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作者:柑子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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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都说新学期新气象,这句话在现下的曾轶看来,简直是放狗屁。

      他这几天憋屈死了,又憋屈又生气,简直莫名其妙。

      他借着人家过生日,要了不少啤的,从一杯一杯,到一瓶一瓶,直接吹了。他喝得太多了,在饭店的走廊吐了一回,几个朋友商量着给他开间房,就别回宿舍了。

      曾轶死倔,醉得由两人掺着都走不稳了,也不听,说什么要回去,有事儿和他同桌商量。

      李旸和孔远明都劝他:“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轶哥,不就是你同桌嘛,又不是你媳妇儿。”

      曾轶醉眼迷离,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俩:“你们不懂,我不能看着我同桌被骗,我怎么能看着他被骗。”

      见他这幅架势,李孔二人面面相觑,但也不敢放任他一个人这么走了,给他打了个车到校门口,又搀他往宿舍楼走。

      一路上他还不肯罢休,嘴里全是些委屈的醉话:“虽然他,惹我生气,惹我生气,可是我,我不能看他,看他被骗。”

      他们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早过了熄灯铃,巧在那天宿管不在,大门没锁,曾轶醉醺醺摸进了宿舍楼。

      他颤巍巍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可摸遍全身口袋都没找到钥匙。他脑袋涨得厉害,这会儿只想睡觉。好容易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曾轶实在是不想动了,他一心只想先休息会儿,一屁股跌坐在宿舍门口,宽阔的背脊靠在门上,反而把门靠开了。

      原来同桌给他留了门。

      时鸣睡得清浅,门口动静又不小,瞬间就清醒了。

      他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灯光先往门口的书桌旁走,摸索着开了自己的台灯,这才往门口走去。

      他望着门口那摊黑影,轻声问:“曾轶?”

      是时鸣的声音,曾轶想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踉跄差点又摔一跤。好在时鸣出手及时,扶住了他。

      好重的酒气。

      时鸣皱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大抵是伤心过了,掺着他先往床上撂。

      他把曾轶安置好,蹲在地上问了一句:“曾轶,你怎么了?”

      对方委屈地哼哼,但不说话。

      时鸣叹了口气,起身打算替他倒杯水醒醒酒。

      曾轶只是很晕很想睡,脑子却是清醒的,见时鸣要走,二话没说就拽住了他的手腕。宿舍里开了空调,时鸣手臂的温度让他觉得很舒服。

      “你别走。”几乎是脱口而出。

      时鸣哄他:“我不走,但是你得喝点儿水。”

      曾轶摇摇头:“我不渴。”

      时鸣说:“那我给你拿条湿毛巾,你擦擦脸。”

      曾轶这才感受到自己满脸薄汗,很不舒服,终于松开了那只拉住时鸣的炽热的手。

      顺着月光,时鸣在阳台找到了曾轶的毛巾,他将毛巾打湿再拧干,重新回到玻璃门内,将毛巾交给曾轶。

      曾轶懒懒地接过毛巾,手上也不动一下。时鸣看他这个样子,摇摇头只好重新蹲下来,顺过他手里的湿毛巾,替他擦脸。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让曾轶顺理成章地联想到温柔。毛巾划过他鼻翼的瞬间,他连呼吸也近乎屏住了。

      时鸣想起来什么,问他:“曾轶,你喝了这么多酒,宿管怎么肯放你上来的?”

      曾轶想到自己上楼的情景,眼睛被湿毛巾蒙住了,晕晕地说:“她没在,也不好好锁门,我明天就给校长写举报信。”

      时鸣被他逗笑了,停了给他擦脸的动作:“有没有舒服点儿?”

      曾轶想了想说:“只舒服了,一点点。”

      时鸣摇摇头:“你能自己洗澡吗?”

