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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
那一夜的茶喝得并不舒服,明荃中午醒来时觉得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但她也再睡不着,楼下正办着丧事,或者说整个祥首到处都在办着丧事,外头传来的呜咽哭声断断续续就没停过,等最困的那阵子过去后,在这样的环境下想继续睡是不可能的。
明荃起来洗漱穿戴好,听见有人敲门,开门见是庄彻,想是早就醒了,听见隔壁有动静便过来找她。
客栈主人出了事,也不知店内帮佣的人是不是也出了事,总之是没人来打理客人的杂事,自然也是没有饭吃的,庄彻走南闯北见得多,心下早有预知,自己寻去灶间下了碗面,如今用食盒拎过来,还是热的。
明荃也不客气,谢了声便接过来吃。
庄彻下面的手艺如烤鱼一般普通,填饱肚子倒是没有问题。
恶人谷主能做饭味道还不算太坏,已经很不错了。
庄彻支着脑袋看明荃吃面,看了一阵子,问:“我一会儿去土司城讨个过所路证,你可要同去?”
因昨夜未成的暴动,祥首城被守备军暂时封城,虽然娥妹与张展德相谈甚好,甚至毫不介意让人猜测张大人原本就是昨夜应她邀而来的座上之宾,但仲鱼虽死,阿衣族头人犯下的事儿到底还是要追点责的。至于土司之位怎么填,暴动之责怎么追那是以后的事,哪怕早已有打算,明面上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显而易见,不管阿衣的女战神对有杀夫之仇的朝廷存再多的不满,前宜州府的祁夫人为着在眼下危如累卵的族群关系中最大限度保全祥首与十八道梁的乡亲性命,并不在乎与当朝太子合作,要说服自己也不难,真正置前宜州知府于死地的,是背叛了一片忠心的废太子陈琮,敌人的敌人可为暂时的朋友。
庄彻不介意搞死陈琮和他的天绝,明荃是已经搞死了顶头的天绝,现在的祥首,在清除了几派明里暗里的战力后,暂时应该会消停挺长时间。
至于昨夜不幸于混乱中全城死掉的十几个汉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荃与庄彻下楼的时候看见玉娘的灵堂,她多少有些脚下发虚。
如果提醒玉娘早些上好门板,能让她活下来吗?不知道。她男人提醒过尚不能救她,一个住店客人的提醒又能强到哪去?也许留在客栈里可以保玉娘一命?怎么保?在那一砍刀劈开她脑袋前先砍了持刀的阿衣人吗?然后呢?
但明荃是一定不会留在客栈里的,再来一次,她也不会留下。
我已经尽力了。明荃想,我不是圣女,不是神,已经做了能做的。
她觉得已经说服了自己,目不斜视地走下楼去。
庄彻扶了她一把,没说什么,自去和帮忙料理杂事的守备兵士结了帐,多留了些钱做丧仪,回头和明荃一块儿给玉娘上个香,算是还了相识一场得她照顾的情份。
为着把昨儿的风波在明面上压住,端一付在守备军掌控下依然太平盛世的样子,官家并未封市,令各家照常开铺门,二人一路往土司城走,见街两边虽有些门面关闭,但大多还是开着,只是没有什么客来,与昨日踏月节的人来人往全然两样。
近到土司城边,见城门口阿衣人与守备军相邻而立,甚是和谐。明荃偏头见一处成衣铺子,对庄彻道:“我需备些秋衣,你自去讨路证吧,回头来这铺子寻我。”庄彻知她不喜娥妹,也不勉强,自往土司城去,那守城的守备军听他来意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见城里有着阿衣近卫装的人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庄彻在土司城里并未待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揣了他俩的通关路证。娥妹新承了仲鱼留下来的一堆儿事要打理,还要与十八道梁的黑苗寨交代,与宜州府虽然合作愉快也不是没有后手要结清的,这会儿忙得紧。庄彻自觉已经履完与祁全进的承诺,自此也不想再有瓜葛,客气两句后便在娥妹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告辞。
出得城往成衣铺走,远远见明荃已采买完毕,她倒不似一般姑娘家的,进了布庄衣铺就掉进井里出不来,这祥首做汉人成衣的店铺不多,买主也多为地方小民,所以式样新质量好能入眼的也就那么一两件,直接买了便出来,干净利落得如个爷们儿。此时手里捧了两个衣服包,见庄彻过来,把其中一个塞他怀中,道:“这阵子怕是要蹭你赶的车坐,这个抵车马费罢。”庄彻眨眨眼,问:“不是我拖你下水么?还以为你会找我要补偿。”明荃笑:“拖人下水的是你,把水搅浑的却是我,算不得谁欠谁的吧。”
他二人取了行李马车后往城外走,有了张展德特放的路证,封城的守备军只验过身份便放他们出城。庄彻戴个斗笠坐在前辕驾车,一路上架得十分平稳。
岀祥首,沿胡云山道再行半个时辰,前面道路渐渐好走起来,往前面去就要接进官道了,明荃掀了车帘,拿手指捅捅庄彻的背问:“老实说,你这又是要去哪儿蹦哒呢?”庄彻扯住缰绳停下车,摘了斗笠扇扇风,闲闲问:“你打算去哪儿?”“横竖不会是沧野。”
与恶人谷主结伴而行,最初是因为查帐查得沧野有异便要去看看,经过这一路下来,若还猜不出那儿是什么情况那真是白给了这俩人精。军资已备,重要囤兵所已乱,赤云卫不再掩饰锋芒,而陈琮亦不再装死。
天下乱势已显,山雨欲来风满楼,去沧野已毫无意义。
“青龙城的地龙翻身之事,娥妹说她并不知悉,她确实知道边营十二城机关的情况,但不是如何操控,而是知道谁能操控。青龙城机关只知有个叫颜汉臣的匠师了解,他隐藏秘密在青龙城驻军中做随军工匠,不知道现在是否存活。”庄彻问,“你我既对内斗无甚兴趣,有没有兴趣去边营看看?”
