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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苦
一大早周知觅接到电话说是店里的吊顶掉了下来,砸到了人,周知觅火急火燎的去喊还在睡梦中的程观云准备过去一趟。
许琇站在客厅里看两人慌乱的收拾着,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父母和孩子会在某个阶段完成交接,在这场人生的轮回里兜转。
他们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却又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程观云临走时终于想起来什么忽而道,“妈,你一会吃完早饭到楼下买点菜回来吧,今天跟大嫂那说一声别做菜了,我们给大哥送饭菜,一会我让观澜过来,要是我们中午赶不回来,就让观澜送你过去”。
她妈妈闻言嗤笑了一声摇摇头,“还老说我刀子嘴豆腐心”。
程观云没和她妈妈争辩,急急忙忙出了门。
路上给程观澜发了消息,让他今天早点过去。
做完这些,见周知觅面色凝重,程观云没什么底气的安慰道,“先别着急,过去再说”。
周知觅没说话,心里的不安让她一时无法作答。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有现场见了才能真正的平复。
到达店里时救护车已经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程观云深吸口气拍了拍周知觅的手,让她把车先靠后面停着,别挡着救护车进出。
两人下了车直奔店里。
现场一片混乱,地上还残留着血迹,血腥味若有若无的在空气中飘荡。
一进屋就被那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看,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见过。
此刻这些人的脸上带着迷茫,更多的是担忧,这是一群讨生活的人,但生活显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过,遇到事的瞬间他们想的不是该如何解决,而是迷茫,等待别人给出自己期盼的答案,连心底的愿望也不敢表达,他们似乎习惯了这种没有思想的生活,于是渐渐的成了一个只知道干活的工具人。
在这些人的身上,苦是能看见的。
程观云看了看周知觅,两人这相视无言间达成了某种共识,大概是讨生活的人有一种天生的共性,那就是心软。
周知觅清了清嗓子朝这群不安的人道,“各位,受伤的工友我们会承担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用,你们放心,该如何就如何,绝对不会不管,也请你们在工作的同时注意安全,先散了好吗”。
“真的吗,他家里还有两个娃,就指着他干活养活呢”,有人站出来问。
周知觅点头,“你们放心,在这干活这么久我们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知道,绝不会不管他的,你们先散了吧,收拾收拾”。
没有领头人在,他们半信半疑着。
僵持间,救护车上有人跑下来喊道,“谁是家属呢,跟一个过去吧”。
程观云拉着周知觅的手道,“你去吧,我留在这,这样他们也能放心”。
周知觅摇头,态度很坚决,“不行,你去,我把那包工头喊来好好和他们说一说没事的”。
说话的功夫又下来个人不耐烦道,“走不走呢”。
满脸的不耐在见到她时,肉眼可见的情绪好了不少,饶有兴致道,“程观云,你怎么在这”。
程观云正是烦得时候,又不能搭理,勉强笑了笑,“刘医生”。
这情况拖是不能拖的,她采了个折中的办法对周知觅道,“让他们去个人,我在这等一会,等那包工头过来我立马过去”。
周知觅想说什么,就见她朝人群道,“医院要去个人陪护,你们平日相熟的谁能过去”。
伤得都是相熟的人,他们倒也没有多大的抵触情绪,很快有人站出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看人的时候目光习惯性的躲闪。
她跟着人送到车门口见那刘医生还盯着她看,礼貌的笑了笑道,“麻烦您了”。
刘锶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没事,反正会再见的”。
不等她说什么,刘锶转身上了车。
程观云虽觉奇怪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身抛诸脑后,给宁维桢去了电话。
宁维桢昨晚玩的太晚,人还躺在床上,看到来电显示赶忙揉了揉眼睛接电话,不等他高兴,程观云噼里啪啦一通话说来。
“宁维桢,你和蒋怀民过来我们店里一趟,工地出了点事情,伤了个工人,我一会要跟着去医院,周知觅一个人我不放心”。
远远的看到周知觅似乎还在劝说,有人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但仍有些不肯动。
这场面一时有些难看了。
“好,我和蒋怀民马上过去,你去哪家医院”,宁维桢问道。
“省市医院”,程观云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去。
“你大哥那里啊”,宁维桢疑惑道。
“嗯,你们赶紧过来吧”,说着就要挂电话了。
知道她着急,他安慰道,“好,别担心,我们马上到”。
“嗯,那先这样”,程观云挂了电话,看着远处仍旧不肯散去的人群,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没道理会因为一个人受了伤关系就变得这么紧张。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杨域,她和他接触过,也知道这个人一向喜欢背地里搞小动作,阴暗又偏执,但这次也许是她想多了。
程观云走了过去,仍是和和气气的模样,话里却带着那么些强硬的味道,“各位,承蒙你们关照才能进展顺利,合作了这么久,我们是什么人你们也清楚,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找我们说”。
工人年纪不大,说话带着戾气,好像看谁都不顺眼,“欠我们的工钱什么时候发”,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姓李,他们都叫我李老四”。