      曾轶从床上挣扎起来,顶着晕沉沉的脑袋,点了点头。

      时鸣替他找来睡衣,搀着他进了浴室,又给他调好水温,嘱咐道:“要是站不住,就扶着墙,别摔了。”

      曾轶洗了半天才洗完澡,套了个裤衩就出来了,直接往床上一躺。

      台灯的光亮虽然比不上天花板那个大吊灯,好歹还能看清一二。时鸣看他睡衣也忘了穿,走到阳台处浴室门旁的衣篓里,掏出曾轶的睡衣,提醒他把睡衣穿上再睡。

      曾轶懒懒的也不想理,他想起了给时鸣送早餐写情书的那个女生,正想和时鸣说说这事儿,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无厘头的胡话:“时鸣,我好像发烧了。”

      时鸣半信半疑地把手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是热的,但没发烧,快点把睡衣穿上睡吧。”

      曾轶不听:“我真的发烧了,我好烫啊,浑身都烫。”

      借着酒气,他的胆子似乎也大了,拽着时鸣的手又往自己额头蹭:“你摸你摸,你再摸摸。”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时鸣既然给自己写过情书,就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和他亲密才对。

      时鸣只当醉了酒,越发像小孩儿,顺着他的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耐心的宽慰他:“真的不烫,快睡吧。”

      曾轶还捏着时鸣的手,那只手都被他捏得升温了,他将那只手从他的额头转战到脖颈,胸口,慢慢地往左移动。

      时鸣的手心隐隐感受到少年坚硬胸膛处的跳动感,规律的,不规律的……他的心神也跟着乱了。

      时鸣终于不知所措了,他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连曾轶的睡衣也被他掉在地上。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醉了。

      曾轶似乎特别满足于时鸣的这种反应,抱着被子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曾轶醒时,酒意已经散去,但宿舍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收拾收拾,换了身干净的便服,匆匆离开了宿舍。

      他进了教室,发现时鸣在写东西,他就小心地凑过去看,发现他是在写作文。

      时鸣显然是注意到他的窥探,转头来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曾轶一下想到了昨晚上自己捏着人家的手往自己身上乱摸的事,这会儿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好歹知道自己胡闹得过了,就装失忆。

      “时鸣,昨晚上朋友过生日,我喝多了,没干什么傻逼事儿吧?”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时鸣又想起昨晚那片刻的慌乱,一张脸绷得很紧:“没有。”

      曾轶干干地笑:“没有就好。对了,晚上一起回家啊!”

      时鸣“嗯”了一声。

      已近傍晚,西边的太阳呈现出一种暖人的金色,透过窗玻璃斜斜的洒在教室里。教室里中央空调孜孜不倦的运转着,老师在讲台前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大步离去。

      室内的气氛立刻喧闹起来,大多数人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只等这一刻到来,便立刻三两成群相邀出了教室。

      时鸣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和曾轶一起出了教室。

      周五放学后,校门外的学生格外多。时鸣和曾轶一块儿等在红灯路口,兜里的电话响了。

      他不紧不慢地接了起来:“喂,阿公。”

      “小时啊,放学了吧?”尤爱国在电话那头慈爱地说。

      时鸣:“刚放学,在等车。”

      “好好好,注意安全。小时,阿公跟你说个事儿,我今天不在家,桌上给你留了两百块钱,你晚上想吃什么,就别自己做了,上外边儿吃点好的。”

      时鸣的手机太旧了,接电话有些漏音,尤爱国的叮嘱声被曾轶听了个大概。

      时鸣说:“好。”

      尤爱国接着说:“这两天我在你尤叔叔这里住,你明天也来,中午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尤爱国这两天闪了腰,打电话这会儿还在医院,怕让时鸣担心,就瞒了这茬。正好他明天出院了,再让外孙过来,不至于让他受了冷落。

      他为这个外孙考虑得很是周到。

      时鸣把吃饭这事儿应了下来。红灯闪过,他们顺着人流到了马路对面。

      225还没来,曾轶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喂喂,是阮叔叔吗?你晚上多准备两个拿手菜,我有同学要来吃饭。”

      时鸣本来没当回事儿,直到曾轶挂了电话,满面春风地晃着他的肩,亲昵地对他说:“鸣鸣,你外公不给你做饭,我们家给你做,你上我家吃。”

