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

　　【026】谁让你屁民不识字，小子旎梅又闻花！

　　那小叫花子依然对这新帖的告示颇感兴趣，但苦于自己没文化不识字，是横竖都看不懂。

　　一个屠夫打扮的壮汉笑骂道：“嘿嘿！傻了吧？臭小子不识字吧？这是个杀人的告示哩。听着哈，今儿个午时三刻，咱们知县吴大人要在桥边的刑场上开刀问斩。就是砍人头，咔嚓！明白不？哈哈哈！”他大声笑着，平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手掌，在小叫花子的脖颈前凌空一划，做了个斩杀头颅的手势，脸上却是写满一套喜看热闹的兴奋与期待，笑得浑身上下肥膘乱颤。
　　这位大汉名叫涂一刀，是洛南城唯一的杀猪匠，只因切肉称重时的分量一刀精准而得名。

　　“砍谁的头啊？会不会就是这画上满脸大胡子的家伙？”小叫花一脸专爱凑热闹的童真。
　　“嗯，就是这厮。我呸！”屠夫啐了一口，“这贼还真厉害，在对面山里占踞好些年了。在河上抢劫了不少货船，搞得有钱的商船都害怕从咱们这里路过，那不是断了咱们的财路？因此，咱们知县大人曾经派了多少拨官兵去搜捕他呀！可惜深山密林的，这家伙又太过狡猾，一直都没能擒住。看样子这回总算是抓到了，咱们洛南城终于可以消停了。也不知是谁干的？竟有这么大本事。”

　　“这次能捕获这魔头，还得多亏咱洛南侯，沈侯爷一家出兵相助啊！”旁边一个老裁缝，眯着眼接过话茬说道，“听说，还是当今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呢，不然知县大人哪里请得动他？”
　　这位老人名叫冯天一，裁剪置装的手艺，在城中是最好的，小拇指留着长长弯曲的指甲，衣着质地虽朴素，却做工精良。他老来娶妻无子，小日子过得还算充裕。平时就好喝口小酒，与坊间邻里扎堆儿逗趣扯闲篇儿。只有遇到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的日子，才是他最忙的时候。

　　“哦？连当今皇上都被惊动啦？在咱这小地方还真是少有的事呢！原来这贼人名叫王道，这面相看上去果然够王八，够霸道啊！哈哈哈！”屠夫涂一刀指着告示上的画像大声取笑着。

　　“要说呢，也怪他自己不长一排眼睫毛。你说，抢什么不滋润啊？居然敢抢淮北镇国公，人家大老远谨献给京城太后娘娘的寿礼，这还了得啊？那不反了你啦！”老裁缝翘着小拇指，捋着稀疏的山羊胡须正色道，“这下子可坏了醋，咱皇上龙颜大怒，立马降旨捉拿匪首王道，就地派遣重兵围剿。凭你山贼再厉害，遇到咱洛南沈家父子出马，哪儿还有跑儿呀？是不是？十个王道都是白给的。”

　　“那个什么，落难的侯爷，要比这山贼厉害很多吗？”小叫花仰着满头乱糟糟的小脑袋，带着眼角的嗤嘛糊，好奇地追问老裁缝。

　　“那还用问？！”涂一刀撇着大扁嘴，竖拇指怒赞道，“想当年老侯爷沈万方一杆金枪，那是横扫万马千军呀。助先帝爷灭了中焉，打下北未半壁江山，要不哪能封上这万户侯呢？不过先帝爷老糊涂了，错把城北的支流邀月河，当做城南的干流洛玉河，封沈万方为洛南侯，这才有了‘洛水北岸的洛南城’，这样奇怪的笑话。哈哈哈——”

　　“难怪，我说怎么大把的游客一提起‘洛南城’这个名字，都问：为何不叫做洛北城呢？”小叫花子听得豁然开朗，“原来，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故事在里面啊。那么，他们后来呢？”

　　老裁缝摇了摇头，接口叹道：“只不过，老侯爷现下已经不在人世，由他儿子袭了爵位。据说呢，现在的沈家侯爷沈翼大将军，尚不如他老子沈老侯爷勇猛，为人倒是极其和善文雅。若单论身上功夫，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不过，沈家的长孙倒是颇有当年老侯爷的气概，年纪轻轻的，一杆盘龙亮银枪就已是出神入化，深得先祖真传。可惜了的，眼下也已经没了。”

　　涂一刀认可道：“是啊，去年不知怎的，沈家那长孙突然就病死了！这屁大的山野毛贼，岂能是他们沈家的对手？要说也多亏有沈家世代居住在城北，那真是咱们洛南城百姓的造化。我家表兄弟就在侯爷府上当厨子，过去常常看见沈大公子呢。听说那叫一个俊呀！没人能比，神武威风，绝对是一表人才呢！”

