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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楼主8:收网
十一月底,向邵文带军班师回朝,祖父在王宫内为他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宴席替他接风洗尘,父亲与季乐赴宴。季礼因婚事被困在府中,整日被大祭司和小风团团围住,熟悉仪式流程和注意事项。这几日我和向岚也没去私塾上课,他在家里忙着做孝子,我在府里帮忙筹备仪式。
眼看行礼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一点没看出季礼的欢喜,反而是有些忧心忡忡。依着规矩,我给季礼备了一对桃木梳子当做贺礼。仪式前一天,我随小风去布置和检查新房,末了季礼单独留下了我。小夏,这几日多谢你帮忙。
大哥见外了,这都是府上的事情,我自当出些力。季礼的长相较为成熟,亦不算出众,贵在性格稳重自持,尊礼重法。他虽是府中的长子,但他骨子里的性格和父亲大相径庭,行事循规蹈矩,不知变通;父亲对他的喜欢自然远比不上季乐和季春。他自是明白自己的婚事只不过是父亲玩弄政治的手段,依旧欣然接受。换做是我,这是万万不能的,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人,何谈共度一生。
我比你年长几岁,可许多事情没有你看得清楚。小夏,有时我很羡慕你,你看得懂自己的心,有自己想走的路,有反抗的意志和勇气。我听了季礼的话惊诧道,大哥,我只想活下去。大喜之日,我们不提这些,你或许应该好好珍惜这个自由而孤独的晚上。
季礼弯了一下唇角,随即又抿住嘴唇。小夏,其实父亲对你……是有些原因的,他长舒一口气,眉头紧蹙。我以为他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又顿住了。
少爷,时间差不多要回去了。我听到小风在外面叫我。
我先走了,有些事情的原因,不重要。我这样对季礼说。我知道让他泄漏关于父亲的秘密,对于他来讲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不能背叛父亲,正如我不能顺从父亲一样,是一种天性,也是一种后天养成的习惯。
小风着急喊我回去是因为第二日他需得早起带队去常府接亲,这是门苦差事。因为大祭司身体越来越差,只能由他代劳。这还不算完,仪式完成后的六天里有的是繁琐复杂的礼仪,全得赖大祭司和小风操持。小风说了,这次季礼的婚事是幽王府这一辈头一回办喜事,所以阵仗极大,送出去的请帖几乎没有落空的。只要宴席一起,他恐怕连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你劳心劳力,忙完季礼的婚事又要准备新岁的事情。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出去玩。我故意卖关子说,轻轻抬了一下眉毛。
真的?小风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瞳孔原本就大,且黑白分明。睁大了以后,像极了漂亮的小猫。我抿了一下嘴角,二月底齐大人与裘子韩去皇都附近采风,邀我们一同前去。
这个裘子韩是什么来路。小风抬了一下眉毛。
我只知道他是齐英的学生。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的忙。我用手背蹭了一下小风泛红的眼角,都是熬夜闹的。
第二日,我伴着接亲队伍启程的锣鼓声起了床。小风新做的衣裳放在床角,是一身鹅黄色的棉服,袖口和领口有白绒。上衣的左下角和下摆的右侧绣有一大片粉白相间的芍药花,小风说芍药耐寒,可以越冬,入药能止痛,他最喜欢,所以绣了上来。小风的绣活做得和府上的裁缝一样好,甚至比他们更精细。我换上新衣服,觉得身上暖和极了。
接亲的队伍约莫一个时辰才能回府,这会宾客已经陆续到了。仪式在金枝厅前厅举行,祭坛设于厅前。吃过早饭后我去了现场帮忙,父亲正在厅内与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攀谈,应该是常佳本人;季乐在门口迎接宾客,季春在一旁盘点贺礼。我进退两难之际,齐英和裘子韩走了进来。我心想这裘子韩是什么来历我不知道,齐英倒是很重视他,连出席宴席这种事也要把他带在身边。
季夏少爷,上一次乐雅馆的事情见笑了,还请你和小祭司不要放在心上。季乐接待齐英,裘子韩过来与我打了招呼。其实我对裘子韩的印象和小风差不多,觉得他为人过于油滑,不像是做学问的人。
裘先生言重了。我面无表情地说。裘子韩并不觉尴尬,依旧与我攀谈,话里的大概意思是齐英与常佳的关系一般,他来赴宴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因着齐英的缘故,我对他保持着良好的耐心,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不过直到齐英把他从我面前拉走,我才松了一口气。
向邵文带了向峰和向岚来赴宴。你就是季翀的四公子。向邵文走到我面前问。
向将军、向大哥好。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你像你父亲,他看了我一眼说,然后带着向峰和向岚从我身边经过。向岚贴着我说,你这身新衣服挺好看的。他并不知道这衣服出自小风之手。
