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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
慕槐拉开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别乱动了，已经费了两次药材了。”
男子身上换的衣服是泽末找的，人本来也清秀，换了这样清雅的颜色，整个人更加脱俗：
“我……对不住，恩公，能否问一句，您是哪里的人？”
慕槐道：“我们来处不同，听闻此地动乱而来。”
男子笑道：“是我唐突……公子，我原只是从北边游历来的，除了一点医术傍身，全身也就只是字画值钱了。”
慕槐瞥了他一眼，道：“医术？”
北方的医者……
“你是杏漓谷的人？”
男子并不意外他猜到自己身份，应道：“正是在下师门。”
杏漓谷和白草阁都是天下数一散二的医道，百草阁和杏漓阁摒除门第之见已有百年。
两家和平共处，如今还没有能与这两家比肩的医门。
“学点防身术吧，”慕槐语气缓和许多，“刚才那人自泽末派而来，你不必惊慌。”
“泽末……原来如此。”男子缓了口气，”多谢公子相助，鄙人林岱南。”
还是没学会警惕，自报家门得如此顺畅。
他虽然是医者，但身上有太多和尚轻白不同的地方。
“药材就不必了，”慕槐道，”我确实有事求你帮忙，但不是现在，如今还有一个别的事，你非帮不可。”
林岱南点头应了，但慕槐却犹疑了。
林岱南见他这片刻的停顿，心里已经有了揣测，道：“公子但说无妨。”
慕槐倒了一杯茶，递给行动不便的林岱南：“你对城主府中的事知情多少？”
林岱南动作未动，却能看出他的沉思：“城主府中……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人油，人棍……脔宠，他们赋税收得极重，灾荒之下，只会收得更多，若有反抗者，根本不能与那些蛮力而沉默的私军相对抗。”
与探查到的一般无二，门忽然被人推开，泽未端着一碗药，冷着脸就进来了。
林岱南见了他脸色也不太好，幕槐敏锐地瞧见了他一霎那的瑟缩。
反问泽末道：“药放下就好，怎么还不走了？”
泽末忽然被人赶，他一哽，闷声道：“林公子。”
林岱南：“啊？”
“对不住。”
两句话说完，泽未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慕槐早习惯了一屋子怪人，于是冲着林岱南摇摇头，问道：“城主府里的位置，你还记得多少？”
林岱南一顿，很快道：“公子，给我一张纸吧。我将我所知都画下来。”
＊
城主府。
“城主，”这声音酥得人骨头发麻，“既然都是您的血脉，认下又有何不可？”
女子穿着舞袍，勾着城主的手，轻轻瞥了一眼阶下的人，于是帖下去，悄声道：
“既然城主要找人，不如您专心应付雁栖门来的人，就让他替你找吧。”
“敏儿懂我，”城主欣然环住了女子，女子猝不及防失了重心，怨毒地盯着地板，一声不吭。
“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城主端起茶杯，摔在这私生子的面前。
跪着的人神色不明，便见那流散的茶水开始流动，显成一个眉目清秀的人，赫然是林岱南。
慕槐拿着林岱南的地图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暮四合，郁知津不肯陪他找林岱南，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不改也地折磨秦衣明和况柏……偏偏他俩太信郁知津，说什么做什么，慕槐在门外看他们起码出了三次门。
他好笑地靠在门口：“查出什么了？”
“师父你办完事了？”秦衣明气喘吁吁，”我和况柏出了的几次门，问来一些有关城主的东西。”
慕槐依旧靠着门：“洗耳恭听。”
秦衣明忽然失语，况柏抢剑在侧，接活道：“这城主在许多年以前只是庶子，在家中并不受待见，后来考取功名……如今就成了城主，就在前年，弑母杀妻。”
慕槐走进门，顺手拍了拍秦衣明的肩，接着问道：“很多人看见？”
况柏颔首：“海岛上的人难以走出海岛，强走只会出意外。城主也应如此，他在岛上并没什么顾忌的，也正因如此，找他的罪行并不难。”
慕槐两张椅子都被占了，一路走来又没找到可以做坐的地方，实在无可奈何。
他干脆坐到榻上，郁知津无言地让开一些，让他坐得舒服。
“师父，”秦衣明似乎不太高兴，“他不能死吗？”
慕槐摇了摇头，正想解释什么，忽见郁知津抓起自己的手，缓缓道：“他没有被混沌附体，今上不会放过他，车裂之刑也少不了。”
慕槐眉梢一挑，冲着他这话，没将手收回。
