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一个人

　　有一种离别来得突然，一眨眼，一瞬间，来不及告别。梓晴离开的时候谁都没有说，除了杜依依红着眼眶到机场送她，死死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些不明液体也就光荣遗留在她白色的大衣上。梓晴很是认真的在依依的脸上啄了一口，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依依，永远也不要告诉我关于韩少廷的事情，我去了哪里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好麽？”杜依依哭着点头，这么多年都跟顾梓晴厮混在一起，朋友不在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依依记得昨晚梓晴一个人站在楼顶，夜风也萧萧，吹得头发也飘起来，她穿军绿色的风衣，一直都笑得那么勉强。梓晴习惯盘腿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依依就听她讲那些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像一部色调分明的电影，胶片被保存得完好，只是声音不明，吱吱呀呀的拖动，最后快进，终是定格在某个七月的雨天。这个从不轻易哭的女子忽然轻易的掉眼泪，暮色之中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梓晴不停的问依依：“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
　　飞机起飞，杜依依在大厅静静看着，最终消失，只剩满目的靛蓝。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周围忙碌的人群只当梓晴和韩少的故事重复了一般的结局，道不同不相谋，分道扬镳而已，却是普通不过。只有在和濮阳谈起韩少廷的时候，两个人相同的叹息，才让她记起。
　　书架上依旧摆着梓晴送她的《来生》，亦舒说：那么相爱，也没有到老。
　　韩少廷后来几乎没有去过C大，那里有太多的风景可以缅怀，一旦沉溺进去，就会想起。再也没有听到过梓晴的消息，她怎么就可以做得那么好，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最后一次回去是六月，实验楼的爬山虎长得老高，疯了一样地往上蹦，却怎么也触不到微蓝的天。交接好了所有的事情，便穿着学士服跟着一大帮人照相，闪光灯咔嚓咔嚓，他公式化的笑。却还是不死心，绕过了人群，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看到她的影子。拉着杜依依问：“她呢？”得到的是不知道三个字。韩少廷心想，顾梓晴，原来你比我要狠心呐。
　　终于还是装作无所谓的笑笑，风轻云淡的表情，伪装得尚好。韩少廷上车之前，最后一次回眸，C大还是那个C大，不管过了多么久，雨雪风霜，甚至是历经了战争，吃了子弹和炮火，那道建于上个世纪的大门依旧伫立着不倒。
　　梓晴的视力下降的越来越快，幸亏爷爷退休可以陪在自己身边，要不然今天拍毕业照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前排的司机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吴，警卫员也换成了另一个人，她忽然想起自己一声不响的离开，都没有来得及跟王子豪打声招呼，那个曾经对着自己一脸傻笑的男子如今又是在哪里。原来几个月，很多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如此多变。
　　年轻的司机不到二十的年纪，能说会道，天南地北的一阵乱侃，梓晴很快跟他混熟，便笑着跟他讲南北方馒头的不同。司机忽然兴奋的对她说道：“小晴姐，你看到刚才过去的那辆车，奔驰S600，开着一定。”话还没说完就被爷爷的话打断：“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好好开车，小心我叫你们连长把你调回A师开坦克去。”张天很老实的闭上嘴巴，心里想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方才的那辆车，因为惹眼便多看了几眼，后排坐着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看来投胎真的是技术活儿。
　　梓晴无奈的笑了笑，中国总是富人富得要死，穷人又穷到了极致。你可以在C城繁华的立交桥底下看见搭棚子的流浪汉，你也可以在公交车站看见满身污垢的老者乞讨为生，梓晴会对那些身体完好的乞丐视若不见，不理他们的一路纠缠，像是没看见的走开。梓晴有的时候不坐两块钱的公交，就挤在年代久远的大巴车上，省下一块递给那些蹲在路边的老人，皱纹爬满了脸，就安静的驻守在一个破瓷杯面前，不吵不闹，最后对着赠予者淡淡的一笑，别无其他。梓晴本就是吝啬的人，她最多的时候也只放下了五块钱，省下的钱都被她败在杂七杂八的东西上。韩少廷曾经嘲笑过梓晴就是一钱奴，她就蹭过去抠出他钱包里的所有人民币，心安理得的装进自己的包里。现在，没有人叫她钱奴，没有人愿意让她瓜分所有的家产。
　　韩少廷坐在豪华的车里，呆呆盯着钱包里那张照片，大朵大朵的雪花，一片白色的背景，梓晴笑得那么灿烂。
　　谁也不知道，他们隔了一米不到的距离。两辆车彼此错过的时候，梓晴弯着腰系鞋带，韩少廷侧着身望着窗外。
　　杜依依没有告诉梓晴韩少廷前脚才走，她曾经那么决绝的告诉她不要说起关于他的任何事，即使说了，也只有悲伤吧，那又是何必？有的时候错过了一次，就注定是一生。
　　梓晴跟着一大群男男女女说茄子，黑色学士服搭着帽子，她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身影，其他一律不清。也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最后硬是忍了下来没有问依依。梓晴能想到韩少廷穿学士服的样子，他本来就是那种天生的衣架子，即使是最普通的白衬衣也能穿得别有味道。
　　唐文风本来是不准备回C大的，形式上的毕业典礼而已，只是心底没有来由的想到了顾梓晴，要是回去，或许能遇到。这个丫头越来越有能耐了，上次被她甩在哈尔滨不说，自己偏偏想念得更甚。遇到乔伊为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个有些浮躁的女人迫不及待的告诉他：“知道么，顾梓晴跟韩少廷还是分手了，她也不过如此。”唐文风不明白当初高中那个朴素的女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么世俗，精致的装扮却也只剩虚伪的一张脸而已了。他直接略过她，最后笑着说道：“借过，对了，下次少擦点粉，都唰唰地掉下来了。”听到身后一阵跺脚声，他撇着嘴巴摇了摇头。
　　唐文风最终还是看到了梓晴，站在一大群人中间，夸张的笑着。他不知道她和韩少廷怎么分开，只是听到后心底忽然变得安逸，原来他也活得这么自私。隔了这么久，他叫她的名字，顾梓晴，顾梓晴，像刻在骨子里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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