接亲的队伍回来以前,宾客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所有人入席后,季礼穿深红色的婚服,神情严肃地从厅内走出,在大祭司的引导下,先行登坛拜天祭祖,并点起了象征仪式开始的香烛。临近吉时,我依稀听到了马蹄声,是接亲的队伍回来了。
锣鼓声起,我又听大祭司高声喊新人到。随着奏乐声越来越响,小风领了一队人到了祭坛前的红毯上。他一身枣红色的礼服,头别黑色发簪,腰系黑色飘带,脚踩藏蓝色的短靴。神情庄重,仪态得体。我身边一直和季冬说小话的季秋忽然停住了声音,过了半晌我听他喃喃自语道,那是顾怀风吗?他比我昨天在杏花坊(王室子弟消遣玩乐的地方)见到的姐姐还要好看。
是了,小风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左眼角下又点了两朵梅花,更显明媚动人。他专注而严肃,又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神秘。即使年纪轻轻、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但眉宇间已有了成人的镇定和沉稳。这样的小风不知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我下意识地有了这样的想法,眉头不由得紧了一下。
小风身后的花轿已经落下,他走到花轿前,俯身拉开帘子。遮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由花轿旁的两个陪嫁丫头扶出来。季礼走下祭坛,经过红毯来到新娘子面前,二人这手一搭上,就是要走一辈子了。
接下来由大祭司宣读二人的八字,认定符合礼法,天作之合。大祭司站在祭坛上,面向新人,背朝宾客,嘴里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词汇。他的声音不像从前那样洪亮和清晰,我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清他说的话。小风站在新人身后,面对着大祭司的位置,面色凝重,似乎是担心大祭司下一秒会忘词。
八字宣读完毕后要祭拜天地,这场面全由大祭司和小风处理,宾客与新人只需要看着便好。常佳熟知礼法程序,在他面前不能出一点错误,否则就是幽王府的失礼了。大祭司念经文,小风负责献祭,每一次把祭品搬上供桌时,他都会念出祭品的名字。他声音真是好听,清亮又矜贵,常佳看完祭祀典礼后甚至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是新人拜礼,仍由大祭司主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那是我头一次见这场面,觉得有趣,竟也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到了最后,祭司要高喊送入洞房,可关键的时候大祭司突然掉了链子,小风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又连忙替他补了一句。季秋在我身边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祭司已经糊涂了,没有顾怀风就要闹笑话了。我横了季秋一眼,他立即捂住了嘴巴。
新娘子被陪嫁丫头拥进了洞房,大祭司去吃酒,小风端着托盘陪季礼留下酬谢宾客。厅里马上热闹起来,不少人抢着挤到父亲面前道喜。我饿了一上午,干脆埋头吃饭,一概不理大人们的场面话。季乐和季春帮季礼招待宾客,三人举止得体,赢得众人交口称赞。宴席一开,歌舞节目也陆续登场,这算是府上对宾客的答谢。
到了申时,我屁股都坐累了,歌舞表演才总算结束。季礼暂且回了房间,晚饭前新人要给父亲奉茶,这表示这对新人已经被双方的家族认可,从此女方死后就要入夫家的祠堂了。想着要见到新娘子的真容,季秋和季冬都好奇得坐立不安。
四哥,你都不好奇吗。季秋依旧喋喋不休地讲话。大喜之日,当着众人的面,父亲懒得找他的不痛快,只是往这边轻轻扫了一眼。
大祭司和小风带下人布置好桌椅和茶碗,季礼也牵着新娘子从后面走出来。我的余光瞥到新娘子,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而后又仔细这人打量了一番后,我险些将手中的茶碗打翻。我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这位形容端庄,温婉可人的新娘子竟是那日追了我们好几条街,手持银枪与我们对峙、又被小风一句话吓跑了的玉合族人小雨。不,应该叫她,常雨。
——《季夏札记,常雨》
陈启文死了两天,松林的盛宴也结束了两天,可是现如今韩真已经完全没有了两天前大仇得报的痛快,相反他感到惶恐和不安,这种不安是从宴会结束当天开始的。陈启文的死讯迅速传了出去,但韩真派出去送信的松林弟子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随着宴会的结束,蓬莱客的姑娘和部分宾客离开了松林,可这些人一出了松林便失了音信,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韩真发现了异常,何止是离开的人没有了消息,任何消息他都收不到了。松林似乎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了起来,不管是消息还是人,只能出,不能进。
