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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
“你是谁?”夕兆开口问。“别过来!”
但是那女人的身影并没有随着他的呵止而停下。
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的母亲!夕兆在心中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如果真是她……如果真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被什么奇怪的仪式给召唤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所以她才不来找我?所以她的的确确是有自己的苦衷的?难道是我误会她了吗?
尽管眼前的一幕疑点重重,夕兆却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驶去。哪怕那可能性虚微,他也忍不住去期盼,或许一切都还可以被补偿、被挽回。或许奇迹真的降临在他身上,或许一直以来都觉得无可挽回,遥不可及的梦也有变现的一天……夕兆无法控制自己向着那迷蒙的幻象走去。
“妈……”
他蠕动嘴唇,妈妈二字就要从他口中脱出。这两个字代表的事物似乎已在他体内孕育许久,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够生根发芽,以不可阻挡的趋势迸发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幽蓝的火线自他“妈妈”的幻象身上亮起,发出嘶嘶的烧灼声响,一劈将其分作两半,幻象被冥火烧作青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缓缓消逝而去。
在那溃散的幻影后,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夕兆呆站在原地,看着冥莪一手握着一把刀身流淌着幽深蓝焰的长刀,一手捂着侧腹,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假的吗?尽管心中早就觉得母亲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但亲眼见到梦境的破碎,夕兆一时间还是难以释怀。但下一秒钟,他就顾不得遗憾,因为向来强悍,始终挺直了背脊的冥莪将长刀唰地插入地面,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就这样半跪下来。夕兆这时候才发现,尽管冥莪死死捂住自己的侧腹,仍旧有血液不停从她苍白的指缝中渗出。
“冥莪!”他连忙迎过去,“你怎么了?”
冥莪呼吸有些紊乱,但说话还算明晰,一如既往的简洁:“尥呢?”
“刚才突然泛 起一阵雾气,这雾出现后,原本还在我身边的尥突然消失不见了……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雾气应该是某种阵法,会迷惑人的感官……咳。这迷宫里有埋伏,我被他们攻击了。他们用的武器有古怪,能够突破我的防御。“她顿了顿,”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带你出去。”
说着,她尝试着站起来,夕兆连忙扶住她:“得先止血。”他让冥莪先坐下,便去撕自己衣服布料,试了好几下没撕下来,只好借用冥莪的刀刃。夕兆手法娴熟地为冥莪包扎,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汶姐说是绿化派的人,我问过了,她也不知道出口的位置……”
冥莪打断他:“汶辛吗?”
“对。”夕兆点点头,余光瞥见冥莪的脸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你见到她了?”
“……”冥莪沉默片刻,“我过来找你的路上发现了她的尸体。”
夕兆的动作停住了。
“什么?”
“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刀,似乎是自戕。”似乎是夕兆脸上的表情太过难看,冥莪又补了一句,“她看起来走得很安详。”
夕兆始终没有说话。这个消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他为冥莪包扎的手法也慢了下来。突然,他反应过来:“不对,尥是搜过汶姐的身的。”
冥莪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那她身上不可能存在凶器。是有人借这片雾气杀人……这么说,这阵法也是他们弄出来的。”
“尥!”夕兆抓住冥莪的手腕,“尥可能也遇到了危险。”
冥莪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尥能够应付。现在最优先的事项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尥没事,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夕兆有些着急,“可是他却没来,有可能是遭遇不测了。既然现在你来了,我们可以先去救尥,再一起离开啊。”
冥莪盯着他:“这是你的要求?”
夕兆突然觉得十分恼火:“要求?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好吧,要求!这就是我的要求!我们现在去找尥!“
冥莪附在伤口上的手掌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蓝色,一阵皮肉烧焦的气味若隐若现,夕兆此时担忧着尥,因而没有发现冥莪的异状。冥莪使用冥火的高温强行封住伤口后站了起来。她抓住夕兆的手腕,让那只她赠与夕兆的手镯露出来。冥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球在手镯表面刮了刮,那小圆球很快变成了一只长着四条翅膀的飞虫,朝一个方向飞去。
冥莪示意夕兆跟上。后者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时候时间紧迫,再加上冥莪有伤在身,恐怕没有多余的力气为他解释。他沉默地跟上,那飞虫飞了不远,便在一处停下。夕兆看过去,发现了满脸鲜血的尥躺在地上。
他跑过去,手指触及尥左脸上几乎有十厘米长的血口,那血液还残存着温度。夕兆突然觉得一切都那样不真实,这些鲜血与死亡赫然出现在他身边,出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亲近的人身上,竟然像一桩玩笑一般恶劣而难以置信。
冥莪也跟着走过来检查尥的伤势。“脸上一道刀口,左胸一处刺伤,并不深……但是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失血过多。”说道后面,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寒意。
“尥?尥?!”夕兆一直尝试着唤回尥的意识,但后者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让开。”冥莪走过来,等到夕兆退开一小段距离后,冥莪的手掌上再一次浮现出那轻薄的蓝色,随即,她猛地朝尥的心口落下一掌。
尥的四肢像是被电的鱼一样扑腾了一下,冥莪立刻追加第二掌,这一掌下去,尥终于清醒过来,一下子弹起上半身:“朔!”
