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天的木头

　　这一天，还真是□□钻到袖筒里—有惊无险，苍蝇飞进盐店里—不识闲儿。石尚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感觉骨头架子马上要散。

　　莫忱从他家冰箱里拿出两瓶水递给石尚，他跑进卧室给他岳父打电话，报个平安。

　　莫忱的房子是个大三居，装修的简约却很实用，没有特别夸张的颜色除了原木色其它都是白色。也没有特别古怪的家具，整个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中规中矩的就像他这个人，板板正正，干干净净。

　　莫忱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就出来了，怀里抱着床被子给欢欢外婆盖上了。屋里有点凉，他开了空调。

　　石尚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开车开久了很容易疲惫，莫忱出神的看了他一会儿，屋子里大概因为外婆在睡觉，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良久之后，莫忱小声的告诉石尚，“外公做了晚饭，俩小孩吃过晚饭在他家里玩呢，不用担心…”

　　石尚点了点头，他觉得老八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不担心你外甥吗？”莫忱见他反应很平淡，有些惊讶。

　　“不担心，他很乖…”石尚的声音也很小，安静的客厅里却听得也很清晰。

　　“小孩子一到夜里，都很脆弱的…”莫忱说。

　　石山睁开了眼，笑了笑，“超级奶爸…”

　　莫忱听着不像好话，却也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这孩子真的是你外甥？”

　　“我捡的…”这会儿不着急了，石尚也不想瞒他了。

　　莫忱惊讶的眉毛挑的老高，“你还有…这好心？”

　　“这叫有缘…”他知道莫忱不会相信，也懒得解释。“老八好像很喜欢欢欢…”

　　“老八是谁？”莫忱一脸茫然。

　　“我外甥…”

　　“操！”这都什么名字，“我告诉你，你少打我女儿的主意…”

　　“我冤枉啊，是老八喜欢…”石尚挺直了腰板，“再说我外甥一表人才…”

　　“你不喜欢欢欢吗？”莫忱没等石尚说完，问道。

　　“我…”石尚又躺了回去。他不想表露对任何人的感情…哪怕欢欢这小丫头聪明伶俐很招她喜欢。

　　“你什么？”莫忱挺期待。

　　“你有劲没劲？”石尚懒得搭理他，又闭上眼。

　　“不坦诚，装逼…”莫忱小声骂了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我说，我们就这么着等着啊？”石尚摸了摸肚皮，有点饿了。

　　莫忱喝了口水，“让妈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你要是想回去，我不留…”

　　“你有没有良心？”累了一天了，石尚觉得有点委屈，这人有时候精的让人恨，这会子倒是糊涂上了。

　　“那要不…在这陪陪我？”莫忱说。

　　石尚一听更委屈了，这人是真没良心，“我饿了…”

　　“我这只有冷冻的速食…”莫忱勾了勾嘴角。

　　“这点儿了，还管它速食不速食，赶紧去搞点吃的。”石尚说着话，肚子咕噜了一声，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莫忱嘲笑了几声，其实他肚子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家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冰箱里有几个不知道坏没坏的鸡蛋，冷藏柜里还有几根冻的跟冰棍一样的烤肠。莫忱又从厨房柜子里翻出两包快过期的桶装拌面。

　　莫忱煎了俩荷包蛋，又把烤肠放进烤箱里烤熟，烧了壶开水把两桶面泡开倒上调料拌好。

　　再回客厅的时候，石尚闭着眼一动没动，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又神速的睡着了。

　　“你不吃都我一个人吃了…”莫忱小声说。

　　石尚快速的睁开眼，他早就闻到这种桶面飘出二里地的香味儿，口水不知道吞了几口了。“吃，吃，你就不能好好喊人吃个饭…”

　　“孩她爹，晚膳已好，请您就坐…”莫忱张口就来。

　　石尚被他逗笑了，“朕知道了…”

　　“你别拐着弯骂人啊…”莫忱瞪了他一眼，你才太监，你全家都是…

　　一碗热腾腾的速食干拌面虽然没啥营养，却也非常压饿，莫忱煎的的鸡蛋外焦里嫩，那也是恰好互补了干拌面没营养的缺陷。就是那根烤肠，馊拉八几的实在难以下咽。

　　吃过饭后，莫忱和石尚碗里都剩下了那根烤肠。

　　“这肠是不是坏了？”莫忱只咬了一口，和石尚吃出的味道是一样的。

　　“我想大概可能是…”这不是废话吗？

　　“我都忘了我什么时候买的了。”莫忱把吃剩的饭盒收了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石尚想抽根烟，拿出来又放了回去，“你丈母娘今天还回吗？”

　　“都这个点了，不回了。”莫忱洗了块抹布擦了擦餐桌，“她每次犯了病都会大睡一场，有时候感觉就像是一场梦…”