有了这个直觉后,韩真早上派了门下两个机灵的弟子带了信号弹离开松林。眼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尚在松林内的人们不敢动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松林外守着一只巨大的怪兽,任何从这里出去的人都逃不出他的魔掌。
“难道说陈启文的人都守在松林的门口,所有离开的人都被他们杀了?”所有人聚在松林内府的议事厅里,面如土色。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松林,可是一出松林说不定就是万物楼的天罗地网。
“这不可能,那他们为什么不冲进来救陈启文,反而让韩掌门将他杀死。”立即有人出言反驳,
“或许是松林守卫森严,他们闯不进来呢。”说话的人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看来他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
“韩掌门,若是飞鸽传书传信给外人,让他们来支援如何?”又有人提议道,
“师父早已飞鸽传书给镇上的门派弟子,只可惜,并未有回应。”松林弟子开口解释。
“真是邪了门了,难不成想害我们的不是陈启文,而是你韩真和陈启山。你们害怕在场的人将你们联合陷害陈启文的勾当说出去,所以干脆杀了我们灭口!”有人指着韩真的鼻子骂,
“荒唐!我若想杀你们,现在就可以杀,何必等你们出去。更何况松林现在不只困住了你们,更是困住了我和我门下上百名的弟子。”韩真一拳砸在桌子上。
“掌门,我们盘点了后厨日前的余粮,最多也只够这里的人再用三天了,这还不算上外来的杂工。”松林的弟子又送来了一个坏消息。众人听到此事皆是紧锁眉头,长吁短叹。
“等一等,你们怎么就能确定死了的人是陈启文呢。”赵珂抚摸着自己手下的紫霜寒剑说,
韩真的眼皮一跳,汗从额头滑落,“根据陈启山给我的情报,和万物楼眼线的指认,那人就是陈启文。”
“江湖中人根本没有人见过陈启文,对他最了解的就只有陈启山。我们去验尸,对照陈启山的线索,看一看死了的人究竟是谁。”李商的话得到了在场人士的一致认同,可由谁来验尸成了一桩无人敢应的差事。
按理说这事应由韩真来做,不过韩真没有这个胆子。如果死了的是陈启文,他此番惊动了陈启文的尸首,日后恐怕会噩梦缠身。如果他验出这人不是陈启文,只怕会吓得当场昏厥。眼看日头西落,再不动手便要入夜。赵珂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主动充当这个验尸官。
收殓尸体一事当时是由松林的弟子做的,陈启文和冯楚的尸体被殓于一处,同放在一个木质棺材里,停放在练武馆内。两个人的尸体重量可不小,于是赵珂带头回了练武馆。练武馆内的机关已经全部收起,没有留下任何血腥的痕迹。黑色的棺椁停在室内的角落里,赵珂和李商走在最前面,韩真和好事者跟在他身后。
赵珂只是伸手推了一下棺材盖儿,身子便猛然顿住。他身边的李商俯身看了一眼,然后脸色阴沉地回头说,“没有什么可怕的,这里已经没有尸体了。”
在场的人都发了一身的冷汗,难道陈启文根本还没有死。韩真后退了两步,然后才被自己的弟子勉强扶住了身体。
“韩掌门,你有什么想法。把尸体从这里运出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李商叹了一口气,他小看了陈启文,他们都小看了陈启文。
一个人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松林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若是要两具尸体凭空消失在松林内府,消失在众人眼前,却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李商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个陈启文和冯楚都已经死了,他们不存在假死的可能。可惜不用验尸,他也能断定死了的人根本不是陈启文。陈启文借用了陈启山和韩真布的局,设计了一场假死,目的是让陈启山放松警惕,他也好借机铲除江湖异己。
死了的陈启文的尸首已经没有人再追究,现下所有人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他们已经坠入了陈启文设下的陷阱。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离开松林,被陈启文的部下杀死;留在松林,在不安和惶恐中饿死。
晚饭由松林弟子做好后分发到宾客手中,只不过他们都提不起食欲,毕竟吃一顿少一顿。至于外来的杂工此番便没有晚饭了。两日之内松林几乎人仰马翻,外来的杂工也人心惶惶,只有顾夏安心地躺在大通铺上,一手捏着中午剩的素包子,一手拾着一本桂系菜谱(松林简称桂)仔细端详。
“听说内府里出了大事,你们知道吗?”大通铺的杂工头碰头地聚在一起,
“好像是出了人命了。”
“那我们还不赶紧走吗?”