夕兆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就将他尚未出口的话堵回嘴里。冥莪狠狠地扇了尥没受伤的半张脸,板着脸喝道:“还没清醒?你刚才看到的,全都是阵法制造的幻象!”她从尥身上移开,“受伤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自救,蠢货!”
被冥莪这样呵斥一顿,尥却没有低沉,反而显得十分意外。他的眼神逐渐清明,低下头认错道:“十分抱歉,冥莪大人。”虽然如此,夕兆却觉得他的话语没有想象中那样低落,倒像是有些惊喜一样。
一旁旁观的夕兆也有些意外,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苟言笑的冥莪发这么大脾气,但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他开口问:“尥,你的伤怎么样?”
听了他的问句,尥下意识碰了碰自己鲜血淋漓的左半张脸,鲜血覆盖的面容下似乎是露出了苦笑:“还好。”他看向夕兆:“抱歉,没能保护好你……”
“我没事!”夕兆越听越不是滋味。这些人,一个二个的都说要保护他,可他有什么值得保护的呢?自己现在毫发未损,这些他看重的人却一个比一个伤得重。想到这里,他心口便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他无法再忍受现状,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了。
“我们快些一起出去吧,”夕兆说,“可是,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浮尘呢?”尥突然问。
“她在另一边。”冥莪说,“她精神力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应该不至于被幻想蛊惑。”
尥轻轻吁出一口气:“那就好。”他突然看向夕兆,笑容有些苦涩,“抱歉了,夕兆,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为什么?”
“我现在站不起来。”尥平静地评估着自己的状态。他这样说着,本就苍白的面庞在赤红的血液对照下,更显得虚弱得可怕,“我现在的状态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夕兆瞪着他。尥又看向冥莪:“对不起,冥莪大人,辜负您的教导……有一个情报,或许对你们会有所帮助。我在来的路上,发现了笙歌部队的一支巡逻队偏离了巡逻路线,在附近逡巡。因为他们形迹可疑,我就去查探了一眼,发现带队的是个熟人,“说到熟人二字,他瞥了夕兆一眼,又移开目光,“现在想来,或许是他们发现了可疑的迹象,又或者,笙歌与绿化派有所勾结……”尥的声音逐渐低落,显出疲态。
“他们活动范围在黄金广场的东南方向……”
冥莪看着他,表情一动不动:“……我知道了。”
“等一下!”夕兆压抑不住心中的不安,插话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抓住尥的手,看向冥莪,“我们真要把尥抛下吗?!”
冥莪的视线移向他:“我现在没有能力同时保护两个人。”
夕兆看向她腹部的伤口,又看了一眼身边对着他苦笑摇头的尥,突然感到无比无力。他难以相信眼前的是事实,实际上,从跟着冥莪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刻起,他就觉得眼前的事物,似乎都是虚幻,并不可信。这里无非是一本书,是为人编造出来的情节而已!他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可是现在,眼前的失去,心中的痛恨,都这样的真实。比他丧失自己的人生与生命时的痛苦还要更加折磨。
“我来背尥!”他下定决心开口说,毫不避让地迎上冥莪反对的视线。
“你的体力不可能支撑得下来的,只会拖慢摆脱那些杀手的速度。”冥莪皱着眉,毫不留情地说。
“这是我的要求!“
“你……”冥莪看着夕兆坚定的目光,以及他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行使他们约定所规定的权力,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我知道这不理性。”夕兆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尥,深吸了一口气,“但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要再一次看到朋友消失在我面前。”
冥莪怔怔地看着夕兆。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胸口内萌生了。她没由来地回想起: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他知道死亡的分量,而这,也更让他现今的承诺不容轻视。为什么要为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并没有背负这样的责任。也没有这样的义务。
可是……
“好吧。”尽管明白为了保护使者的生命安全,为了贯彻刻世之树赐予她的使命,她应该拒绝这样的要求。就算不顾使者的反对,将他打晕也要带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冥莪不想这样做。不同于以往决定她行为的“应不应该”,“想不想“这样做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思维模式里。最终,她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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