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相遇
两年前的衣宛只有十四岁，她看着沈穆乐的成婚，她知道她要出嫁的日子也不会晚了，沈霖希向来不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她从一个牢笼里跳进另一个火坑，可她却是不愿意就此屈服的，而后她托了罗泽的关系顺利进了皇宫当一名卑微的小宫女，在沈霖希意识到一切已经慢慢脱离他的掌控时，衣宛进宫的事已成定局，他在无可奈何之际与衣宛约定了各取所需的合意，而衣宛对这样的局面也是满意的。
衣宛有时在想，也许自己的骨子里就有着不安定的因子吧？她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命运把握在他人的手里，即使她分明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愿就此屈服，于是她的这一生注定不能平静。她喜欢的人于她不过是幻想与不可捉摸的存在，可她却不可抑制地受其吸引，在最艰难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还是他。
罗泽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可也不过是二十四岁的年纪就成为宫中暗卫青木堂堂主，他问过她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进宫，当一个千金大小姐岂不更舒服惬意，她只是笑，却没有正面回答，眼眸望向天空中的一只飞鸟，轻轻回道：“自由。”
眼眸里毫不掩饰的神往让罗泽不禁动容，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尽管这只是他们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他的脸上还戴着精致的银色面具，他却想起自己十一年前离家出走的心情，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进宫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受到排挤是必然的，宫里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让她耗尽心力，可总算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虽不精彩但绝不会无聊，每一天皆要谨慎，每一动作、每一句话的失误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她在刚进宫时被分到一个杂役院里的浣衣房，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劳作，可即使这样辛苦，她却没有后悔过进宫这个决定。
手指因为每天洗衣服而变得粗糙红肿，虽已经是夏天，可是寒气还没有完全淡去，清晨的空气里凝聚着湿冷的水雾，天还没亮她就从其他宫里宫婢手中接过一大盆子的宫装亵衣，她恭敬的态度和那宫女趾高气昂的态度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她并不在意，卑躬屈膝的模样让那宫女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那宫婢得意一笑后转身离开，留下衣宛一个人面对着那一大盆衣物，她抱着这一大盆东西到专供浣衣女洗衣服的人工河去，不巧却遇见了另外几个相熟的宫女迎面走来。
说是相熟并不准确，应该说她熟悉她们，而她们则是不屑她，她们最喜欢踩低捧高，衣宛这种从千金小姐变成卑微奴婢的典型自然成了她们最好的取笑资本，这不，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嘲笑：“咦。。。这不是驸马爷的义妹吗？怎么那么早起？不是说驸马爷今天要进宫面圣吗？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哈哈。。。”
“姐姐有所不知，她不是还要洗衣物吗？怎么还有这样的闲情？”另一个宫女附和着说道，眼角瞟向衣宛的方向，满脸的讥讽，可衣宛却很明显地不把这些嘲讽看在眼里，只静静地垂下眼睑，神情愈发卑微，既不与其争辩，也不作出生气羞恼之色，抱着那一大盆衣物便从她们身边走过，恍若未闻。
她的思绪再次脱线了，怔怔的神情让那三个还想继续嘲笑的宫女以为她受了刺激，脑子傻掉了，她们本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不甘这样卑贱的身份，故总喜欢欺软怕硬，但却也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见衣宛如此，她们也不再继续取笑，讪讪地觉得没意思便也走了。
她自然不是傻掉了，只是容易发呆的习惯还是没能改变，她不自觉地就走了神，手上的动作也只不过是凭着本能，她把衣物从木盆里倒出来，在河边一件件小心翼翼地用皂角去搓洗，动作是木然而熟练的，这是她进宫以来的第五个月了，接近半年的时间里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沈家四小姐，而只不过是浣纱宫中最卑微的浣衣宫女，可心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刺刺地疼痛。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妄想了，可她也只不过十四岁，这样浪漫天真的年纪又怎能不幻想美好的事物，而他恰恰是她生命里最瑰丽的梦想，即使遥不可及也舍弃不了的奢念。
的确是奢念，她洗着那精致的宫装，已经结了粗茧的手指硬邦邦的，而河水又那样冰凉，她只觉得两只手都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了，她只是一个洗衣服的机械，木然规律地动作着，连人的情感思想都已逐渐远离身体，还没有吃早膳的她虚弱得要命，脸色苍白如纸，而她却一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只任思绪越飘越远。。。
在错误的时候在错误的地点遇到错误的人，这是她最大的悲哀。
他是偶然才出现在浣纱宫的，之所以会在此处出现也不过是因为九皇子的戏弄，在离浣纱河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注意到了衣宛的存在，只是没有去在意，可是他正打算离开浣纱宫时却看到那单薄瘦削的浣纱宫女一头栽进了河水里，他自然不能够放任不管，急冲冲地把她抱离河边，却发现衣宛竟已昏迷了，没办法他只好好人做到底把衣宛送到太医院，却没想到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
“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那人戴着精致的银色面具，看着他抱着衣宛走在去太医院的路上，眼睛瞟着衣宛的方向冷冷地问他，他不由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浣纱宫女，身为青木堂堂主的罗泽竟也认识。
他只是摇头，随意回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任性的九皇子把我骗到浣纱宫去，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倒看到这个小宫女晕倒在河边，这才打算把她送到太医院去，怎么？你认识她？”