“宴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按照约定,我们明天就可以拿钱走人了。”
“我们就是打杂的,不会有人留意的。明天照常发了钱,我们赶紧撤就是了。”
外来的杂工从松林弟子异常的举动和只言片语中,大抵知道内府里出了事情,只是他们对事情严重的程度一无所知。临秀阁的姑娘走后,婢子们七七八八地散了一些,酸枣因着顾夏的关系暂时留了下来。松林之内为陈启文和冯楚尸体失踪一事慌得六神无主,巡逻弟子几乎都被调回内府搜查,于是杂工所在的大通铺和临秀阁便没有人看管了。酸枣找准机会跑来见了顾夏。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顾夏把菜谱揣进怀里,走到酸枣身边,“现在还不到时候,多待两天,松林的人现在顾不上我们。”
“但是如果他们都回去了,我们会不会掉队?”酸枣说的“他们”指的是沙漠金门其他的卧底,
“不会,他们回不去。”顾夏笃定地说,他猜现在松林之外已经成为了万物楼的狩猎区。
“啊?”酸枣没有理解顾夏的意思,但她相信顾夏的判断,“我都听哥哥的。也不知道芍药姑娘她们是否已经离开松林了。”
顾夏看了一眼酸枣,“你见过了芍药姑娘。”
“嗯,见过几次,她长得好漂亮,声音也很好听。”酸枣眼里填满了仰慕,
顾夏皱了一下眉尖,叹了一口气道,“真是美色误人。”
“什么美色误人,恐怕你见了她,两只眼睛都直了。她说什么你都会信的。”酸枣故意说,
顾夏罕见的没有反驳,只是说,“你先回去把东西收拾好,等到了时机,我去临秀阁找你。如果这期间有人问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就说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想等到身体好了再出发。”
“嗯,我知道了哥哥,我记住你的话了。”越是在这种时刻,酸枣越相信顾夏,她又和顾夏闲聊了几句才回临秀阁。
第二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大部分杂工领了工钱都离开了松林。韩真也动了个心眼,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种孔雀粉作为标记。松林的信鸽可以追踪这些孔雀粉,如果这些杂工没有被万物楼的人捕获,那么顺着孔雀粉追踪的信鸽就可以再返回松林。
可惜的是两天过后,松林的粮食已经消耗殆尽,信鸽还是没有回来。困在松林里的人已经完全慌了,就在这一天的夜里,天降大雨,桂花飘香,顾夏带着酸枣离开了松林剑派。顾夏走的时候说,快收网了,我们要趁着网起之前离开这里。
宴席开始前松林门派的弟子,加上远道而来的宾客约三百人,此时仅剩不到一百人。消失的两百人里有宴席结束那两日里离开的,也有近几天里出走的,还有在自相残杀中丧命的。剩下的人全部退守在内府的议事厅,因为议事厅外有三十八道机关,是松林最安全的地方。而就在清晨,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一袭黄衫,长发飘飘。初见时竟无法分辨男女,只知道是美的惊人,眉宇间和之前出现的陈启文也有相似之处。
“各位客官,收网了。”这黄衫人坐定韩真的位置,摇起手中的折扇,折扇上是一支桂花,
“昨日的桂花香,是你?”赵珂突然说,
“赵小公子不愧是师父特意关照的人,果然天资聪颖。”这人微微一笑,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今次这个局,师父已经破了。该死的人也都处置了,你们能活到现在是你们的能耐。师父说了,他此番心情好,不想杀人,饶你们一命。你们可要知趣,日后不能与万物楼为敌,更不能与万物楼陈启文为敌。师父的手段你们也见识了,他若是不发慈悲,这松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那,韩,韩掌门?”有人惊呼一声,
“姓韩的早就身首异处,尸体被丢去喂了狗,首级被送去了给陈启山。看看他养的是什么窝囊废。”黄衫人冷哼一声,言语里尽是不屑,“你们可以走了,今夜之前还没有离开的人,我请你们回万物楼喝茶。”
