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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天刚渐亮,余樾就醒了。
酒精烧得他一晚上醒了不知多少回,渴醒的。床头柜子边的那杯水他半夜摸起来喝得只剩了个底,这会醒了之后靠床头坐着,隐隐约约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他记得陈河把外套给他穿,那会还在外头,他还强撑着维持最后一分清醒,可打那往后的事情就不再记得了,只能想起自己睡着了,还有谁在自己旁边模模糊糊地说什么“回维也纳去”。
余樾搓了把脸,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心想海城的酒果然劲大,下回说什么也不喝了。
他慢悠悠地洗了把脸,又接了杯过滤过的凉水一口灌进肚里,这才觉得鼻塞喉咙痛。昨天晚上太冷,他又喝了酒,应该是着凉了。
过几天就要演出,今天下午就得开始跟海城音乐厅的人排练磨合,余樾不敢拿自己病了这事来耽误,又回到床边翻自己的行李箱,临出家门的时候余建宇未雨绸缪地塞给他一大袋子常用药,他当时还想多余,现在觉得他爸真是深谋远虑。
刚拆开袋子就听见一阵细不可查的敲门声,余樾停下手,侧过头,问:“谁?”
陈河隔着门:“我。”
余樾过去给他开了门,开完门又接着往里间去继续从袋子里面找药。陈河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问:“怎么醒这么早?”
他身上是一层薄汗,酒店里头有内置的健身房,他刚跑完步回来。
“睡不着了。”
余樾咳嗽了两声,从袋子里面掏出盒感冒冲剂,撕开了直接倒进嘴里,又灌了口水下去。陈河看他吃药就皱眉,截住他要扔的包装袋拈在手里看了看:“感冒了?”
“有点,”余樾鼻音特别重,听上去软绵绵的,“你敲门那么小声,万一我睡了你不是要白敲?”
陈河斜靠在桌旁,脸上看着不大高兴,但还是给他解释:“你要是醒了肯定就就能听见,要是没醒也犯不着再让我叫起来。”
余樾回头看着他:“那你找我干嘛?”
“不干嘛,”陈河把手里的冲剂袋子扔进垃圾桶,把手揣回口袋里,“带你去吃早饭。”
他还惦记昨天晚上余樾没吃好,一大早就起来就先去酒店的餐厅里晃了一圈,看那里头的早餐大多是西式,又怕余樾一大早就吃太甜的东西嫌腻,眼巴巴地又下楼晃了一圈。
楼下有卖早餐的小摊,不远处还有店面。
临出门前陈河又把一直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余樾:“外头冷。”
北方的秋天实在是太短了,从夏到冬只要短短几天的过渡期,昨天还能穿半袖出来晃,今天一出门余樾就让冷风糊了熊脸。
萧瑟的秋风带着一股浓重的露水气息,在一夜之间卷下了树上多半的叶子,天还早,叶子没来得及收拾,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墨绿夹着嫩黄,像张不怎么耐脏的毯子。
“吃完饭带你去医院看看,”陈河两只手揣着兜在前面带路,“下午排练你就别去了。”
余樾吸着鼻涕说不用,过会就好了。
陈河想了想,说:“你要是拖严重了,到时候耽误演出……”
余樾在他身后笑了一声:“就非得这么说?我吃点药就能好,上次也是,你大惊小怪什么。”
长期不规律的作息把他的身体熬成一个“见风倒”,但他自己不太当回事。
陈河没再说话,只沉闷地把他带到店里,也没敢让他吃油腻辛辣的东西,两人清汤寡水的喝了碗馄饨,余樾撂下碗,也出了一身的汗,陈河就让他等汗落了再回去。
“衣服我送去洗了再还你。”余樾玩着手里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团成团之后再散开,漫不经心的说。
“不急。”陈河看着他舒展的指尖,心里埋了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一般会有这种顾虑其实就是不当问,陈河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几次提起气来又放下,心里纠结成一团。余樾看他憋得实在难受,侧过身去问他:“你还要说什么?”