明荃想了想,点头:“可以。”
庄彻道:“在那之前,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哪里?”
“小松山掬月山庄。”
明荃眉挑了起来,脸上写着“你皮痒了吗”的表情。
庄彻见她脸色,只一笑:“和祥首一样,这是你找上我之前就决定去的。”
往边营十二城去要经过吉安城,小松山在吉安城外二十里,倒是顺路。
“我倒是奇了,怎么回回都顺路有点事呢?”明荃拿眼斜睨过来,庄彻见她眉眼间自然流露些俏皮神色,一张脸煞是生动,心道这女人真是会撩人。恶人谷主是个不会脸红的厚脸皮,就着那吹过来的林间轻风往大姑娘那边倒一倒身子,眯了眼笑:“可不就是命么?”
明荃忍着被风吹到脸上的谷主那几根头发撩起的痒意,用指头把倒过来的肩膀顶开,问:“敢问兄台,去掬月有何贵干?”
“过几天月宫宫主大婚,自然是去吃酒。”庄彻被推开也不恼,问道,“那是你弟弟吧?你就真不打算回家看看,檀宫宫主?”
明荃鼻子里哼一声:“檀宫宫主出宫那日便与本门本族再无关系,我哪来的弟弟?”
“真不想去?”
明荃眼光在庄彻脸上打量几圈,歪了歪头问:“阿彻,你是不是被我那一窝心脚踹怕了,怕有一天咱俩真要刀剑相向时我不会留情,所以打算把我心捂热点,到时候可以心软一下?”
庄彻脸上是半真半假的笑:“被你看出来了么?”
“要是始终捂不热呢?”
“色诱如何?”
明荃看着书生一张妖孽的脸,心道这招其实挺可行的。
“虽然我馋你这张脸,不过可能结果与你想要的相反。”
“什么意思?”
“若是说怕这张脸变老变丑,那我还是动手宰了你,让它永保现在的美貌比较好。”
“但你宰不动。”
“动不了手就不能想想么?”
“我不知道你竟是蛇蝎美人。”
“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么?”
“一句话,去是不去?”
“去。”
二人皆松了口气,老实说,斗嘴还是挺累的。
“出宫的檀宫宫主不再是掬月人,如何去?”明荃提醒庄彻,“恶人谷主似乎也不会是掬月山庄欢迎的人吧?”
“祥首闹这么大,以后自然不能这么招摇。”庄彻侧身打开车前的暗格,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明荃。
是参加掬月山庄庄主大婚的邀函喜帖。
“恭请玉面郎君……伉俪?”明荃眼光从喜帖上抬起落到庄彻脸上,“齿白唇红倒当得玉面二字,不过取这名字不觉得风流过头不似好人么?”
玉面郎君扇子一抖潇洒倜傥:“名字俗些好养活。”
“……好吧。”明荃勉强接受,“你我要扮夫妻?”
“你年纪不小了,扮未出阁的妹子不行,风流主子身边也不会单留个姿色普通的老婢,那自然只能扮夫妻。”
“姿色普通……行吧,我不介意牺牲点名节,占一占美人谷主的便宜。”
“都弃主杀友了,你还有什么名节怕被糟蹋的么?”庄彻笑得很欠揍。
明荃终于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可以稳坐恶人谷主之位了。
“你这张混嘴啊,”她仰天长叹,“真是叫人日日都想撕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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