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何处陈情

　　“你是怪物！怪物！”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面目狰狞地冲进来。
　　“小瑾你疯了？！人越来越少了！知不知道？我们不需要别人做家人！”她的脸充斥整个视野。
　　“一定是你做的，除了你没有别人！你这个妖人！”一群人慢慢围了过来。
　　这是……这是蛊魔的记忆？我这是还活着吗？
　　魏无羡想从共情中出来，可怎么也挣脱不出来。腰间的云梦清心铃早已不知去向，云深不知处的通行玉佩也一样不知所踪。
　　“琴姐姐！让弟弟活下去吧——”小瑾，应该是蛊魔妖魔化前的名字，猛地将那个叫“琴”的女孩扑进了房内，跌落的蜡烛点燃了干燥陈旧的木地板，火势迎风而起，瞬间就吞噬了整座房屋。
　　“弟弟，弟弟！”小瑾跌跌撞撞抱着个孩子冲出了熊熊大火。
　　当她低头看向臂弯时，就连阅鬼无数的魏无羡也吓了一跳：刚刚在她怀里有血有肉的三岁男孩子，现在竟成了一个人偶，两个黑色珠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脖子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别担心，姐姐给你换个健康的身体。”在远处，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房屋被火焰一点点吞噬。“姐姐一定会救你……可惜了，琴的身体烧坏了。”
　　救？生人化人偶，这究竟是什么术法？换身体？如此霸道且邪恶，怎么可能是长久之计。
　　本想赶紧挣脱的魏无羡此刻反而好奇了。
　　“那他们说缺少一个，少什么？”场景一转，到了一处小屋，像极了他们一路看到的守林人弃屋，只是这时的小屋还是完好无损的——这依旧是蛊魔的记忆，她似乎蹲在窗下偷听屋里的人在交流什么。
　　“少一个家人。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五口人：勤劳的夫妻和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大姐琴从小能歌善舞，二姐小瑾聪明能干，小弟清更是大家的掌中宝。一家五口人生活在小村庄里，与别的街坊邻居相处得很是融洽。可是有一天，琴为了让生病中的弟弟开心起来，到远处的山谷捉漂亮的蝴蝶和翡翠般的蚂蚱——却再也没有回来。焦急的夫妻各处寻找，都没找到，据说被蛊虫袭击了。”
　　“可怜的女孩子。”
　　“琴的死亡似乎只是这个家庭悲剧的开始，她的死亡大家都瞒着小瑾和弟弟清，可是过了没几天，厄运降临到了夫妻身上，两人双双意外身亡，不过，村里的人们却奇怪的发现，每天晚上，小瑾他们全家都会团聚：先是小琴回家收拾屋子，接着是夫妻两人回来了，然后原本病得奄奄一息的弟弟活蹦乱跳地下楼，全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怎么可能？”
　　魏无羡也异常惊讶。
　　“同时，村里的人们惊恐地发现，村民渐渐少了——都是夫妻一起失踪，八岁左右小女孩突然不见了。有一天，一个从远方回来探亲的大男孩发现，自己在去年回家带给妈妈的生日礼物，自己亲手做的手镯，出现在晚上回来的小瑾妈妈手腕上。”
　　“失踪的人都变成了小瑾的家人？”
　　“很可能。于是有人策划去看个究竟，而进去打探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回来。害怕的人们纷纷搬走了，只剩下小瑾一家——准确的说，小瑾一个人。”
　　看来这个弟弟早八百年就病死了。这个年幼的弟弟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照顾着自己的姐姐害死，能不恐慌么？还被硬生生禁锢生灵，不得好死啊。
　　“世上总是存在那么一些人类，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小瑾的力量，可能就是控制生灵并占为己用。”
　　这种能力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是先天就有的？魏无羡觉得这应该不是与生俱来的。
　　“最初她还没意识到什么，但当父母和姐姐都死了，她才感觉到寂寞，所以还剩一口气的弟弟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小瑾牢牢禁锢在已经死亡的身体里？”
　　“没错，身体腐烂了，不能再存入生灵了，于是她用别人的身体来存弟弟的生灵。”
　　“原本是用自己父母的生灵来救的弟弟吧？这个弟弟本该死了的。”
　　“对。但终究无法长远，所以她用人偶代替。”
　　“生灵的意识难道不会反抗？”
　　“会啊，所以她专注于蛊术，用蛊操纵附有生灵的人偶……”
　　“剥夺他人存活权利死而复生，是违背自然界的规律。违背自然意愿的，理应要阻止。”
　　这……魏无羡想到了温宁，还好还好，温宁没有靠牺牲别人存活。
　　“你们是一直行走在阳光下的！受人尊敬！怎么会了解我这样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一时间各种心酸委屈与无奈愤恨涌上心头，小瑾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扒在窗户边冲里吼。
　　透过小瑾的记忆，魏无羡看到了屋里坐着两个认识的人：晓星尘，宋子琛。

