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山河令]飞卿

　　虽不知道周絮洒出来的粉末是什么，两人却也没开口问，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边，片刻，只听一阵粗粗的动物的喘息声慢慢接近，那畜生好像小心着什么似的，走得并不快，然后在距三人三丈左右的地方经过。
　　那是个大家伙，长得像条狗，却足有小马那么大，全身黑毛，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空气中似乎带来了一股子腥味，它放慢了脚步，四处嗅着，好像有些困惑。
　　周絮双手抱在胸前，同林飞卿一起靠在墙上，眯起眼睛仔细张望着。
　　温客行脸上却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有些冰冷，稍纵即逝，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怪兽就在不远的地方，却丝毫没有发现三人的存在，在那停留了一会，便继续往前走去。三人六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目送着这大家伙的背影，只见它循着血腥味，一路走到了那些个怪物尸体的旁边，嗅了嗅，然后低吼一声，便低下头去，欢快地大嚼起来——还真是一口咬掉了一个人形怪物的脑袋。
　　林飞卿的唇抿得更紧了，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很想现在就出去宰了那只怪物。
　　他身后，温客行和周絮对视一眼。周絮暗暗心惊，虽然不是仵作，可活了这么多年，毕竟见多识广，绝不会连人的头骨都认错，他心道，难不成那怪物——丧尸真的是人？
　　可是人，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温客行捅捅两人，指指身后的小路。周絮点了下头，正要迈开脚步，却见林飞卿动也不动，还是直直盯着那怪物。
　　周絮拉拉他的袖子，林飞卿这才回头，随他们一同离开。
　　那路时宽时窄，不知拐了多少道弯，走出老远，温客行才低声道：“那畜生吃剩下的骨头上还有别的牙印，你说水里的那些东西是吃了自己的同类么？”
　　他不胡说八道的时候，声音极低，像叹息，却不显得气弱，好像一点力气也不愿意多用一样，微微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他顿了一下，又问道：“那玩意是人吧？”
　　林飞卿低声道：“丧尸在成为丧尸之前，都是人。”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停下脚步。
　　周絮和温客行也跟着停下，静静看着他。
　　林飞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们先走吧。”
　　周絮问道：“那你呢？”
　　“我要回去，把那群怪物杀光。”
　　温客行认真打量着他，片刻后轻轻叹息一声：“何必呢？”
　　林飞卿认真道：“人可以活，可以死，就是不能……半死不活，丧失全部尊严，沦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温客行继续问道：“这一窝你杀得干净，别处的呢？”
　　“我看见了这一处的丧尸，就觉得浑身犯恶心，只能将它们杀光了，还自己一个清净。别处的我看不见，到时看见了再说。”他静默的黑眼睛看着温客行，像是一堵坚守的城墙。
　　说完，林飞卿便往回走。
　　周絮跟上他：“助亡者早日解脱，也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我跟你一起去。”
　　温客行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他们：“我怕死，你们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林飞卿脸上出现一丝微笑，轻声道：“多谢。”
　　走到一半，忽然，一声猛兽的咆哮传来，整个地穴好像都随着它震动了一下，咆哮中伴着一声尖叫，声音很嫩，听上去竟像个小孩子。
　　周絮和林飞卿脚步一顿。
　　然后那小孩开始大声尖叫哭喊起来，越发凄惨。
　　周絮立刻往那方向掠去，身法极快，一闪便出去了一丈多，林飞卿蹙眉顿了顿，二话不说紧跟其后。温客行才要开口说什么，却没来得及，伸出去的手就那么晾在了半空中，他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摇摇头，也追了过去。
　　只见那像狗又像马的怪兽爪子底下，正按着一个小女孩，巨大的獠牙就顶在小女孩的雪白的颈子上，便要咬下去，周絮跑得快些，凌空一掌拍出去，他竟有隔空打牛的本事，打在那畜生脑袋上，将它脑袋打偏，巨硕的身子滚到了一边。
　　然后一把将地上那气息微弱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那大家伙用力晃了晃脑袋，好像被打得有点发蒙，片刻，才反应过来周子舒抢了它嘴里的食物，立刻咆哮一声，向他扑过来。
　　周絮将人丢给赶来的林飞卿：“看好她。”便冲上去对付这怪物。
　　林飞卿接过那小女孩后，小心地捏着她脑后的发髻，叫她微微抬起头来观察面容，一时却看不出异样。余光扫过周絮那边，见他应对得当，便暂且将注意力放在这小孩身上，柔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女孩只顾抽抽噎噎，不回答他的问题。
　　温客行站在一边，闻言看了一眼他和怀中小孩，嗤笑道：“小女孩？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如问问她是何方妖孽。”
　　温客行说得有道理，林飞卿问那个问题，也不是想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只是发现这孩子的皮肤冰凉，似是有异，便想试试这她能不能说话，能说话，就起码不是丧尸。
　　但眼下看来是不行了。
　　既然如此……林飞卿刚想掏出备用的发带将这小女孩的双手捆起来，就见那边周絮的左肩被怪物的利爪抓伤了。
　　“阿絮！”他心下大惊，随意将手中的小女孩放到地上，迅速赶过那边去。
　　周絮发现这怪兽的鼻子竟是弱点，丝毫不理会自己伤处，反手一掌再次拍上了怪物的鼻子，内力借着它那断了的鼻梁骨，直接打碎了它前额的骨头，一声脆响，怪兽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三步，轰然倒下。
　　林飞卿来到他身边后，皱着眉伸手封了他左肩的穴道止住血，又从怀里掏出酒精和一方帕子，为他清洗伤口。
　　片刻后，周絮的肩膀总算不再血肉模糊了。
　　周絮对他笑了笑，示意无需担心，然后走过去，俯身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
　　温客行又嗤笑了一声，似乎他觉得这幅场景十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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