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同行

　　徐浣最后还是跟谢赫隔了一个座位坐，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前排的司机只看了前半段偶像剧，后半段迟迟不播出，急得他砸了砸嘴。

　　小伙子，还是太心急了。

　　谢赫平生第一次体会这种心情。

　　－－这种生生割裂他的心情。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感性，感性压制了理性。他越发地迷失自己，想要靠近她，想要逗弄她，层层的恶意包裹她，听她强烈的心跳，看她慌张的面容，十分渴望地，迫不及待地想剥开她的皮囊。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在为喜欢自己而显现，那颗清冷外表下灼热的心也在为他跳动。

　　就好像－－这些喜欢是真的，不来自虚无的好感，不来自缥渺的许诺。

　　他的心脏好似变成了毛巾，腾空出现一双手，不断地拧紧再拧紧，仿佛要榨干他最后一丝水分。

　　他对这样的情愫感到迷茫，这种悲喜交织的无措感让人难捱。他在心里默默否定某一项答案，不相信，当真正的爱情接近时，会那么地情不自禁。

　　他的目光随着车行进入无尽的绿野，层层阴翳遮盖，迷途的风景更难瞧见。

　　恍惚间，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在他耳边迸发，尖锐地，好似要捅穿一切。

　　－－这是他初见爱情的模样。

　　午后的太阳温度急剧升高，连带屋内都像蒸笼般闷热，谢赫睡得头昏脑胀，他用冷水洗了洗脸，清醒了些。

　　带上设备，出门落上门锁的一瞬间，某处短促而压抑的叫声响起，没多尖锐，也没多大声，但他的太阳穴还是制不住地刺痛。

　　但发现这叫声来自红姐的化妆间后，这些统统被抛在脑后。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动作，猛然打开化妆间，然后他彻底懵住了。

　　入眼便是一幅极具冲击性的画面，全祼的后背，满眼的雪白，腰线腰窝都清晰可见。

　　谢赫被钉在原地，看着光裸的背脊上的蝴蝶骨震颤，皮肤细腻透亮，仿佛初生的蝴蝶在体内用力地破茧。

　　唯一涌进他眼底的颜色是她身上的绿色。细细的长带从肩颈勾勒，与腰窝一起停在某处。下．身是长到拖地的绿色裙摆，缎绸的材质在柔和的灯光下波光粼粼。

　　墨色长发与白皙肤色相撞，以一种催枯拉朽之势，猛烈地撞击谢赫心底的屏障，一切犹如海啸般倾倒。

　　我是不是……

　　他似陷入团团迷雾的冒险者，双手用力地挥动，想要拨开云雾，解开谜题，但思考却戛然而止。

　　那柔软的身体撞进他的胸怀里，手掌的触感犹如电击，刺激着四肢百骸。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器官是失灵的，只有呼吸间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经久不散。

　　落到他怀间时，徐浣惊讶地转身，她潮红的面颊，水润的眸色，微启的红唇，慌张的似被咬住脖子，可美的又似不谙世故的精灵。

　　谢赫无法得知自己与她以什么样的表情对视，只知道这幅光景已经永远地烙在某处，他现在无法窥探的某处。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颚。

　　是了，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她的样子。

　　这个场景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可对谢赫来说，恍如是黄粱一梦。

　　一旁红姐无奈地对徐浣开口：＂我就捏一下，你至于吗？＂

　　徐浣提了提过长的裙摆，以免再次绊倒，她郁闷地说：＂那是掐。＂掐我的胸。

　　谢赫不知道红姐掐她哪儿了，但皱了皱眉说：＂你别欺负她。＂

　　红姐：＂……你给我出去。＂

　　徐浣听见有人为她撑腰，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是面对红姐时候，漆黑的眼珠沾染了点点得意。

　　红姐白了他们一眼。

　　汽车碾着沙石，在崎岖的山路行驶。徐浣跟坐摇摇车一样，不停地左右晃动，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而谢赫这一路上都很安静。从徐浣那边看过去，他长长的睫毛微垂，轮廓分明，身形挺拔，与霍启一起坐在前排，正望着窗外发呆。

　　他沉默地有些异常，少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和随性潇洒，多了几分宁静和沉郁，连开车的霍启都分了几个眼神给他。

　　或许是徐浣昨日积累了经验，又或许是与这些人熟了不少，她没上次那么紧张，动作没那么僵硬，只是霍启让她背对他时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露这么多。

　　谢赫一直在她旁边尽心尽力扮演助理的角色，打光板，布置场景等，忙得专注而认真，眼神没有分给她一点。

　　他们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徐浣既使明白他们总要回到之前的状态，但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大概是自己在车上出其不意的动作惹他生气了……

　　她的嘴唇在他身边张张合合，刚发出个气音，对方就又走开了。

　　徐浣难掩失望，眉眼都耷拉下来，一双漂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想和他说说话。

　　他们在高处的山谷拍着照，只有绿茵的草坪，广阔的天空和零星的几株花朵。霍启让徐浣跪在草地里，侧对着他，腰要挺，肩要耸，她挺了一会儿便身子觉得酸了，但她还是强撑了下来。

