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

　　车子到站了，许梧黯刚准备跟着沈栖一同下车时，肩膀就被人摁住了。
　　许梧黯抬头，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沈栖说：“送到这里就行了，你直接回去吧。”
　　这是辆环城公交车，许梧黯也不用下车转车。
　　没等他拒绝，沈栖就赶紧下了车。
　　车门关上后，许梧黯隔着窗户看到沈栖正站在站牌下冲他挥着手。她身形小小的，站在那挥手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沈栖站在原地，透过车窗看向许梧黯，他的眉眼跟从前一样清冷，好像在他脸上永远看不到其他情绪。
　　车子发动之际，她刚放下手，就看到车窗那边的许梧黯缓缓举起手摇了摇，唇角轻轻弯起，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笑意。
　　她轻声说：“明天见，许梧黯。”
　　沈栖不是不想许梧黯送她到自己家楼下，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许梧黯回家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沈栖不想他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休息。
　　他能送她一程就已经很好了，他能在公交车上陪她这十几分钟，就已经超过了沈栖身边的很多人。

　　沈栖回到家，屋内一片漆黑，她看了一眼鞋架，陈淑礼的那双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架上面。
　　收回视线，沈栖低头换好鞋就往房间里走去。
　　回到房间，沈栖先给许梧黯发了信息，说了一下自己想跟他一起学习的想法。
　　等沈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她头发还没吹，径直走到桌前去看手机。
　　十分钟前，许梧黯回了她的信息：好。
　　沈栖一喜，没有片刻犹豫立马点了视频通话。
　　视频通话的铃声不过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下一秒，许梧黯那一张清冷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镜头虽近，但许梧黯脸上依然照不出任何瑕疵。
　　她轻咳一声：“那我们开始吧。”
　　沈栖将手机支在桌上做好准备，刚要拉椅坐下时，手机里突然传来许梧黯的声音：“你刚洗头？”
　　沈栖下意识抬手摸向头上包着的头巾：“对，我刚洗好。”
　　“先去吹干吧，”许梧黯说，“不然容易感冒。”
　　沈栖乐呵呵地直起身子说了一句：“许梧黯，你越来越关心我啦。”
　　许梧黯：“……”
　　等沈栖吹完头发出来，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窗外的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我来啦！”
　　沈栖瞥了眼手机屏幕，许梧黯那边的镜头范围不是很大，半个身子和露出的点点卷面。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问：“你在写什么？”
　　许梧黯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朝她看来：“英语。”
　　“许梧黯，你最厉害的学科是哪一门啊？”
　　“数学和英语吧，”许梧黯顿了下，“教你的话，哪一门都行。”
　　沈栖“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英语书：“今天别的课都没上，就英语上了，我就温习和预习一下吧！”
　　话音刚落，她倏然抬头朝镜头靠近，眼眸笑的弯弯：“许梧黯，我初中的时候也是英语这一科最好。”
　　啪嗒——
　　沈栖的话刚讲完，许梧黯那头忽然没了镜头，似乎是手机滑落了。
　　“怎么了？”沈栖朝电话那头喊了声。
　　手机屏幕的镜头转了半天才回到许梧黯的脸上，他拿着手机，屏幕角度和刚刚不一样。沈栖听到他说“高中继续保持吧”。
　　说完，镜头再次被拉远，许梧黯也重新拿起笔，低头看他面前的试卷。
　　沈栖反复琢磨刚刚的话，她总觉得，她刚刚从许梧黯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笑意。