　　一个做车夫的汉子端着大碗面接口道：“我听说，那侯爷家的大公子沈无免不是病死的，就是被这个山贼害死的。当时他虽然立下大功，活捉了王道那家伙，自己却中了煨毒的暗器。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躺了三个月，连宫里派的太医都没办法。最后，人还是没了，倒霉！”

　　“不能够！绝对不能够。”涂一刀横眉立目地争辩道，“沈大少爷那么强悍的功夫武艺，怎能中了暗器？定是你等造谣讹传。我听说就是病死的，染上了林子里的瘴气，绝不会有错。河对岸那片深山老林，多少年都没人进去打过猎、砍过柴，平时连战马、猎犬都不敢走近前，指不定，里面窝藏了多少妖邪精怪、魔魇戾气，咱们也得留点儿神，那地界千万去不得——”

　　老裁缝归总道：“即便如你所说，那沈家大少爷也是因为剿灭山匪，才染上了林间瘴气，一样是与这匪首脱不开干系。这厮还是可恶至极，绝对该杀，没错了。”

　　众人议论着纷纷散去，相约中午定要来看看：这害了沈家大公子的山匪是副怎样德行？最终又是如何积业障、遭报应，被咱本地官府当众砍了脑袋，来祭奠沈家大少爷逝去亡灵的？

　　唯独那个小叫花难耐心中百般的好奇疑问，巴巴地纠缠住老裁缝冯天一，不断扯东问西：那山贼抢寿礼是怎么回事儿？沈家大公子是怎么抓住那个山贼的？最后怎地反而中了毒？怎么太医没有搞到解药呢？？？吧啦啦啦……

　　老裁缝平素本就极好闲扯吹牛，见有人捧场凑趣，更加满心得意。况且近日又活少得空，便拖出渡仙楼底层木桌下的长条凳坐了，要上一碗米酒，一小碟桂花笋豆，边吃边娓娓道来。于是不久，四周很快又聚拢了一伙好奇的闲散无聊人等，如听书看戏一般津津有味地凑热闹。

　　这洛南城的平头布衣老百姓，活得挺有意思，虽正经读书识字的不多，但极好听书看戏。故不论男女老幼、富贵贫贱，也不论是否逢年过节、喜庆吉日，都好逛个书场、戏楼什么的，文化娱乐生活倒也算相当丰富多彩，并非一处十分闭塞蒙昧的小地方。

　　从文明衍变的角度上看，自古至今，最能看出文化代代传承，以及历史遗留痕迹的建筑，莫过于散落于各地的戏楼了。无论是皇宫里华丽宽敞的大戏楼，还是民间简陋质朴的戏台，无论在深宅内院，还是村口田间，一座戏台，都是后人了解先人历史、社会变迁的绝佳窗口。

　　远在没有互联网交流全球咨询，也没有手机、电视、电台、报纸等沟通外界信息的年代，戏台，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开阔眼界的地方。它将外面的消息带进来，作为新鲜的趣闻和故事，同时，也将拥有本地特色的风俗习惯、人情文化，编成戏曲歌舞，带到外界去，四处传扬。

　　戏曲也起着普及知识，宣扬教化的作用。让普罗大众识别最朴素的善恶美丑，是非对错，通过剧情，引导人们的三观，还能了解到国家制度、礼法规范。实际上戏台就是一个原始的，民间自发的宣教科普平台，戏班子就是不同的艾普（APP软件）。

　　所以，尽管那个时期的戏子四海漂泊、居无定所、地位低下，经常被各地的人们看不起，然而，他们却是思维最活跃、性情最开化、最受小孩子们喜爱的一类特别群体。

　　说着，话又扯远了，洛南城最受欢迎的人，除了戏子就是说书先生，这都是后话。
　　这不是？一听有人要开始讲故事，不一会儿便招来了不少闲人。辛四娘虽怕影响了生意，但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驱散他们，扫了大家的兴致。最后，连她自己的一双龙凤胎儿女：辛小满和辛小溢也凑了进去，听得无比专注，倒也省心了。

　　这会儿已经时辰不早了，河边、桥头的行人和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上拥挤而喧嚣。辛四娘夫妻俩，开始忙活着小酒楼的生意，无暇顾及两个娃娃，任他们混在人群里听故事去。

　　“要说劫寿礼，可着全洛南城再没第二个比我更清楚的了，那涂一刀不过是吹牛皮罢了。他那个表兄弟不过是给下人做饭的三等厨子，恐怕这一辈子连老爷夫人的面儿都见不着。”老裁缝抿了一口糯米酒，抓了一把笋豆一粒粒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非常享受地眯起小眼睛，于是乎，长篇娱乐评书便开讲了，“而我家外甥，亲外甥啊，当时恰恰就在那艘镖船上……”

　　（敬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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