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

　　高景行把瓶盖放在笔袋里。

　　偏头看了一眼正趴在课桌上补觉的段子衿。
　　这人用卫衣帽子把自己罩了个严严实实，因为最近冷还加了薄羽绒服。

　　高景行没说话，轻轻拽出书补作业。
　　刚写了个解，腿就被人戳了一下。

　　段子衿把手摊开，勾了勾。
　　高景行又看他，明明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他用气声问他，“幼不幼稚？”
　　段子衿小声笑了。
　　过了好久，段子衿终于等到一只有点凉的手搭上来。
　　他拽着那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十指紧扣。
　　高景行感觉自己的手被暖得热和起来，他稍稍用力捏了捏段子衿的手，然后被回握。
　　“还补作业吗？”教室其实没有人，但高景行怕吵到段子衿，还是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对面很久都没动静，高景行也不再追问，准备直起身来继续和数学题拼杀。
　　手突然被拉紧，让他离开不得。
　　他眼看着段子衿抢先坐起来，和他越来越近，带着帽子里的热气，给了他今年冬天的第一个吻。
　　“别补了，数学又没我好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高景行看着段子衿的脸莫名联想到雪，还是初雪。
　　“昨天立冬了，你知道吗？”
　　他说的突然，段子衿没反应过来。
　　“啊没错，你还在商店门口亲……”话没说完就被高景行捂了嘴。

　　段子衿没来得及疑惑，赵子徐就从门口跑进来。
　　“啊啊啊，段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他就差扑倒在段子衿怀里。
　　高景行松开手，赵子徐也没问他们刚刚怎么了。
　　见段子衿嫌弃地躲开，赵子徐扁了扁嘴，转头去找高景行。
　　“哎，景哥，没事吧，怎么就一个周末你们还警局一日游呢？”
　　“没事，遇到神经病了。”
　　“啊？”赵子徐愣了一会才说，“好像段哥住的地方人确实挺杂的，天呐，那你们人没事就好。”
　　段子衿没忍住笑了，好像对高景行维护自己很受用。
　　“对啊，人没事，人还挺开心。”
　　赵子徐疑惑，“碰到神经病还开心，哥们儿你被打到脑子啦？”

　　这次高景行也没忍住笑了。

　　“对啊，他脑子有问题。”
　　段子衿做出傲娇的表情，和高景行交换眼神，那双眼睛好像在问“你真的这么觉得？”。
　　高景行笑着，在桌子底下安抚性地握了握段子衿垂下的手。
　　赵子徐看着他段哥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春风满面地趴下继续补觉去了。
　　心想，“果然还是打击太大了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人再加上周天坐一桌。
　　赵子徐坐下的第一句就惊为天人，“我靠，跟我排一队打饭的那个，就是我初中同学，说他前女友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喜欢上了咱段哥。”
　　“咳咳咳咳！”段子衿本来边吃边去拉高景行的手来着，猛的一听被呛到了。
　　高景行递给他一张纸，结果某人接过去的时候还偷偷牵了一下他的手。
　　他警告似的看了段子衿一眼，把手伸回去。
　　只有周天配合着做了震惊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
　　“不是，你这同学有够惨的。”
　　赵子徐耸肩，“唉，没办法，谁让我段哥帅的惨绝人寰呢？”
　　段子衿拍了一下桌子，“不是，想拍我马屁就拍马屁，还扯人家前女友。”
　　段子衿偷偷看了一眼高景行，发现他没什么反应。

　　赵子徐拨开周天偷他豆腐的筷子，有点震惊地和段子衿说：“就是说你真的不知道你们的照片在校园表白墙上被挂了多少次吗？”
　　段子衿挑了下眉，“我，们？”
　　“对啊，就你和景哥。”周天矢志不渝地把筷子朝赵子徐餐盘里伸。

　　赵子徐点头的间隙被偷走了豆腐。

　　“我靠，你真贱啊！”他用胳膊肘戳周天。
　　“哎，我说个秘密啊。”周天躲开赵子徐的攻击。
　　“咋了？”段子衿随口问，然后在桌子下偷偷抓高景行的手。
　　“应该只有我知道……”
　　周天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子徐打断，“别是别人告诉你的，然后让你别告诉别人，结果你转头就告诉我们了吧？”
　　“不是，咋可能啊，我嘴很严的，这是我看出来的。”说着周天瞥了一眼高景行。
　　“那你说。”
　　“或许，你们知道姚知知喜欢景哥吗？”

　　“……”

　　四个人安静了很长一阵时间。
　　赵子徐嘴张得老大。

　　不是，谁和谁和谁？

　　“你是说，我们班长，喜欢，我景哥，吗？”赵子徐咽下一口饭，不可置信地问。
　　“对啊，她坐我斜对面嘛，我基本每次睡醒抬头都能看见她在看景哥。”周天面色不改地补充，“她还问过我们周围的男生最喜欢别人送什么生日礼物，和她前排的女生讨论景哥和段哥谁帅得更胜一筹，姚知知还一直是坚定的高景行派。”
　　“啥高景行派？”赵子徐听不懂。
　　“就是站景哥，觉得他更帅。”周天甩了一个无语的表情。
　　“哦哦哦。”

　　两人聊的起劲，甚至没发现段子衿和高景行都有点吃味的脸。
　　段子衿看着饭出神，高景行松开了两人相握的手。
　　段子衿瞬间转头，高景行平静地回了一句，“好好吃饭。”

