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废人后被前任捡到了

　　谢寻舟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他无法回应，也不想回应，大抵是心情过于沉重，加之身体疲惫，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所住之处已然换了个地方，不再像之前那般简朴，少见的呆愣了一瞬，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很少做梦，这一次也是一样，在一片虚无中度过，最初那几年他一闭上眼睛，脑中就是天虹宗的尸山血海，同门死在他的面前，尽管他从未亲眼看到，可那场景一遍遍的在脑海内上演，执剑人是他最亲的师弟，师弟爱笑，却总是假笑，年轻时觉得师弟待人温和，后来长大一些后便知那是凉薄，他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好，一样的笑，眼中却藏着比那身玄衣更要深百倍的事情。

　　清醒了一会后，谢寻舟撑着床面坐起，身上已然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身上的损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左臂连着胸背缠了一圈绷带，谢寻舟自然知晓这是谁的手笔，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方洒下一片阴影。

　　推开窗户，热闹的市井气息伴随着人声涌了进来，正值傍晚，天边飘荡着千里彤云，此地临近江岸，一眼便能望见江水迎流，青山立在水中，金青二色从天边与江水的交界处徐徐铺开，映进谢寻舟的眼底，为寂灭昏暗的眸中铺上了一抹亮色。

　　这里是……云州。

　　“嘎吱”一声，有人推开门，他不转身便知是谁，除了那人之外不会有其他人来找自己。

　　风明问笑道：“再不醒我就要考虑送你到青锋谷了。”

　　“我们是如何来到此地的？”谢寻舟依旧望着窗外。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说动云苍送我们到此。”

　　谢寻舟默了一瞬，半晌才道：“他是你的弟子，你大可对他表明身份。”

　　风明问凝视着谢寻舟的背影，眼中是最柔和的笑意，并不回谢寻舟的话：“你昏睡多日，该出去走动走动，免得四肢僵了。”

　　“我睡了几日？”

　　“七日。”

　　谢寻舟沉下神色，这七日他竟无知无觉，毫无防备的被移动到万里之外，看来是他的身体……

　　也罢，早该如此。

　　“你醒过来就好。”

　　风明问走近，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谢寻舟脊背一僵，不动声色地转身避开，径直往门外走。风明问也不觉尴尬，眼中碧色又深了些许。

　　天色将暗未暗，最后一丝余晖仍在人间，小巷之中尚未燃灯，被暗色笼罩。

　　“寻舟，等我。”

　　听到这个称谓，谢寻舟僵了一僵，即便是曾经，他们也很少互称彼此名字，相互之间多是以师兄师弟相称。

　　趁着谢寻舟发愣的间隙，风明问快步追上，调侃道：“怎么，不想见我？”

　　谢寻舟淡声问道:“为何不随他回去。”

　　风明问倏地笑了一声，这笑声真假难辨:“若能得片刻喘息，谁又会舍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与你的弟子回去，自不会有人敢苛待于你，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你会比现在自由。”

　　风明问忍不住失笑：“寻舟，这话说了你自己信吗？失忆的风明问无论到何处，都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此事还是等我恢复了再说罢，现在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的盯着谢寻舟，从刚刚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直不曾移开。

　　依你的能力又怎会如此简单的被当做棋子玩弄，又怎么甘心被当做棋子，他自知在口才这方面不是风明问的对手，便收了声音。

　　转而问道：“为何来这里？”

　　“想来便来了，我想……你大概也会想来云州。”

　　这里对谢寻舟来说云州是充满回忆的所在，但对现在的风明问来说却不是，谢寻舟定定看向他。

　　风明问目中也露出几分怀念来：“总觉得好像以前与你来过，其余的倒是想不起了。”

　　谢寻舟本不想在意，却敏锐地注意到风明问比往日活泼不少，更像从前那段少年时光中的他。

　　抬手便往风明问眉心点去，风明问下意识退后一步。

　　风明问：“做什么，还怕我诓你不成？”

　　谢寻舟凉凉地看他一眼，不再与他交谈，擦过风明问肩头离开。

　　不一会，天上下起雨来，秋日细雨，透着刺骨的凉，再过一旬便入了冬，风明问想苍梧山的雪定然极美，到那时与谢寻舟在雪地之中，燃起红泥小火炉，温热一杯清酒，定然风雅。

　　故作模样地叹了口气:“每次来到凡间，天气都不是很好。”

　　谢寻舟没有答话，在雨中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的步伐极慢似在欣赏沿途的风景，又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走，方向一直是那个方向，终点却不知在何处。

　　雨下得越发大了。

　　“卖伞喽～十文钱一把，公子要不要看看？”

　　披着蓑衣的老伯擦过谢寻舟的肩，往日无论自己需不需要他都会买上一把，现下看都未曾看一眼，风明问停下步伐，凝视着谢寻舟站在岸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老人家站在他身旁，询问他是否要来一把伞做避雨之用？