“他们将整个宅邸围成铜墙铁壁，去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最好是分裂开后院和前厅，别杵在这。”
慕槐语毕，秦衣明和况柏应声走了。
他看了一眼抓着自己手的人，懒洋洋道：“他想什么时候见我们？”
“明晚。”郁知津道。
慕槐嗯了一声，就打算把手收回来，郁知津不依，慕槐非但没收回手，反而被他拉得靠了过去，慕槐镇定道：“发什么疯？”
郁知津不由分说将人抱住，慕槐遭不住他这力气，于是只好陷进被褥里。
“你一醒就去找了那个人。”
“这是正事。”找不找也与你无关。
郁知津执着地要抱着他，喃喃道：“午膳没用，倒是先找一个外人。”
“他是杏漓谷的。”慕槐不想和他扯，果然，此话一出，郁知津也无了话。
“混沌所至的眼疾未必是医者能够治好的，尚轻白不是彻头彻尾的医……只不过都聊胜于无。”郁知津道。
“他容应了帮忙，”慕槐说，”滚开。”
郁知津只好作罢，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要想将前厅和后院彻底分开。”慕槐依旧躺着，用手枕着头，“那个迷阵或许有用。”
郁知律坐直：“改阵需要他们府里的人，后院的脔宠未必会知情。”
“那就再想办法。”慕槐道，“泽末和况柏两个都可用，他们去见城主，秦衣明守在这，我们去后院收纳混沌灵气。”
郁知津话音一顿，良久道，“不要逞强。”
慕槐没吭声，他闭上了眼，竟然少有这么安心过。
朋朋一切都没有定数，明日又一场便仗，可他却没觉得心慌。至少身边还有一个郁知津，至少还有几个可信的帮手。
“郁知津，要去找城主母亲的尸骨吗？”慕槐忽然开口，郁知津坐在身旁，毫不犹豫道：“好。”
*****
找尸骨这种事，他们本应像无头苍蝇一样，可如今他们全然忽视城中，奔着那山林就去了。
一个海岛，除了山林和府邸，别的地方没有混注灵气的踪迹，城主能与混沌和平共外的原因只会在那里。
郁知津不想让慕槐再跑进林间，所以这次来也就格外小心。
林间的迷雾在一条界限之内划分得很清晰，郁知津站在门口观望着，二人一时无言。
“这种邪门的阵法哪里会有记载？”慕槐道。
郁知津久而不语，慕槐才察觉不对，一扭头，人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快走进了林间。
“郁知津！”慕槐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
“找不到就算了，到时候抓住了那个城主大可以再去问，你他娘这是想干什么！”
郁知津侧头看见了他的手，于是趁着人还没收回去，先一步抓着他的手：“看得见林上的云雾吗？”
慕槐一愣，也没顾上甩开郁知津的手，便朝着他所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些云雾……
那些云雾糊成一团，如果郁知津没有发现，慕槐这辈子都不会抬头看一眼。
那些云雾其实也还是有形状的，只不过黏糊在一起，一眼过去看不清楚。
那是无数个人影，有残缺不全的身体，老弱病残，男女儿童，一个个无脸的人堆在一起，没有规则的摆放。
明明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但那冲破天际的哀鸣已经无声显现，慕槐看得一愣，就像面前有无数个人对着他求助嚎叫。
“世间人类皆如此。”
慕槐眉心一皱，问向那个抓着自己的人：“你在说什么？”
郁知津道：“我并未开口。”
“人类……渺小而贪婪。”
慕槐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瞪着那片竹林：“是这竹林在和我说话。”
郁知津眼神不善地随着他方向望过去：“他和你说了什么？”
慕槐复述了一遍，郁知津若有所思，拉着慕槐道：“或许是……混沌？”
“混沌。”
二人异口同声，慕槐扯了扯嘴角，却没有想出来混沌为什么会单独和自己说了两句话。
正在二人游移不定时，林间那些一直无法消退的迷雾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四方散去，那些云雾一直蔓延伸展，以至于慕槐接触到也没有半点不适应。
“这尸骨还要找吗？”慕槐终于醒神，把郁知津的爪子按了下去，“总之是有关，如今似乎也消退了。”
“找，”郁知津说，“是那城主做的孽，那就给他还回去。”
慕槐心道不对劲，却没察觉出什么。
雁栖门藏了多少诡异可怖的东西，慕槐没有多问，看这郁知津掠进了那片深埋无数人尸骨的无名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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