　　说实话，高景行对姚知知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
　　他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他刚刚踏入一班教室的时候她对他说欢迎，还有打段子衿时被撞到的姑娘。
　　也许时常也会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吧，但他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
　　他不会因为别人喜欢他而扰乱自己的心情，也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别人，然后去扰乱别人的心情。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窗户纸不要轻易捅破的好，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拒绝让别人感到伤心。
　　所以即使他清楚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对他有点好感的女生，他也都装作不知道。

　　段子衿低头看着和自己挨到很近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恍惚间居然能感受到刚刚吃饭时他给自己留下的温度。

　　所以为什么要松开他。

　　还是说他其实觉得自己很见不得人。
　　或者，他喜欢女生。
　　“对吗？”
　　段子衿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
　　“嗯？”“啥？”“咋了？”
　　他转头发现周天和赵子徐还在，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没啥。”
　　“哦。”赵子徐无语地转过头，继续和周天掰扯高一篮球赛到底是谁最后一球没投进。
　　段子衿看着高景行也和赵子徐一样默默转头没再看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试着再去拉高景行的手，三次都被高景行躲开。
　　第四次的时候被他强制握住了手腕。
　　高景行瞥了一眼，没说话，任由他牵到了教室。

　　午休的时候段子衿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还有手牵，现在没有了，他感觉有点难过，甚至委屈得想流眼泪。
　　他从卫衣帽子的缝隙偷看高景行，对方把头埋在臂弯里，看不见脸。
　　他盯了好久，眼睛酸涩也不想睡觉。
　　感觉生理性的眼泪要流出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头。
　　“还要看多久，好好睡觉。”
　　段子衿趁机拉下帽子，就着高景行的手蹭了蹭，然后把下巴放在他掌心。
　　“别不理我。”
　　对面没有回音，段子衿就一直盯着。
　　许久高景行抬起头问他，“还睡吗？”
　　段子衿摇头。
　　“跟我去厕所。”
　　然后两人小心地站起来，尽量不吵到别人睡觉，肩并肩朝厕所里走。

　　仗着午休，走廊里没人，段子衿牵住了身边人的手，这次没有被拒绝。
　　走到杂物间门口时高景行停下，段子衿以为他要松手，刚准备放开，就被拽了进去。
　　隔间里容纳两个人还很勉强，段子衿避开消毒水瓶和堆成一堆的清洁用品，离高景行很近很近。
　　高景行被段子衿护着，鼻息刚好打在对方唇上。
　　“没不理你。”
　　“嗯？”段子衿还有点懵。
　　“问你个问题，段子衿。”高景行和他错开点距离。
　　“啊？你问。”段子衿端正了一下站姿，好久没被叫大名还有点慌。
　　“之前没谈过恋爱？”
　　段子衿笑了，“原来不是来上厕所，是来考察男朋友情史啊。”
　　高景行轻轻踢了他一下，“好好说话。”
　　“没有。”段子衿和他额头抵额头，“你是我初恋。”
　　“那么多喜欢你的女生，你不谈？”

　　段子衿看着高景行眼里的自己，突然很动情。
　　“你不会在和我想同一个问题吧？”段子衿没有正面回答，“你呢，高大帅哥没和你之前的女同学谈过？毕竟换我我也是坚定的高景行派。”
　　高景行被他突然的吃醋逗笑了，“没有啊，之前可没遇到这么喜欢的人。”
　　段子衿抬了抬眼前人的下巴，“那……谁是你这么喜欢的人？”
　　“想知道他叫什么吗？”
　　段子衿的眼睛比他先笑了，“当然，我想听。”

　　高景行附在他耳边，“他叫段子衿，你记住了，别吃他的醋，他会伤心。”

　　段子衿愣住了，刚刚没涌出来的泪水现在灼烧着他的眼眶。
　　“我为什么吃自己的醋？”他拥住高景行，把声音埋在对方的衣服里。
　　“段子衿。”高景行拍着他的背。
　　“嗯？”
　　“再说一次。”
　　“什么？”
　　“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嗯，我最喜欢你。”段子衿搂住他的腰吻他。
　　高景行闭上眼睛的瞬间，消毒水味撞进鼻腔，他有些不适。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甚至忘了这个味道，直到现在感到安定时，他才闻到。
　　他回应着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吻，腿却有点发颤。
　　段子衿把他搂得更紧一点，这甚至让高景行屏蔽了所有外界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消毒水味没有那么浓烈。

　　两颗心彼此试探着底线距离，从一无所有中找到完全真诚的爱情。

　　高景行分开的时候发现段子衿哭了，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上去抱他，闻到温和的洗衣粉味。
　　“我就是觉得……”段子衿眨着眼睛看他，眼泪一滴一滴地，“我不知道，高景行。”
　　高景行去擦他的眼泪，发现擦不完，最后捧住他的脸吻掉了要落下的那颗。
　　“别喜欢别人，男生女生都不要。”
　　高景行听到这句有点幼稚的话轻轻笑了。
　　“好，只喜欢你。”
　　这下两个人都笑了。

　　“我也只喜欢你。”段子衿拉住高景行的手，脸上的表情却很郑重。
　　“我现在知道了，男朋友。”说着他又碰了碰对方的嘴唇。

　　直到感觉要下午休了，他们才溜回教室。
　　回去发现竟然还有二十几分钟。
　　“啊？我以为我们呆了好久。”段子衿趴下，牵着高景行的手。
　　“我也以为……快睡吧。”高景行打了个哈欠。
　　“能牵着手睡吗？”
　　“想牵就牵。”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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