　　“当成梦，比觉得自己有病好…”石尚拿起烟盒让他擦面前的那块。

　　“你去阳台抽吧，那里好像有个烟灰缸。”莫忱看他瘾挺大。

　　石尚得到允许，也不客气，拿着烟就去了阳台。

　　莫忱家的阳台是封闭的，和主卧内嵌着，从客厅进去需要开这边的一道侧门。客厅里的温度因为开了空调很高，石尚一进阳台，一股子凉气从头钻到脚。

　　石尚打了个寒颤，嘴里“操”了一声。

　　窗外浠沥沥的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从他家这个楼层透过窗户看去，整个城市点点晕晕，模糊显得又有些凄冷。雨点嘀哒哒的砸在窗外的岩子上，仿佛外边那个寒冷的世界又与自己无关。
　　莫忱还没等石尚抽完烟也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手机和一个小太阳。

　　“我爸打来的，说老八要跟你说话。”莫忱把没挂掉的手机递给他，自己把小太阳插上。

　　石尚把电话放在耳朵边，“老八？”

　　“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老八声音有些埋怨。听起来他可能在那里有点够了。

　　“舅舅今晚有点事回不去了，你…”石尚看了看莫忱，莫忱点了点头，“你今晚就在那里和欢欢妹妹一起睡吧，舅舅明早去接你。”

　　“哦…”老八还想说些什么，听到石尚让他睡在那里，也没敢再说。

　　“听话，你是男孩子要勇敢一点…”石尚安抚他。

　　“嗯。”老八电话那头点了点头。

　　电话很快就给了欢欢外公，“小石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放心吧，孩子是觉得在这里睡没经过你的同意，有点不好意思，这才给你打的电话，别的没啥事…你和小忱玩吧。”

　　“您别客气叔叔，孩子在那边也麻烦您了。”石尚有些难为情。

　　“不麻烦，这孩子太乖了，和欢欢也能玩一起，挺好的。”

　　“那行，叔叔，时间也不早了，没什么事您早点休息。”石尚把手机还给莫忱，莫忱又跟他岳父交代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小太阳已经开始散热了，阳台的温度没有刚才那么阴冷。石尚看了看莫忱手里拿了两罐啤酒。

　　“你是酒鬼？”石尚掐了烟，他基本上不碰酒，对于没事就喝罐啤酒的行为表示不太理解。

　　“快过期了，不喝浪费了。”莫忱不一样，他虽然不是什么酒鬼，但没事也会喝点啤酒放松下神经。“你喝不？”莫忱开了一瓶。

　　啤酒的话石尚其实是能喝点的，毕竟酒精度比较低，但他也测过，最多三瓶，三瓶之后和二两白酒的效果是一样的。

　　莫忱见他犹豫，“不是说要陪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陪你了？”石尚接过啤酒，“这鬼天气我怎么走？”

　　“这不一个意思吗？”莫忱开了另一瓶。

　　“我发现你这人偷换概念玩儿挺溜啊？”石尚呷了一口啤酒，一阵冰凉从嘴里钻进肚子里。

　　“我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和…喝酒了”莫忱也喝了一小口，情绪很平静，这种平静就像是乱糟糟的环境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石尚没说话，侧着脸看了一眼他，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轻易展现给别人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的。除非这个人已经完全对你放下了芥蒂，把你当成亲密的伙伴。

　　“我和我老婆是大学谈的恋爱，”莫忱喝了一大口，“我那时候是个勤工俭学的穷学生，我没有家人，也很少有朋友，认识了她之后，才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家，感受到了爱。我们没经历什么阻力，毕了业之后，在她父母的支持下，结了婚，买了房子，然后又有了欢欢…”

　　莫忱冲着石尚笑了笑，“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利，平淡，却满满都是幸福。我曾经也以为，我算是我们那一批孤儿院里走进社会后最幸运的一个人了，可天终究不怎么随人愿，欢欢刚满月的时候，”莫忱接连喝了几口，“那天天气不太好，能见度低，我执意要开车从疗养中心把我老婆接回家…结果…我就搞丢了这辈子最爱我的一个人…”

　　石尚只是静静的听着，喝到嘴里的啤酒有点微微发苦，小太阳旋转着脑袋，掠过莫忱的时候，眼里泛着的光辉映着压在心里许久又重见天日的悲伤，思如涌泉般，在这个世界里寻找着它的归处。

　　石尚快速扭开了脸，在第一颗眼泪冲出莫忱眼眶的时候。他像是躲开一个承受不住高温蒸腾崩出来的火星子，所落之处，皆能烙在身体发肤上点点悲悯。

　　久久的互相沉默，小太阳的温度蒸干了莫忱眼里的不堪。他抿着酒，平坦的情绪和石尚安静的倾听，让他心里轻快了不少。

　　“为什么给我说这个？”石尚点了根烟，脸色有些泛红。

　　莫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是想给你说…”