　　等了许久还没有指示，她便转头，看到两人对着摄像机正讨论着什么。见没她什么事便软下身来，长时间的摆拍让她觉得肌肉很酸痛，就悄悄偷了个懒，趴在了草坪上。

　　临近傍晚的太阳烤得空气暖哄哄的，裸露的背部像被轻盖上了毛毯，被风吹来的凉意都四散开来。

　　徐浣迷糊着，薄薄的眼皮上下打架，困得快要失去意识，但指尖却遭到了敲打。

　　她睁开眼，发现有只胖乎乎的灰色小鸟正在她手边，钝钝的鸟嘴啄着她，从指尖到手背，又到手臂。

　　力度不大，还略有些痒，徐浣并没有躲开，饶有兴趣地观察它。抖动的脖间，羽毛上下交错，羽毛从根部由浅至深，短短的鸟嘴带着两个小小的鼻孔，圆圆的眼珠透露些憨厚可爱。

　　它见对面的人类一直盯着它，疑惑地歪起了头，想着，它都这么卖力地装可爱了，她怎么还不给吃的啊？

　　它气得抖动全身，翅膀微张，两个小爪子晃悠悠地走了起来，抓了抓徐浣滑滑的手臂。

　　徐浣被逗笑了，伸出一个指尖掏了掏鸟头，小鸟后退两步，翅膀张得更开了。

　　谢赫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一只灰鸟将飞欲飞，尾端的羽毛排列得整齐漂亮，高仰的鸟嘴要啄开头上的指尖。

　　她浅浅笑着，丹凤眼微眯，眼线细长上扬，多了平日少见的随性恣意。目光缱绻温柔，像生生不息的小溪，潺潺地流进他了的心里。

　　他的心跳不快不慢，可跳得却又沉又重，桃花眼眼底出现了深不可测的蕴色，目光似胶水粘在她身上，黏稠到难以移动。

　　脑中的春风又吹起来了，温柔地将理智吹成了稀巴烂。侵略的目光一寸寸地，从轻晃的发丝到润红的唇口，从伶仃的锁骨到突兀的肩胛骨，从流畅的脊线到软榻的细腰，每一处都精致地像被深藏的宝藏。

　　她的双脚翘了起来，纤细的脚腕相互交错，缎绸掠过小腿肚滑了下来，又一大片雪白敞在了他眼前。

　　喉咙无意识滚动。

　　脚踝从脚跟处绷出两条细细的筋在轻轻跳动，圆滚滚的骨节像轮圆月留在脚后。她两条腿晃动着，逗弄着身前的灰鸟。

　　她的裸白盛着天光，像无人触碰的昂贵画布般细质洁白，仿佛它置于富丽堂皇的城堡大堂中央，只供观赏。

　　被惹急的灰鸟终于要飞走了，它振开羽翼，边缘的圆弧犹如弯弓发力，顷刻间，它已冲出十米之外。

　　谢赫看着徐浣望着小鸟飞走的方向，心想，是不是鸟飞走了，她有些舍不得？

　　双手不知何时架起相机，按快门的手指已微微发颤，被框住的图像里，女孩仰着头，下巴连着脖子划出细长的线。

　　鬼使神差地，他用声音打破了这处安宁，“徐浣，看我。”

　　徐浣转过头来，谢赫微怔，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对飞鸟的不舍，替代的，是更深的笑意。

　　心脏连着手臂一块儿晃动，图像也抖出了彩虹块，谢赫深吸一口气，压制着颤动，拼命地想留下这一幕。

　　他不懂，这种要使劲抑制住怦然心动的感觉；他也不懂，徐浣这时候露出的满足的神情。

　　直至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他心爱之人所向往的自由。

　　而他是那个最沉重的枷锁。

　　相机一帧一帧的声音在谢赫耳边响起，按下快门的手指还未抬起，噔的一声，翻页的图像便停了下来。

　　——是胶卷用完了。

　　谢赫放下手臂，收起设备，叫徐浣一起回去了。

　　霍启之前拍了一半，觉得没他要的那种感觉，便让谢赫自己拍拍看，毕竟他有想法。

　　可他没想到的是，谢赫用了大半个胶卷拍了同一张照片，以至于他在面对十来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时，有点懵。

　　这小子，浪费钱。

　　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意识，这敲门的力度，一听就知道是他那个不孝徙弟的。霍启心中了然，把照片打包进U盘里，开门递给谢赫。

　　“都在这儿了，可满意？”

　　谢赫没有被识破的窘迫，而是平淡地接过，说：“谢了。”

　　霍启正要关门，谢赫的脚却卡了进来，吓得霍启一下子松开门把手：“你脚不想要了？”

　　谢赫的食指套上了U盘的项圈，对霍启摇了摇说：“照片别发出去，在我这边留一份就行了。”

　　霍启原本就没打算给张书记的，因为今天的造型这太露骨了，他怕张书记接受不了。他心里大笑，脸上却稳得不行，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不大好吧，毕竟是工作。”

　　谢赫已然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眉梢轻挑，他听懂了霍启的话中话，懒懒地勾起唇角：“说吧，要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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