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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魂不散
林清远出院看到那两排花篮之后,心里更是加快了要敬而远之的心态。如果对方是个幼年受挫的孩子,他是绝不会丢下不管的。但既然是个思路清晰的成年人,又背景雄厚不会无人理会,他一个小小的心理治疗师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没有人有能力拯救另一个人,能拯救一个人的唯有他自己。
他吊着左臂回到自己小小的房子,那房子原本是给外地的实习生和工作人员过渡着住的,是老式的办公楼房型,一层楼有一个厨房和公共卫生间。后来人员稳固下来,空了下来,林清远就把它租了下来,价钱便宜、清净,最重要的是离中心不远,一站的地铁就到了。
他回到房间,从一堆资料本里抽出一本新的病例本,结果上面压着的资料书籍掉了一地。林清远瞧着乱七八糟的地面嘟嘟嘴,又从桌上摸了一枝笔,咬开笔盖,提笔想写。
然后他忽然发现自己落不下笔了。
“徐弼生,徐弼生,徐弼生,徐弼生,徐弼生……”他把这个名字反复念了一遍又一遍,他对这个人了解什么呢,家庭背景?性格特征?致病原因?发病症状?
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林清远搁下笔,他想,要是他就是个单纯的酗酒的疯子就好了。可徐弼生自然不是个酗酒的疯子,相反,他的认知、行为和思虑都着一套自我的行之有效的逻辑。
林清远拿起墙角的一瓶大瓶矿泉水,歪歪斜斜地往茶杯里倒了一小杯,他喝了几小口,又走到阳台上,给他那些始终不旺盛的花花草草浇了下去。
因是下班时刻,人们该是陆陆续续回家了。可中心的员工宿舍是租在附近一个老房子小区里,小区里大多留守着老人家,所以也不见多少人骑着自行车叮铃叮铃回来的踪影。前面小区通道上倒是停了几辆车,一个老奶奶牵着小孙女拎着小红桶往外走。
林清远左手吊着手臂,右手拿了个水杯,站在迎风的阳台上,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忽然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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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儿,徐弼生便在电脑里看到了林清远在晚霞中迎风而立的画面,眉眼精致,小模小样的吊着手臂,看上去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他把椅子转来转去凑近又离开地审视着。桌上还有另外一摞的用土黄色密封袋装的资料。徐弼生从来不是个感情冲动的人,他很理智,很小心,他所做出的那些看似冲动的举动其后必定是有他的一番思虑的。他对调查结果感到很意外,但这意外之后又让他感到释然。如果平平淡淡什么都没有,那反而更令他疑心。这种心理就好比是看侦探剧时,那些看似最无辜的人最后都成了别有用心的作恶者。
徐弼生舔舔干燥的嘴唇,关闭了页面,继续浏览大堆大堆的数据报告。
林清远大病未愈,又熬了一夜,期间给花花草草倒了几次水,都是水滴的量。他眼睛红肿还扑在桌上,就被楼下的喇叭声给吵醒了,还好这小区大多是老人家,老人起得早,这会儿都快锻炼回来了。他脑袋混混沌沌地直起身子,木然地看着桌上这本病例。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不用上班,所以索性想先去洗洗脸上的粉尘,然后换个被套枕套睡上一天再说。
一开门,迷糊间就看见门对面废弃电梯口的阴影里有一双腿横着,再抬头见到一个人靠在墙边一个不知哪来的凳子上睡觉。林清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等视线聚焦起来之后,震惊地发现——那人正是前些日子阴魂不散的徐弼生!他合衣坐并靠着墙,表情冷峻,呼吸绵延漫长,看上去睡得很沉。依旧是一身黑衣黑裤黑皮鞋,身上像罩了一层灰烬般的烟雾,仿佛他的存在,让这走道上的光都黯淡了十分。
这回,林清远是真真正正地清醒了!他楞在那里,几秒后才回过神,想慢慢悠悠地关上门。
他小心翼翼地一边慢慢掩上门,一边朝徐弼生的脸上仔细地分辨。这个恶人还没有清醒,他夹起了黑色的翅翼,在黑暗中蛰伏着休憩着,绵延的呼吸掩盖了他的危险,他随时会发动下一轮厮杀!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徐弼生灵魂附体,身体骤然向前一振,猛地睁开了眼,将林清远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林清远躲开他如箭射来的目光,吊着左臂,右手忙乱地关上门,他发现自己害怕得有些奇怪。毕竟出院前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单独相处过。或者,大概,也许是在工作中觉得不会再有会面机会的人,硬生生在生活这一页踏上了一笔,这种莫名的预感令他惊惶。
心理医生都要有适当的自我调试能力,和案主在专业关系之外的生活领域一般是不会保持紧密联系的,有些特殊情况甚至是要装作陌生人来对待的。心理学伦理守则上将这样的方式视为专业的理智的行为。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试图关上门避而不见的林医生,是十分专业和理智的。
林医生关上了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背靠着门,可依然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破门而入,灼烧着他的背。几秒钟后,林医生恢复了镇定,他决定为写好转介前的病例和徐弼生再好好谈上一次。
林医生打开门,深吸一口气,然而凳子上已经没有人了。他左右环视了一遍,才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向对面的凳子走了过去。
烟雾还没有散尽,地上有三三两两个烟头。林清远在未尽的烟雾中不自禁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徐弼生一直秉持着这样一种阴魂不散的守势,时不时地出现在林清远身边,他并不是整夜守着,只是他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单是这样看着,盯着,守着。而在房间里的林清远犹如灵敏的雷达一般,也随时都接受着这样的黑色精神恐怖。
林清远住在破旧办公楼的最高层六楼,这一层楼一共有12间房间,南北各6间,朝北的还有一个电梯间,拐角楼梯上下各有一个公共厕所,分男女,面北的第三间是公共厨房兼洗衣室。林清远的房间就在朝南的第一间,斜对面就是那个铜绿门皮的废弃电梯间。
林清远刚开始住的时候就有些害怕,不过那时年轻人多,打打闹闹也就过去了。现在房子空下来了,静下来了,可是依然十分沉寂排外。徐弼生像是这个旧房子孳生出来的妖孽一般,时刻监视着林清远,他单只是看着,可是那眼神仿佛有实质,是可以吃人的!
——每次林清远试图和他进行沟通,他都拒绝交谈,拒绝靠近,他在观察,他在思考。
徐弼生是做生意的人,他不可能天天有空,但他也可以天天有空。他一有空就来蹲点,就算没空也会派人在楼下走动、拍照、报告。
一个礼拜之后,林清远终于忍不住又和他面对面了。正巧徐弼生也决定了。林清远站在凳子前问他:“徐先生还打算这样过多少时间?”
徐弼生抬起眼皮,依旧靠着墙壁,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过多久,要结束了。”
林清远觉得他的言语和他的动作神情很不符合,又说:“徐先生若是觉得有需要,我还是可以推荐几位更资深更有能力的……”
“有需要,会和你说。”徐弼生扬了扬手打断了他。
他们两人其实是标准的沟通不畅。徐弼生的意思是他考虑清楚了,不再这样守着了。他觉得林清远在这几天的监视看来,私生活十分干净,就算精神上受到了压迫,也没有任何向外求助的行动和电话联系。偶尔有几个电话短信,回合也都不长,看样子也不是缠绵的对象。他观察了,思考了,满意了,也决定了。
他站起来,在林清远的莫名注视下推开他的房门,环视了一圈。他把手搁在门把上,扭动了两下,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搬来和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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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所以字数比较多,不得不说徐弼生同志的气场够强大,作者都想写恐怖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