　　石尚抽了口烟，“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莫忱吃惊的扭过脸看着石尚，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酒精上了头，在石尚脸上开了花着了色，见莫忱不理他，他猛嘬了一口烟，冲莫忱摆了摆手。

　　“做什么？”莫忱看他红的跟猴腚一样的脸，总觉得没憋什么好事。

　　石尚又快速的摆了摆手，意思让他快点。

　　莫忱只得往他那边靠了靠，石尚忽然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嘴贴了上来。

　　柔软的嘴唇混合着酒精味烟味近距离的几乎要碰到莫忱，让他浑身一颤，那晚的一幕快速的在脑子里回荡了起来，随后他感觉石尚往自己嘴边吹了一口气，一股掺杂着酒精味的二手烟直顶莫忱的天灵盖。

　　“你特么疯了？”莫忱推开石尚。见他一脸坏笑，知道自己是被整了。

　　“我的烟，不呛吧？”石尚舔了舔嘴唇，像喝多了，可才明明一罐啤酒。

　　“你认真的？”莫忱把剩下的最后一口酒喝掉。“玩笑开不起我劝你不要开…”

　　石尚嘿嘿乐了两声，“什么玩笑我开不…”他没说完，莫忱突然上前又一把抱住他，嘴唇严丝合缝的贴上嘴唇，一个怔住一个粗鲁又胡乱啃了两口，这世界好像又活了，也乱了套了。

　　互相松开嘴之后，谁也没有说话，粗重急促的呼吸加上清晰几乎能听得见的心跳声，像是时间具象化在这个有些狭窄的空间里演练的二重奏。紧张激进，却感觉缓慢厚重。

　　这玩笑，石尚他还真的开不起…

　　“扯平了！”彼此凝望沉默之后，莫忱退开身子，想再喝口酒发现酒罐子里已经空了。

　　石尚没有说话，他愣愣的似乎还没有缓过刚才那股劲，那股让他全身血液集中在某一个部位的劲。有一个问题反复的在脑子里质问：你竟然没有感到恶心？没有感到恶心…

　　是的，没觉着恶心，甚至，还有一点兴奋。他疯了，掺和着酒精，掺和着对眼前这个男人所有又不明所以的信任。还有今晚这些不为人知的悲悯。他看起来总是快乐洒脱，有女儿，有房子，有爱他的家人。这会只有他知道，在他心底他有多愧疚，有多需要被人真正的体谅，甚至是爱。

　　莫忱见石尚一直隔着窗户盯着外边混混沌沌的世界，呆呆的，看不出情绪。他有一千个理由去解释刚才的事，喝多了，寂寞了，闹笑了…可他不想用任何一个，因为他知道，那都不是自己最真实的理由。也许行为有些鲁莽，却是诚实的，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想亲他。无关这个行为之外的任何一种情绪的掺杂，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想让他亲自上嘴去尝一尝。

　　“如果你觉得我的行为像个变态，你可以打我，我绝不还手…”热情凉了，莫忱有些后悔。

　　石尚听到了，他依旧没看他，“你耍流氓还挺有职业道德呢？”

　　莫忱听后默默的舒了口气，看来是没有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害。

　　“其实…欢欢生日那天夜里…我们已经亲过了…”

　　石尚这才像是触了电一样猛地扭过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莫忱再次求证。

　　莫忱叹了口气，“是真的…”

　　“你特么的是不是上瘾了？”这次他真没在意，因为双方都在清醒的状态下，上次就不行了，他喝的跟堆烂泥一样，这不公平。

　　“我说也是你先主动的，你信吗？”莫忱给他要了支烟。

　　“当我三岁小孩？”石尚把打火机也递给他。

　　“有一点狗血，但真的是你主动趴到我嘴上的，就跟刚才你故意往我嘴里吐烟，上次你嘴上粘的是奶油…”莫忱点着了烟，吸了一口，发现自己不呛了。

　　“你可以住嘴了。”石尚起了身鸡皮疙瘩，他发现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莫忱笑了笑，“你这是气急败坏还是害羞了？”

　　“害你奶奶个腿儿的羞…”被人看穿了，脸上的色儿又加重了一个号。

　　“今天，谢谢了！”闹腾了大半夜，可算是有句人话了。莫忱突然觉得很累，是那种尽兴了之后的累。

　　石尚接受了他的道谢，只是没给莫忱什么回应，他无意里也发现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俩人竟然有了一种用互相沉默来表达那种难以启齿的客套话的默契。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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