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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信一次(一更)
司机把裴矜送到了朝明医院门口,裴矜目送车辆驶入夜幕后转身朝里走。
凌晨了,医院还没把大门关上。
没往里走几步裴矜就看到了花坛边上蹲着的人。叼着根烟抽着,和个古惑仔一样。
他微讶,上前两步细细确认了一下才出声:“……顾景一?”
抽烟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挑了挑眉:“这就是你和我商谈的……态度?”
“你懂个屁。”顾景一就差给他个白眼,但念在他是纪屿池的人的面上才堪堪忍住,“人难受的时候就往角落里一蹲,这是纪屿池教我的。”
“所以……你这是在悲伤?”裴矜上下打量他一遍,穿着得体的西装却蹲在这,形成的反差确实大。
他不由感慨,难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兴这一套?
“嘁。”他扔了烟,拍拍手站了起来,“我这是在为一个眼瞎的朋友悲哀。你说会有人愿意因为情啊爱啊而甘愿做一个傻子吗?”
他笑了一下,说:“我知道的,裴总难得糊涂,栽在了一个人身上,我的朋友终于糊涂,也栽到了一个人手上,你说这是不是该叫风水轮流转啊?”
裴矜没有答话,只道如果他找自己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么他恕不奉陪,说完就欲转身离开,却被身后遥遥传来的一句话生生钉在了风里。
“裴矜,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像极了一个人。”
“我那个朋友总爱皱着眉头,少言少语,但裴矜,你原本不是这样的吧?”
一阵寒风吹过,钻入心里破开的口子,吹得刺刺的痛。
他无缘由地缩了一下,蜷紧了指节回头,微微勾起嘴角,道:“顾先生这话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顾景一站在花坛边,望向他,缓缓说:“但你同样不了解他啊。”
浓郁的夜色在二人周身流转,顾景一拂了拂被风吹得略微凌乱的衣领,朝裴矜朝了下手:“走了。在商谈之前我得先带你去做个全面检查,免得他在那里烦我。”
裴矜注视着他融入夜色的身影,指节长时间的握紧,让此刻僵劲地难以伸展,点点的凉意腐蚀掉大半温度。
检察完身体状况后,裴矜扣上了扣子,顾景一头也不抬地扔给他一套衣物,边道他穿着染血的衣服和凶案现场一样。
“病房里东西齐全,你去那里洗澡换衣服。”
裴矜瞄过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了,他穿一身血衣到处晃的确不合适。
考虑两秒后,他循着顾景一报给他的病房号一路走了过去,看到房内的人只顿了一下,便掠过径直往浴室而去。
衣物是新的,他潦草地擦了擦头发就走了出来。
病房里很黑,灯光尽灭,房间却有两个人呼吸的交叠。
他的动静不大,床上的人却动了动:“顾景一,水……”
裴矜动作停滞了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倒了杯凉白开放在病床柜前。
倒是床上的人在他倒水后突然没了动静,裴矜以为他又睡了,正要离开,却猛地被一只手拉住。
纪屿池坐在床上,看着黑暗里的人,显然意外地确认。
“……裴矜?”
握住他手腕的手攥得很紧,裴矜没有言语,默了默,抬手打开了灯。
炽白灯光骤然落下,纪屿池微眯着眼适应光线,手却一秒都没松开。
待看请他的面容后,他又一下子愣在那里似乎不知所措,唯独握紧的手昭示着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我刚刚和顾景一谈完了,项目定下来了。”还是裴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就着被纪屿池拉住的姿势在床边坐下,转头面向他,“你觉得怎么样?”
口吻自然得像闲聊的朋友,动作随意亲密,瞬时让纪屿池反应不过来,眼前一切虚幻得如同梦境,身心犹在云端。
“我想了想,发现现在我们都处在令双方都不适的位置。”
他毫无征兆地朝纪屿池扔下一颗重磅炸药。
——你了解他儿时的一切吗?
“我逼得太急,以致于忘了我们是同类人。”
——你知道五年的黑/道上刀尖舔血的时光他是怎样长成的吗?
“我无视了彼此的感受。 ”
——你明白他好不容易看到光,终于有了爱的念想时又被强行收回所有的痛苦吗?
“我们本来就互不亏欠,但都不肯放过对方。”
——你敢正视你的心吗?
“其实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有的只是不愿意放下的。比起逃避,或许自视更容易清创。
我答应你,裴矜和纪屿池于昨晚晚宴相遇。”
——你敢再信一次吗?
“现在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信他不再犯错,信他的感情不叫愧疚。
“幸会,纪先生。”
裴矜扬起了嘴角,眼眸弯弯剜进了纪屿池心里。
他嘴唇开开合合,嗓子却被滚烫堵塞得连一个音节也说不出声。
腰间伤口的痛疼提醒他这不是臆想出的梦境,手心握着的温度告诉他这真的是裴矜。
他从未觉得有一天他会连声音都无法控制,也从未想过哪一天他会因为几句简单的回答而红了眼眶。
他唯有紧紧握住那个人的手,嘴唇不停地开合只为单调地重复同一个字。
“好。”
直到再次入睡时,他握着裴矜的手依旧没放。
看着他瘦削了不少却越发锋利分明的脸部轮廓,裴矜微怔。
“是你先伸手把他拽入泥沼,在眼见他身陷其中时又先退出。”
原来那朵白玫瑰早就被他拽下来了。
顾景一不合时宜地开门,瞧见他们牵着的手反应不大,瞥了眼睡去的纪屿池,声音放低了不少:“想好了?”
裴矜试着从纪屿池手中缓缓抽离,不仅没能成功,反而让睡着的人极不安稳地蹙起了眉心,又握紧了几分。
他只得做罢,听到顾景一说的,微微叹了气:“谁让他不松手呢。”
言语的无奈,眼底的复杂一同掺入了黑暗。
顾景一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无端听得愣了愣神。
在他眼里,裴矜从来都算不得是好说话的人,甚至偶尔会令人感到他的偏执。
这样一个人会因为他说的话就主动想开,饶是他也不会相信。
原来,彻底改变他想法的是这个。
顾景一不由得再次向裴矜看去,黑暗中模糊的身影靠在床边,任由纪屿池拉着手,仿佛在无声地回答他的质问。
他在说,他敢。
顾景一突然觉得,他兄弟的眼光,或许真的不差。
他记得不久前在他们商谈完后,裴矜最后问的是纪屿怎么教你蹲在角落里就能不难过的。
“难受的时候蹲在角落里不叫人看见。”
“等到腿蹲麻了,就不得不站起来了。”
“那时候,也就顾不上难受了。”
在这一点上,这俩人真是相似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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