回万物楼喝茶。在场的人起了一身冷汗,万物楼的手段他们算是尝过了,比起□□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为可怕。谁也不愿意招惹这样一个地方,任何人都只想躲得远远的。虽然无法断定黄衫人言语的真假,但此时大家心中紧绷的那一根弦已经撑到了极致,再也拉不下去了。不少人退出了议事厅,沿着路走出松林剑派时,他们发现沿途守卫和巡逻的松林弟子,都变成了婀娜多姿的黄衣少女。
她们长发盘在头顶,用一黄色系带扎起。身着黄色水袖长裙,领口处还绣有一朵桂花。少女们面容清秀,笑容恬静;如果不是先前见了内府的黄衫人,众人还会疑惑这是临秀阁的姑娘们去而复返了。不过现下这些人没有时间欣赏少女的美丽,只有慌不择路地离开松林剑派,逃命去了。
赵珂没走,李商也没有走。
“赵小公子这是何意,还不走吗?”黄衫人合了折扇,正在摆弄韩真桌子上的茶具,头也不抬地和赵珂说话。
“你不是陈启文,你是他徒弟。”赵珂背靠落霞剑派又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怕。
“你想见师父?”黄衫人忽然大笑,“只有师父的徒弟才能见师父,可惜师父在十三年前就不再收徒弟了。”
“为什么?”赵珂有点不服气地说,
“因为啊,”黄衫人停住了玩茶具的手,长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收了他最满意的一个徒弟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珂看着对方的眼睛问,
“赵小公子的好奇心可真重。”黄衫人笑了一下,依旧好脾气地答道,“我叫秦怀芳,死了的那个叫叶怀瑾。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赵小公子,将紫霜寒剑借给我师兄。冲这份情意,万物楼不为难你,也不为难落霞。你可以走了,只不过这位李公子却要留下。”
秦怀芳看向李商,李商瞳孔一缩,身体迅速滑向后方。陈启文和秦怀芳当时都不在现场,却又对现场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可见万物楼陈启文的眼线早已渗透到松林剑派的内部。李商遇上叶怀瑾已是毫无招架之力,对上秦怀芳亦不敢托大,除了逃,他别无选择。秦怀芳冷哼了一声,竟没有追上去。
“李商?”赵珂愣了一下。他与李商认识已有两年,初时是落霞剑派的掌门沈廉一介绍的。李商为人孤傲冷漠,武艺高超,为人勤奋。赵珂平日里喜欢与他顶嘴,心里却是认可这个朋友的。秦怀芳让李商留下,难道李商得罪了万物楼?仔细想来,李商在得知陈启文的死有问题后,确实表现出了不同往日的紧张。
“赵小公子时间不早了,还是请吧。”秦怀芳打断了赵珂的思索。
“赵珂告辞,多谢秦公子。”赵珂带着紫霜寒剑独自离去。
赵珂走后,屋子里的门窗忽然“呼啦”一声全部都锁上了。秦怀芳从位置上站起来,垂首行了一礼,“师父。”
“阿瑾和冯楚的尸体送回去了,阿瑾喜欢那玉箫,也喜欢落霞那柄雕龙长剑,这两样东西便予他陪葬。至于冯楚,他是个好男儿,让他也陪着阿瑾吧。阿瑾生前没有朋友,死后说不定倒可以多个知己。”这人声音极好听,温柔又和煦,像是四月里的春风拂面,幽谷里的水声潺潺。
“是,师父费心了。”秦怀芳顿了一下,“恭喜师父。”
“有什么好恭喜的。”窗户纸上那漂亮的人影颤了一下,露出半张绝美的侧影。
“师父找到十八了。”秦怀芳的话音刚落,手中的折扇就转到了一只青葱的玉手上,接着这把扇子在秦怀芳的左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的事轮不到你管,管好你的嘴。”这声音忽又变得恶狠狠的,
秦怀芳深吸了一口气,“是,师父。”
“陈启山的走狗,一个不能放过;沙漠金门的卧底,能抓多少是多少。我在半步坡等你。”陈启文的影子忽地消失在室内。秦怀芳用手摸了一下脸颊,指尖沾上了点血迹,他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勾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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