程观云和周知觅互看了一眼心里一时有些踌躇该不该接下去。
程观云小声的问,“包工头联系上了吗”。
周知觅摇头,一脸的怒意。
程观云默默的看了眼时间,吞咽了一下才问道,“你们有多久没发工资了”。
年轻人冷哼道,“三个月了,你们没点数吗”。
程观云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是过账的人最知道这其中的资金情况,工资她是按时打到了工人的卡上,为了避免他们收不到还特地交代了要支付到个人卡,这下就不单单是医药费的问题,牵扯出来的还有劳资的问题。
周知觅皱眉想说什么,被她拦下。
程观云财务出身接触过各种因为钱闹出事的事情,钱财面前任何事情都不会是小事。
程观云平静道,“我想问一问,你们的工资卡在自己手上吗”。
这群老实巴交的人依旧质朴本善,但那份善良也很容易就被辜负,就好比现在。
他们左右看向对方,小声的说着什么,那个叫李四的又开始要出头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观云算着时间吸了口气微微笑道,“我们当初和劳务公司签合同的时候有一条要求你们的工资是支付到个人卡的,后来按照你们的实名要求收了个人的银行卡号,每个月按时发放一部分工资,这是有协议的”。
年轻人急了,“那钱呢”。
周知觅见他们紧张,护在程观云身边。
程观云依旧微微笑着,语调平稳道,“我们有按时发到你们的个人卡上,账户都是你们本人的名字”。
李四明白过来,砸了手里的木桌恶狠狠道,“陈求那龟孙,难怪要把卡拿在手里”。
其余的人里有些不肯罢休,“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难得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此刻激愤的人又开始闹了起来。
程观云淡定道,“你们可以去银行查流水,不管卡在不在手上,只要是你本人的都可以查到”。
他们同样是努力生活的人,为了那个看不见的未来一头扎进这个世界。
也许是她的话有了效果,底下的人开始紧张起来。
年轻人想要说什么,人群中有人又道,“联系不上老陈,一早就没联系上”。
他们这时已经从话里嗅到危险的气息,个个脸色神情紧张,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过的。
最终目光又移向他们,就像是濒死的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看他们又要失去理智周知觅忙道,“你们冷静一下,这个事情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怎么解决,老贾都跑路了”,说联系不上的那人答话,语气很冲。
“我们可以报警”,周知觅安抚着道。
“报警有什么用”,年轻的男子抱着头要哭不哭的。
生活已经够绝望,可苦难永远只会找穷苦的人。
哀嚎怒吼声不断,甚至有人叫嚣着要去找陈求拼命。
当然也有人选择不信。
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既定的事实面前依然会选择视而不见,他们只相信自己相信的自欺欺人。
看着人一步步逼过来,那叫李四的人却在这时将那失去理智的中年人拦了下来,嘶哑着嗓子喊,“他们算是够可以了,不少吃不少喝的,工资的事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去闹什么闹”。
话音一落跟在后面的人嘤嘤的哭了起来,大老爷们哭的像个孩子,丝毫不管颜面这东西,活着面前,颜面也根本不算个东西了。
一时间纷乱不已。
程观云握着周知觅的手,两人有好一会没说话。
“要不…,补他们一部分吧”,周知觅小声叹息道。
程观云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为了开这个店几乎已经山穷水尽了,临了却还有这么一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你既然想好了,那就这样吧”。
程观云并不反对,这点钱于他们是填补窟窿的一部分,与这些有儿有女的人来讲就是活命的钱。
周知觅轻声道,“工资我们会把补发的那部分先给你们,陈求那里我们也会继续联系,要是没意见的话你们选个人出来登记卡号,这两天我们会把钱转到你们的帐上”。
中年人颤抖着唇道,“你说真的”。
周知觅微微一笑,“当然,你们先散了吧,我们就在这,开门做生意跑也跑不了”。
安了人心,他们到底算是妥协,各自收拾起这一地的烂摊子。
程观云拍了拍周知觅的肩膀笑道,“大方了一把是什么感觉”。
“放心,给你们找回来”。
熟悉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来,紧跟着人走了过来。
蒋怀民自然的走到周知觅身边,竖着个拇指道,“没想到还挺行啊,周老板”。
周知觅没什么心情的白了他一眼,回屋去收拾。
程观云要跟去被宁维桢一把拉住。
“你怎么这么大胆,就没想过他们看到就你们两个女生会做出什么事吗”。
程观云微微愣住,大概是没想到宁维桢会生气。
“我算了时间,就算他们不听闹起来,你们也能赶得上”。
宁维桢眉头紧皱,头一次用几乎严肃的语气对她道,“程观云,这世界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能够计算得分毫不差的,你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程观云见他如此紧张,又想到蒋怀民的方才的嬉皮笑脸,两个极端,也恰好说明了一件事,喜欢和爱,分量是不能相比拟的。
程观云刚经历一场风波,明明应该很累的,若换了从前这样的话即便是出于关心她会制止别人说下去,但今日忽而就想听他说一说。
宁维桢见她似在走神,沉声道,“你有在听吗”。
要是换了莫寻听见这语气大概会吓得跳起来。
程观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但在宁维桢面前还是乖乖的点头,“我听着呢,一会还要去医院,你等我去和周知觅说一声吧”。
宁维桢见她一副听话的模样,无力的叹了口气,“去吧,我在这等你”。
程观云背过身偷偷一笑,大步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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