罗泽勾唇一笑，笑得意味深长：“晋王爷可知道你抱着的这个宫女是谁？”
听罗泽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他不由低头仔细观察他正抱着的宫女的脸，试图从脑海里寻找到关于她的记忆，可却是徒然，于是他问道：“这倒不知，不知总管可否直言？”
“她是沈霖希新收的的义女衣宛。”那身着青衫的男子说完，也不多做逗留，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大笑，而后往另一个方向离去，不理他一脸的惊讶与疑惑不解。
他自然是知道衣宛的，一年前沈霖希又收一来历不明的少女为义女之事便传遍了整个汴京，作为一个王爷，这样的事自有耳闻，却没想到昔日出尽风头的沈家四小姐如今却沦落为一个再卑微不过的浣纱宫女，甚至还晕倒在河边无人理会，他不禁叹息，对衣宛多了几分不自知的怜惜之意。
这几分不自知的怜惜让他加快了脚步，一刻钟之后衣宛躺在太医院卢太医的诊床之上，在离她不远处守着的是晋王完颜宗熙，等她醒来时眼前的陌生男子让她不禁一怔，“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却也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这问话太过唐突，他只是没想到他所救的女子竟有一双如此清冽的眸眼，黑若曜石，亮如星辰，满目的光华令人忍不住为其吸引，如同漩涡般的眼瞳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一刹那的惊艳竟让自诩看遍天下美色的他也不禁看呆了，但毕竟是晋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故只是呆愣两秒他便回过神来：“在下完颜宗熙，因路过浣纱池正好看到姑娘你昏倒故把你送来此处，若有唐突之处，望请见谅。”说着双手拱至身前，那态度之诚恳反倒让衣宛觉得抱歉。
“怎敢，谢谢晋王爷的相救，奴婢感激不尽。”她没想到眼前的年轻男子的身份竟是晋王，连忙从床上下来，单膝跪地地恭敬施礼，不敢有半点轻慢，声音温婉带着一丝嘶哑的脆弱，身子单薄的她做那一连串的动作已是费力，但却还是强撑着不在他的面前倒下。
这样倔强的性子，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感到意外，他一向自视甚高，女子于他而言只是装饰，他身边的美女不计其数，像衣宛这样的姿色也是不少，却从没有过这样一个让他忍不住心疼的女子，他忽然觉得今天也许并没有吃亏，虽则又一次被那个九皇子给戏弄了，但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而这个收获自然是偶然认识的衣宛。
“不必行礼了。”他温和地笑道，抬手轻轻地把衣宛扶回床上躺着，衣宛虽觉得不自在，却也不敢反抗，任他扶着自己，只是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他的温柔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叫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人。
“谢谢晋王。”她虚弱的声音显得这般苍白无力，可那淡淡的拒绝态度却让人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他松开扶着她的手，大度一笑：“不用这般客气，叫我乌吉就好，乌吉是我的小名。”
这样的自来熟和某个人出奇地相似，不愧是兄弟，骨子里的东西果然是难变的，她这样想着，某个人却不请自来了，那爽朗的笑声随着那人的接近越来越近，两人都往门外看去，脑海里同时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完颜亮。
完颜亮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偶然，早在完颜宗熙抱着衣宛来太医院的路上就有内线向其禀报，故他很快就采取了行动，而行动的结果便是还没等这晋王有跟衣宛套近乎的机会，他便及时赶到来踩场，却也让衣宛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既不得罪晋王，又能让自己安然不用被卷进这些贵族情史中，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晋王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最爱偷香窃玉之所谓风花雪月之事，而她衣宛于此却没有丁点参与其中的欲望。
也许你会笑她想得太多，可在宫中，这些所谓的风流艳史真可谓是数之不尽，而年轻的小宫女被那些权贵看上纳妾也是平常，而她衣宛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略有几分姿色，她实在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对莫名其妙的友好的唯一解释便只有不怀好意。
“原来衣宛在这里呀？让我找遍整个皇宫了呢。咦。。这不是晋王爷？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推开门，完颜亮毫无外来之人的自觉，自顾自地说着话，眼睛看着屋内的两人，一脸的无知。
她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抬眼回道：“见过将军，衣宛在浣溪边晕倒，是这位大人送衣宛来太医院的。”恭敬地对完颜亮施礼后，她淡然地说着，完颜亮听完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原来是晋王爷义举，在下代衣宛的兄长沈穆月谢过王爷。”他以衣宛义兄好友自居，这样代为谢过倒也在理，一时之间，两人都找不到话来反驳，只木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点惊讶。
尽管如此，完颜宗熙也是坦然自若，对完颜亮的自来熟回以一笑：“原来是这样，倒是本王唐突了佳人，却不知既然是沈大人的妹子，怎么如今会变成浣纱宫的小宫女呢？”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到这个敏感的话题，完颜亮和衣宛都是一愣，但很快衣宛就先反应过来，把早就想好的台词搬了出来：“是衣宛自己的主意，不想嫁人，所以宁愿入宫为婢，与沈大人无关，望晋王不要深问，谢谢晋王谅解。”
恭敬的语气，可言语间有着淡淡的忤逆和不悦，完颜宗熙不禁后悔自己的失言，可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了，只好抱歉道：“的确是在下唐突了，望衣宛姑娘能原谅在下的失言。衣宛姑娘的自主令人倾佩。”说着拱手对衣宛一施礼。
意料之外的客气，她本以为他会不悦，作为一个王爷，被一个卑微的小宫女这样回话，不是应该觉得不可饶恕吗？至少会对自己的印象大大减分吧？可是他却。。。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可衣宛却知道也许这于他而言毫无益处，到底还是自己害了那个人了呢。。。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