　　风明问买了一把。

　　伞面上画着新柳，经过雨水的洗礼，倒像真的柳叶一般，残阳斜落，霞光倾洒于江面，是最耀眼的红，谢寻舟站在柳树下，他执伞走近，为那人遮蔽风雨，柳条从伞边垂落，伴着伞面上的画作，活像枝条从伞中生长出来一般。

　　风明问想起了谢寻舟书房的那幅画，连着支离破碎的梦境一起，拼合成一幅破碎的画卷，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下一瞬强行将怪异感压下，有些事无须想起，更无须现下想起。

　　似乎他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它们就永远不会主动找来一般。

　　雨水淅淅沥沥地浇灌着土壤，脆弱的伞遮不住强风 ，二人的身上接满了雨水，谢寻舟颤着眼睫，伴随顺着下颌流下的雨水，看上去竟像是哭泣一般，让风明问心底柔软起来，他喜欢这样的谢寻舟，会主动暴露情绪的谢寻舟。

　　谢寻舟望着胭红的云江水，那里早已没有当年如火如荼的红莲，不过三百年，人间早已变了个模样，而他们也亦如此。

　　他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在发抖，眉宇间皆是痛苦之色，喉中是眼泪倒流回去的苦涩，苦得他说不出话。

　　“要下去看看吗？”风明问凝视着谢寻舟的双眼，问道。

　　谢寻舟僵硬着。

　　风明问继续劝说：“既然来了，何必在岸上思怀，不如更近一些。”

　　谢寻舟全身上下一片冰凉潮湿，唯有颈边是对方呼出的热气，他侧身避开，顺势从戒中取出一帆小舟放入水中，揽着风明问的腰凌空飞过，到达船上后又快速放开，多一分也不愿停留。

　　船顺着水流一路飘行，雨下的这般大，仍有老翁披着蓑衣在岸上垂钓，孩童在水边戏耍被大人惊叫着拉回家，甚至能听见骏马疾驰踏在积水的石板上，大雨没有让人间变得空旷。

　　“你觉得这里如何？”谢寻舟忽然问道。

　　“悠然自得，很好的地方。”

　　“他们过着最平凡的日子，生死不过百年，修真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很遥远。”

　　风明问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如此，过着平凡不受伤害的日子。”

　　风明问微眯着眼睛：“所以呢？”

　　谢寻舟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地陈述着：“我希望你以后无论做何事，都不要牵连他们。”

　　风明问顿了良久：“你还是想我离开。”

　　过去的那些事谢寻舟不会主动提及，风明问也不会，他想……只要他们二人谁都不提，就可以相安无事。

　　之前自己想恢复记忆，觉得哪怕恢复一点点也是好的，然而知晓的越多，心底便生出一种畏惧，现在的他不愿再想了，无论过去如何他都不愿回忆，永远埋在心底这样就很好……很好……

　　“可我不想离开。”风明问嘴角流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谢寻舟，我们暂时不谈这些事好吗？”

　　那是谢寻舟最熟悉的，独属于风明问的假笑，他在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风明问复又低低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进我的话。”

　　谢寻舟默然，目光漫无边际地在江上漂浮，小船飘荡得越来越远，远离了市集城镇，向着下游行去。

　　广阔的水面上飘浮着三三两两的浮萍，以及不知从何处漂来的莲叶，唯独没有昔日的红莲花群。

　　暴雨侵盆，水面泛起一阵迷雾，遮挡了岸上的景色，青山仿佛又远了些，木舟随着浪花波动，谢寻舟没有进去避雨的打算，风明问便撑着伞陪对方站在雨中。

　　“你毒素未清，不必陪……”谢寻舟话尚未说完，口中便被塞了一颗蜜饯，甜腻得舌尖微颤。

　　“好吃吗？你昏睡时我买来的，既然心中苦痛，便多食些甜的东西。”

　　黏而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引得谢寻舟轻蹙了眉头，良好的教养使他不能在口含食物时说话，只得咀嚼后咽下。

　　才开口道:“扬汤止沸有何意义。”

　　风明问笑了笑:“你既然不愿吃，那我便喂你吃。”

　　恍然间，风明问抓紧谢寻舟的手臂倾身吻了过去，冰凉的唇瓣乍然相贴，他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舌尖迅速撬开对方尚未合上的贝齿，尽情地汲取那人口中的冰雪气息，他的口中不知何时含了一块饴糖，比刚刚的蜜饯甜了数倍。

　　谢寻舟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推开风明问，江上突然掀起巨浪，船身一个颠簸，二人跌进船舱之中，风明问顺势压在谢寻舟身上，他将对方的手压在头顶，强行与人十指相握，他明显感觉到谢寻舟在发抖，却选择继续顶开贝齿缠住舌尖，将半颗饴糖渡进对方口中，谢寻舟微皱了眉，他不喜食甜，这糖甜得他口中发腻，甚至甜得发苦。

　　一吻毕，谢寻舟气息微乱。

　　风明问半压在谢寻舟身上，贴紧对方的额头，问道：“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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