店里热热闹闹的,周围坐满赶着去上班和赶着去上学的人,大人的世界和小孩的世界在这里奇妙的汇聚成一个点,所有人好像都有一个能奔赴的目标。
陈河清了清嗓子:“我还没想好说还是不说。”
余樾看了他一眼:“我怕再不说你就要憋死了。”
“想问问你以后的打算,”陈河笑起来,又补了一句,“这个巡演结束之后的。”
“我?”余樾想了想,如实回答,“没什么打算呢,回家该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吧,还跟之前一样。”
陈河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你想回去上学。”
余樾无所谓的笑笑:“八十岁了还上学呢……不学了。”
陈河还想再问他为什么昨天说放弃,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是不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无论如何这些话是问不出口了,太过了,单凭朋友身份陈河就永远都做不到像杨博文那样跟他自然相处。
他这么能装一个人,在余樾面前好几次都险些一股脑把什么都说出来。
店里人渐渐走干净,余樾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问陈河:“回去吗?”
陈河说回。
余樾结了账,陈河没跟他争,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沉默的守卫。
街上的落叶都清理干净了,但还是挡不住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往下掉。穿过这条马路,对面就是他们住的酒店。
两人谁也没搭理谁地回了各自的房间,倒不是因为发脾气闹别扭,而是一个不知道说什么,另一个根本就没在这种事儿上上过心。
余樾自己心事重重的,他还没把自己劝明白,一面觉得回去好好工作挣钱养他爸才是正经事,一面又觉得实在不甘心。
他迫切的需要有个人能跟他谈谈,但那人绝对不是陈河。
因为他潜意识里就不想再给陈河添麻烦,以陈河的性格,对方会在他提出问题的第一个瞬间就帮他解决问题,而不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跟他分析利弊。
想到这,他最后还是给杨博文打了个电话。
杨博文这几天起得早,因为要去医院照顾赵姨,这会已经提着吃的在地铁上了。
地铁里信号断断续续的,杨博文听得不耐烦:“你纠结什么呢?”
余樾说:“我想我要不要回去上学。”
“上啊,”杨博文说,“不然你拼命攒钱干什么?”
“但是我觉得……”
“别但是,”杨博文最怕他“但是”了,“你要想做什么就去做,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现在怎么这么墨迹了?”
余樾举着手机,停了一会,“那我爸怎么办?”
“带走,带不走我给你照顾,隔三差五去看看的功夫我能没有吗?”杨博文说。
余樾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干脆,我能把我自己的爹丢给你吗?”
杨博文在那边吸了口气,低低地说了声“没事儿”,然后又对余樾说:“你现在怎么说话这么像陈河?”
像……吗?
余樾让他问得一愣,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个墨迹劲儿,非常像,”杨博文说,“我到站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想去吧。”
余樾说好的,然后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发愣。
有些事情下了决定之后就不能再琢磨,思维不像打结的耳机线那么容易就能被理开,短短几天余樾已经变了三个主意了。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烦人,但他想不出两全的解决方式,只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一样矫情。
没过多久杨博文的消息就发来了:“我到医院了,你还用我跟你再聊聊吗?”
余樾回了个不用。
杨博文打了半天的字,最后发给他一句“那你有空可以找陈河聊聊。”
余樾说看时间吧。
中午下了场雨,淅淅沥沥地到下午都没停。余樾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直都没有睡着,直到陈河过来叫他去排练。
余樾换了件长袖卫衣,跟陈河走了。
音乐厅那边派人来接,分了几辆车坐,余樾一直病着不怎么说话,陈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都没开口。陈季明今天看上去也蔫头耷脑的,也许因为天气原因,所有人看上去都不怎么高兴。
同车的人都没觉得怎么样,倒是把海城音乐厅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错话,战战兢兢地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他们一眼,也不敢吱声。
音乐厅距酒店十五分钟车程,下雨天路况不好,硬生生拖到二十分钟。下车之后余樾跟在最后,磨磨蹭蹭的等司机下车,冲司机扯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
“我看你太紧张了。”余樾说。
司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陈河就在前头撑着伞喊:“余樾,走了。”
“来了!”余樾先冲陈河应了一声,随后又冲司机笑笑,“别紧张,一会见。”
余樾说完就一路小跑钻到陈河伞下,陈河不露痕迹地伞往他那边偏了一点,问“你干什么去了?”
余樾说:“跟人说两句话。”
感冒之后的鼻音软绵绵的,像一捧小动物的绒毛,吹得漫天都是,落在哪儿都让陈河觉得痒。
一种柔软的、轻飘飘的痒。
陈河吸了口气,没多说别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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