      时鸣捏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太荒谬了。

      他当然是拒绝:“无功不受禄。”

      “有功有功,昨晚上还给我留门儿呢!给我擦汗,给我找睡衣,给我测体温……”他开始数叨昨夜的种种,由衷地感叹,“你对我真好。”

      时鸣诧异,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说不清心里后不后悔给他留门儿。

      两人这么僵着,挤上了公交车。

      曾轶上了公交车还要继续说,时鸣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半推半就地跟他一道在明泉公园下了车。

      他们两个人进了屋,桌上已经放了好几个菜,曾轶领着时鸣在沙发上休息,阮一程端着一盘椒盐虾出来了。

      “好香啊阮叔叔,我饿死了。”曾轶望着一桌子好吃的,眼睛冒星星。

      阮一程笑笑:“马上吃饭了,还有一个汤,我去拿。”

      阮一程刚一转身,曾维临从二楼踱步而下。

      曾轶闻声望去,他没想到,他爸这个点儿居然能出现在家里。

      时鸣也注意到了曾维临,他看曾轶有些惊讶的样子,完全没给他介绍这是谁,就小声问他:“曾轶,这是你爸爸?”

      曾轶点点头:“你不用跟他打招呼,他不配。”

      时鸣隐约知道曾轶和他爸爸有矛盾,但他肯定不能真的顺着曾轶的孩子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礼貌地冲着向他们走来的曾维临道:“曾叔叔,你好。”

      曾维临惑然:“你是小轶的同学?”

      时鸣点点头。

      曾轶抢话:“他是我同桌,特别厉害的那种同桌。”说完还不忘白一眼他爸。

      曾维临的目光微微一敛,这还是小轶第一次带个这么有书卷气的朋友来家里做客。能和他儿子做同桌……他不敢妄猜这位同学到底是哪方面特别厉害。

      他颔首道:“既然是小轶的朋友,就不必这么拘谨了,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啊!”

      曾维临可谓给足了曾轶面子。

      阮一程端着汤出来了,宣布开饭。

      曾轶纳闷儿爷爷怎么不在,阮一程告诉他,曾老爷子今儿下午约了几个棋友切磋,说是不回来吃晚饭。

      几人份份落座,时鸣挨着阮一程,对面是曾维临父子。

      有曾维临在场的环境里,气氛凝重不少,曾轶本来就和他爸不对付,这会儿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不说话也算是为他爸留面子,要是话扯不好,俩人又要吵。

      打破僵局的还是阮一程:“曾轶,你还没介绍呢,你的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曾轶说:“他叫时鸣。”

      时鸣补充:“时间的时,蝉鸣的鸣。”

      听到蝉鸣这两个字,曾轶不淡定了,往嘴里塞了两只大虾,边嚼边想到了医院的那封情书。

      他记得那封情书贴了夏蝉的贴纸,果然就是时鸣写的。想到此处,他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时鸣。

      他正默默吃饭,低着头,睫毛黑又长,吃相斯文好看。

      曾维临接了话:“时鸣,我们家小轶说你很厉害,我有些好奇,你都厉害在什么地方?”

      时鸣捏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望了望这个中年版曾轶,又望了望曾轶……他可不想在长辈面前给自己脸上贴金。

      时鸣微微一笑:“曾轶跟您开玩笑的。”

      曾轶听不得他这话:“什么话,这叫什么话,爸,我同桌太谦虚了,他在学校回回考第一。”

      阮一程在一旁温笑不语,这是他来这个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曾轶叫曾维临爸。

      曾维临自然也察觉了这一点,他略错愕地望了一眼儿子,这傻小子还没发觉自己这会儿的“不当”言论。

      按照他的性子,他恨了曾维临这么些年,怎么这会儿给忽略了呢?

      曾维临不禁对时鸣刮目相看,或许正是这个孩子,在和曾轶的朝夕相处之下,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

      当然,这种改变是正向的。

      曾维临第一次发自肺腑的觉得,儿子终于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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