　　因前一天睡得太晚，沈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钟了。沈栖赶紧换好衣服下床。
　　走出房间，沈栖注意到空旷的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看了眼鞋架上的鞋子，跟昨天一样摆在那里，看来妈妈一夜未归。
　　沈栖来不及细想这件事，随手在冰箱里拿了几片面包就飞奔出门。
　　早上八点，正好是早高峰时期，沈栖家所在的春湾水岸离一中原本只有三十分钟的车程，但因为堵车，她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学校。
　　到学校时，跟沈栖预想中的一样，已经开始上第二节课了。
　　不过今天第二节上的是英语课，英语老师人很温柔。
　　她见沈栖迟到，也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反而还温柔地询问沈栖是不是昨天晚上学习学到太晚了。
　　听到这句话，沈栖回想起昨天她看了一晚上英语，愧疚感顿时消散，就连胸脯都不自觉地挺了挺。
　　英语老师没让沈栖站太久，没过一会儿挥挥手让她进了教室。
　　讲台上，英语老师早已进入状态开始讲课。
　　因为昨晚的预习，沈栖一下就从她口中捕捉到关键词找到了英语老师讲课的地方，正了正身子开始听课。
　　英语课很快下课，第三节是沈栖最不喜欢的数学。
　　教数学的老师叫王凿光，脾气很暴躁，在学校里很出名，沈栖在军训的时候就对这个老师的脾性有所耳闻。
　　乔瞧迟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瞬间，沈栖就开始同情起乔瞧来。
　　讲台上的王凿光问道：“你怎么迟到了？”
　　乔瞧立马接话，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不起，老师，我昨天学习到太晚，暑假刚开学我还没适应，今天起晚了。”
　　果不其然，沈栖听到讲台上传来一声冷笑：“学习？你书包呢？”
　　听到王凿光的话，乔瞧瞬间愣在原地。
　　王凿光的脾气真的跟传言中一样火爆，丝毫没给乔瞧留一点面子，手里拿着课本就在讲台上开骂：“现在的学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撒谎都不打草稿的？你说你学习到太晚，你要装也要装得像样一点吧？”
　　王凿光不知是骂完乔瞧还不过瘾，还是想拿乔瞧杀鸡儆猴，转而就开始抨击讲台下的学生：“我觉得你们九班真的是一点学习氛围都没有，今天是我正式来上课的第二天，你们整个班级的班风给我的感觉就是很乱！班上认真学习的有几个人？是不是大部分人都想着过来混混日子就算了？真把一中当什么休闲度假村了吗？以前的九班可是仅次于四个重点班的班级！
　　“正好现在才高一，我来听听你们对自己高考的目标，准备考哪所大学？啊？”
　　班上的同学头一个比一个低，生怕被牵扯其中。
　　许是见到没有人回应他的话，王凿光不高兴了：“没人说话是吧？那我抽学号提问，被叫到学号的同学站起来给我说说你的高考目标。二十九号！”
　　沈栖：“……”
　　“二十九号同学在哪？沈栖？这是qī还是xī？”
　　沈栖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报告，是qī。”
　　王凿光放下名单：“是你啊，来吧，说说你的高考目标。”
　　沈栖挠挠头，她确实还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未来，但她想跟许梧黯去同一个城市。
　　想到这儿，倒是给了沈栖灵感，她脱口而出：“老师，我的目标是考上A市的大学。”
　　许梧黯是能考上A大和B大的，这两所学校都在A市，沈栖有点想跟过去。
　　见沈栖有目标，王凿光很满意：“有目标就是好的，哪一所学校你可以再好好看看，坐下吧！你们要时刻以高三的状态准备着自己未来的高考。”
　　被放过后，沈栖坐下松了一口气。
　　乔瞧被王凿光勒令到教室后面罚站。
　　这一堂课沈栖强撑着意识听了一整节课，一节课下来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数学符号。
　　一下课，王凿光前脚刚走，乔瞧后脚就蹿到了沈栖座位旁边：“你什么时候定了目标啊？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沈栖收起桌上的书，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软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就刚刚。
　　乔瞧撇撇嘴：“原来是随口说的啊，我以为是真的呢！”
　　“谁说不是真的？”沈栖坐起来翻了个白眼，“是刚刚想到的，但也不是胡说的，我真打算考A市的学校。”
　　乔瞧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栖。
　　大课间铃声响起，沈栖站起身扯着乔瞧的手臂往外走：“大课间啦！”

