到脚下的路,老街地砖破损的较多,凹凸不平,云边打了个滑,眼看着要摔倒,常焰眼明手快,侧身抓住她的手腕,云边踉跄一下,撞到了他的胸膛,嘴唇擦过他脖颈的皮肤。
常焰身子微僵,喉结动了动:“没事吧。”
声音从头顶传下,沙哑又有质感。
云边缓了缓神,站直:“没事。”
常焰松开她,食指和大拇指指腹贴在一起反复摩擦,似乎在感受那上头残留的皮肤温度,有点凉。
云边指了指那家饭馆,说:“以前这里的米线店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关了。”
常焰闻言,抬头看了看,回来的目光有些复杂,沉默两秒,说:“他们的汤汁加了罂粟壳,所以你觉得好吃。”
云边不敢相信:“真的吗?”
常焰点点头。
有点细思极恐的感觉,云边不禁觉得脊背发凉,望着黑黑的天,晶莹的雨点,忍不住问:
“那会让人上瘾吗?”
常焰冷笑一声:“你不是就总惦记着吗。”
云边面色有些发白:“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加了罂粟壳的?”
常焰没马上回答,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丝,缠绕成团,斟酌着如何去说,想了一圈发现无话可说,干脆抿唇不语。
云边没等到回答,看他一眼,他丢了烟,手重新揣回口袋,下颚线紧绷,有心事的样子。
街道冷冷的,地面变得湿漉起来,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仿佛这个问题又突然将一切都扯回了现实。
他做的生意,他背后的事业,他们的爱情。
都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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