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按照他们的说法，外族的感知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太正常了。
　　戴珏和戴珠似乎还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卫道感觉问题恐怕出在自己这里。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
　　戴珠完全不受影响，戴珏时不时说两句话作为补充，好像并不在意一路上的气氛变成卫道和常常陪同他们兄弟一路去看望魔渊而一言不发。
　　「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该说令人期待还是刺激？」
　　「以魔王刚才的话来看，他似乎有意向仙尊示好？」
　　「该不会是另有隐情，别有用心？」
　　「更怪了」
　　“到了。”
　　戴珏笑道。
　　魔渊果然如他们所说巨大无比，充斥着黑色的雾气在半空中涌动和起伏，卫道看了看，不知怎么觉得那些黑色雾气像一个无聊至极的人的玩具，抛上去，落下来，接住，循环往复，计算时间，解决问题，还是无聊。
　　越看那些雾气越像某些鱼在水里无聊吐出的泡泡。
　　卫道感觉离谱的事情要开始了。
　　他的目光落在魔渊似乎无底的沟壑之中。
　　雾气遮盖了大部分的凹陷，又像一块遮挡伤口的破布。
　　魔渊似乎有些情绪。
　　轰隆轰隆的声音突兀响了起来。
　　天空无波无澜，地面平整稳定，只有魔渊的黑色雾气激烈晃动起来。
　　咔嚓咔嚓两声，一条缝隙在卫道面前裂开停在鞋尖。
　　卫道想了想，看了看身边的戴珏和戴珠，他们看向卫道。
　　卫道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戴珏和戴珠往后退了一步，并迅速不约而同制服了常常。
　　魔渊突然就像个活跃的火山口，黑色雾气嘭嘭嘭开始爆炸，卫道的身影消失在三人面前。
　　常常看出些什么，不再挣扎，戴珠戴珏松开手，三人继续往后退。
　　那一片的地面都往下塌陷，天空默不作声向着内里的方向倾斜，陡然膨胀的雾气极具隐蔽性。
　　在黑色雾气之中，魔渊的缝隙也看不见一丝，四周都悄无声息。
　　卫道走在黑色雾气的包围中，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云变成了黑色，又好像一团又一团黑色的棉花挨挨挤挤在花枝上向他源源不断地涌来，他顺手抓住身边的雾气，居然真像抓住了一团软而韧的黑色棉花，捏了捏，黑色雾气微妙地泛红，卫道撕了一片在唇齿间抿了抿，甜的。
　　那一团黑色雾气整个爆红，连带着周围一片的雾气都在变粉，底色还是乌黑。
　　卫道往前走，雾气涌过来，再次将他包在中间，蹭来蹭去，变成箭头。
　　于是，卫道落在了魔渊最深处。
　　这里没有落脚点，也没有陆地。没有水源和海洋，也没有雾气以外的任何东西。
　　「怎么黑了？」
　　「要干什么需要屏蔽的事情吗？」
　　「血腥千万记得屏蔽！！！我不要看啊啊啊——」
　　事实和弹幕想象有些差距。
　　黑色雾气形成一块坚实的地面，卫道站在当中。
　　卫道对面站着另一个卫道，面对面的时候，仿佛中间立着一面镜子。
　　“你好？”
　　“你好。”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也这么觉得。”
　　“我是卫道。”
　　“我是……魔神。”
　　卫道坐在雾气簇拥而成的懒人沙发里，看向对方，他们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或许是为了确认身份不出意外，或是为了节省时间步骤。
　　他们的气息也一模一样。
　　“我等了你很久。”
　　魔神看向卫道。
　　卫道：“很久？”
　　魔神点了点头：“从这里开天辟地起，我就一直在等你。”
　　他顿了顿，失落道：“在很久之前，我也在找你，只是，没有找到。”
　　卫道：“你的身体里有股强大的能量，那是我的，灵魂碎片，或许，你知道？”
　　魔神笑道：“我知道，我找你的时候，感知到这个方向有关于你的消息，所以我赶过来，外面的人照着你塑造了这个角色，他们准备用人工智能处理，我就顺便住在这里了。我想，你应该会进来。”
　　他看着卫道，笑得好像快要哭，只是眼里没有眼泪，表情温和，平静得令卫道有些诧异。
　　“我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我一直在想，如果能见面，我会怎样反应，我希望自己稍微保持一些镇定，很可惜，这有点困难，请原谅我的失落与追随，也请谅解我的无能与懦弱。
　　当初我离开你，幻想一切错误都是从你开始，离开你，等于离开一切错误，我将得到新生。