　　晚自习放学后，沈栖刚准备照例待在教室等许梧黯放学后一起走，手机里就收到了许梧黯发来的信息。
　　姓许的木头：放学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家。
　　沈栖有些疑惑。
　　Shenqi：为什么不用等了？
　　许梧黯应该是正在看手机，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我们班有些事情，结束很晚了，晚点我爸妈会来接我，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栖见状回了个“OK”，开始收拾自己回家的东西。想着要是他回家早还是可以一起线上学习一会儿。
　　收拾好书包后，乔瞧也正好走到她桌前：“七七，我先走了啊。”
　　沈栖一下拉上拉链站了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沈栖瞥了眼乔瞧身后背着的包，白色的书包松垮垮地挂在乔瞧的另一个肩头，随着两人走路的动作小幅度的摆动着。
　　“你怎么一本书都不带？乔瞧同学，要认真学习。”
　　乔瞧笑呵呵地颠了下书包：“这刚开学，回家当然是放松的啦！”
　　话音刚落，没等沈栖说什么，乔瞧侧头问：“你带了？”
　　闻言，沈栖朝她翻了个白眼，而后侧身露出背包示意了一下：“那当然。”
　　乔瞧见状咋舌：“沈栖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栖听后反而心情很好，她没接话，但脸上的笑容已经表达了她此刻的心情。

　　夜晚的商业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潮如流，纵横交错的马路上车子川流不息，两侧建筑物上的霓虹灯闪烁不停，路灯照出来的光洒落在街道的各个角落。
　　沈栖陪着乔瞧买奶茶。
　　夏日晚风还带着燥热，沈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她朝四周看了看，这块还算热闹。沈栖的目光四处看着，忽然，目光在触及某一处时顿住。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青年正和一个老人家相谈甚欢。
　　那人的面孔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沈栖只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是那晚在小巷里围堵许梧黯的人。他会不会知道许梧黯的故事？
　　沈栖偷偷盯着那个男生。
　　男生不知道和老人讲了什么，逗得老人开怀大笑。两人站在原地没聊多久，男生就跟老人挥手离开。他双手插着兜，嘴上还叼着烟，走路的姿势也吊儿郎当的。
　　沈栖身体一僵，只见男生双手插着兜往天桥上走去。
　　沈栖没多想，跟身后的乔瞧说了声先走了，就拔腿追了上去，与男生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时间天桥上人不多，行人松松散散地在天桥上行走，男生走在人群中，一身花俏的打扮显得格外突兀。
　　天桥一侧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面前摆着一块板子，上面写着“生活不易、家里人生重病”之类的文字。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瞬间，前面走着的男生忽然停住了步子。
　　沈栖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只见男生在那个老人前站了片刻，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纸币递给老人。
　　沈栖一愣。
　　男生给完钱就走了，只有老人还不停地朝着他的方向鞠躬道谢。
　　沈栖的思绪有些混乱。
　　她肯定没有认错这个人，他就是那晚在小巷围堵许梧黯的人，好像还是那群人的老大。但沈栖实在难以将面前这个给老人钱的男生和那晚的混混头子联系到一起。
　　沈栖神色复杂，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才抬步朝老人走去。她站在老人面前，眼眸盯着他牌子上写着的求助。这样的乞讨理由沈栖见过很多很多次，虽然知道其中真假掺半，但她每一次都会忍不住拿出一点钱给对方。
　　她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一张纸钞，弯腰递给老人。
　　老人坐在地上抬眸看她，眼里满是浑浊，唇瓣轻颤：“谢谢。”
　　她见不得人世间的苦楚，每每看到这样的老人，有时候就算知道对方可能是骗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心软。身边的朋友看到她的举动会提醒她，但沈栖只会笑着说：“没事，就当积德了。”
　　今天是她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会相信或者同情这种路边乞讨者的人。
　　但沈栖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要去围堵许梧黯。在她的意识里，她先入为主地认定了那晚围堵许梧黯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并且对他们厌恶至极。
　　但今晚的事情让她对此事有了矛盾的心理。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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