　　事实证明，你永远可以做得比我更好，我没办法远离你，我重新找到你，作为一块灵魂碎片填补你的空缺，希望你以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我没办法立刻回到你身边，也没办法在发现你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他没说对不起，他们都知道那种话没必要。
　　卫道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翻涌如波涛起伏的云海，看向对方的脸，那脸上的表情却极力淡定。
　　“无所谓，我并不知道，如果你不说，或许我会更高兴一点，不过，你既然都告诉我了，也只能证明我跟你没什么不一样，我无能懦弱，所以你离开，哪怕你们全都离开，我也没什么办法，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不主动找我，我也会和之前一样。”
　　卫道看着对方，句句扎心。
　　魔神反而笑起来，温和极了，好像没有脾气。
　　他对卫道说：“如果我不主动找你，你也不会主动找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连语气和态度都极温和，卫道有些恍惚，对方好像受过很多委屈的样子。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完全不一样，卫道难以想象自己可能有那么温和的时候而不是在为了抵抗自己厌恶现状的爆发，如果不是为了减少麻烦，他也不必压抑自己，更不必顾虑别的什么东西，如此一来，越发不可能温和到这种地步。
　　虽然用着一样的脸，卫道的态度接近漠然，带着一丝好奇，对方则冷静自持，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完全相反的情难自已，似乎是不留心的遗漏没有整理好，又似乎是难以言喻和难以压抑，干脆全都自我制止，将要炸开的情绪宛如破开的气球，无可避免地将要溢出，他藏不下去了。
　　卫道忽然笑道：“你过来，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
　　魔神只是迟疑了一瞬就温和得毫不设防地靠近过去。
　　卫道并不起身，依旧招了招手，让魔神弯下腰来。
　　魔神极顺从，卫道抓住他的领子，用力一拉，魔神下意识想站直，但还是踉跄着跪坐在卫道面前，低下头来。
　　他甚至没准备对卫道发起攻击。
　　二者距离极近，卫道抓着魔神的衣领子，就像一个找茬想打架的样子，伸手将对方的头发拨到一边，颇有挑衅意味，魔神没说话，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卫道又伸手扒拉对方的衣领，将对方细长的脖子比比划划，似乎暗地里想给对方套个圈子。
　　侮辱意味极强。
　　魔神却并不生气，只是任由卫道动手，等卫道没找到自己想看的松开手，坐在卫道面前，整了整衣服，要往后退，卫道抓住他刚整理好的衣服一角，只是望着他，也不说话，魔神叹了口气，便依旧坐在卫道近处。
　　卫道：“他们说你失踪了。”
　　魔神点了点头：“我很久没有出去了。”
　　卫道：“你说你是我的灵魂碎片，怎么没有看出来？”
　　魔神将右手袖子一点一点挽起来，翻转出手腕递过去：“这就是了。”
　　卫道将他的右手拿住，翻来覆去看了看，摩挲两下那块红艳艳的疤痕一般的印记，垂眸道：“怪哉，他们的魔纹是从你这里出去的？”
　　魔神：“是。”
　　卫道松开他的手：“抱我。”
　　魔神的身体比意识行动更快，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伸手抱住了卫道。
　　一时还有些舍不得松开，意识到这一点，魔神立刻烫到似的战栗了一下，然而他将卫道抱得更紧了。
　　他确实不想松手。
　　这没什么不可承认的。
　　卫道的灵魂从来不完整，破碎的灵魂只会带来痛苦，无论他换多少具身体，多少个世界。
　　像魔神这样自主脱离的碎片，卫道没心思管他们，更不可能一直注意，他不会知道自己碎了多少道裂痕，几乎数不清楚，他也不会记得自己受过多少次伤，几乎没有定数，他更不会意识到自己丢失过多少次灵魂，几乎不能计数，甚至，他完全不会记得，过去丢掉多少灵魂。
　　丢掉的，如果不自己找回来，没有完整的可能性。如果找回来了，诞生单独自我意识的灵魂碎片，必须被抹除，一个身体，或许可以挤很多个灵魂，但一个灵魂，只能有一个意识存在，否则，那是比灵魂崩溃更糟糕的未来。
　　卫道很清楚这一点。
　　对方也很清楚。
　　心知肚明的话，不必多说。
　　知道就好。
　　“你不准备出去看看魔族？”
　　卫道问。
　　魔神笑道：“你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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