　　“宋……兄……”魏无羡脑袋火辣辣地痛，身体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你……”
　　“师侄，不要说话。”听到这称呼，魏无羡即使神志不清也硬生生清醒半分，他努力撑开耷拉的眼皮，看到近乎透明的晓星尘在他面前。“你运转灵力抵御蛊毒，我带路让宋子琛背你去找师父。”
　　魏无羡是被宋子琛从蛊魔体内扯出来的，身中蛊毒且多处腐蚀溃烂，伤势太重。可惜晓星尘并不知道魏无羡没有金丹了。
　　我也想抵御蛊毒啊……突然魏无羡想起来伤森凉对他说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无法结成第二颗金丹？
　　当初说师祖能修复金丹，那是骗江澄的，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抱以希望呢？自从别过伤森凉后，他便勤加修炼，即使灵力无法积蓄在丹田，也依旧努力让它游走于体内。
　　好，既然大难不死，老子拼了！他趴在宋子琛的背上开始努力集中因为蛊毒而溃散的意识，拼命让灵力在体内流动起来——最初几乎没有，然后渐渐有了头发丝般的细溜溜一小股——总比没有好。魏无羡没有气馁，继续推动灵力运转，直到彻底力竭晕死过去为止。
　　“……”
　　“……”
　　“……”看着跪在眼前的宋子琛和跪不跪都一样的几乎透明的晓星尘，外加一个平躺的魏无羡，抱山散人的内心应该是拒绝的。
　　“唉……罢了。”看在爱徒藏色散人和晓星尘的份上……外加自己的惜才之心——抱山散人近些年基本没有再收徒，不是没有遇到孤儿，而是没有遇到资质佳者——魏无羡显然是继承了母亲的上乘资质，既然送到了自己面前，抱山散人绝对无法袖手不管。“那蛊魔已成妖，体内应有丹，可取？”
　　宋子琛立刻双手奉上。
　　“这是师侄魏无羡从内部攻破蛊魔时，取到的。”
　　抱山散人点点头。虽说天妒英才，但也有英才不该绝的时候。
　　魏无羡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不知道是什么山的地方呆了那么久——小半年时间他的四肢才行动如初——而一旦能动了他便挖空心思想联系蓝湛，或是传讯或是溜下山，可惜无一成功。
　　“师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封了整座山啊？”魏无羡又一次在开溜途中被宋子琛“请”回山顶。“都快六个月了，我就没见到过师祖。”
　　他只知道自己昏了近三周才醒，醒来便发现体内有了金丹。
　　“我还在山上修道时，也是几乎见不到师祖。送你到这儿，也就见了师祖一次，请求他救治你。”
　　因为一丝灵识陪着薛洋消散了，所以晓星尘的魂魄即使安养在宋子琛地方已经得到了复原，也很难一直支撑着外显，外显一次便要修养很久。
　　“倒是师侄你，很令人吃惊。”晓星尘回想起当时师祖的表情，又不禁笑了起来。
　　“我怎么了？”魏无羡撅了噘嘴。
　　“一方面你资质傲人，先天绝强不说，单凭自己一人之力三个月便开创诡道术法就令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了；另一方面，师祖最欣赏你的便是你不息的意志力，他说从没有人能成功地再次结丹，即使有奇遇——可你却成功了。”
　　“对了，就是这金丹，到底怎么来的？”魏无羡急急地问，之前晓星尘带路后便一直在锁灵囊里修养，而宋子琛并不知情，毕竟他是外人，得回避。
　　“借外物之力加速你的结丹。”晓星尘笑叹一声，“师侄，你真真是……强啊。”
　　“外物？莫非是那蛊魔的魂丹？”
　　“那不是魂丹，是灵丹，所以当时你在它体内剖取它的灵丹后，它并未死，还能与宋子琛对战。这灵丹所蕴含的灵力便是它操作群蛊四处攫取来的，可见有多澎湃。”
　　“塞进我的丹田啦？”
　　“不，被你吸收了。”
　　“……”好吧，这下魏无羡知道自己为什么养了小半年才能正常运用四肢。
　　“我的命可真硬啊……这都没爆体身亡啊……”
　　“这得归功于师侄你即使失去金丹还坚持修炼，所以你的灵脉完好无阻，加上资质得天独厚，才能硬生生耗下这颗灵丹，使灵力聚集丹田的速度远远高于消散的速度，于是便二次结丹。”
　　伤谷律长老，伤森凉，谢谢您啊！
　　魏无羡仰天拜了拜。
　　虽说自己一路走来磕磕碰碰，父母早逝、众叛亲离……但总能遇到助己之人与信己之人……
　　蓝湛。这么一想，他更思念蓝湛了。
　　“不行，我得快去找蓝湛，我得去云深不知处。”不知道蓝湛有没有被消去记忆，不知道他是否安好……想着想着，他又觉得一股血气在胸口翻涌。
　　“呵。”背后一声轻笑，魏无羡便倒在了地上。
　　“师父！”晓星尘一下子不知道是行礼好还是去扶魏无羡好。
　　“情绪波动过大，是蛊毒清除与金丹痊愈大忌。”抱山散人不想看到自己竭力救回来的孙徒落下任何病根。“方才我给他脑海下了一处禁制，待他的身体痊愈了，禁制自然能解。”
　　“是。”
　　“星尘，接下来为师要闭关。他若想走便走。”现在这孩子基本靠自身去缓慢修复了。“你们也随他下山，护他一路。”
　　“是。”晓星尘微微一笑，师父果然对师侄很上心。

　　又是云梦华灯初上的时候。
　　临江街上正热闹，可莲花坞里却有点……激动、沉重、欢喜、郁闷……总之很复杂，相当复杂，这从江澄拧巴了一整天的脸上能够看出来。
　　“到底要不要告知蓝忘机……”江澄看了看昏睡了一整天的魏无羡，又陷入到纠结中去。
　　“我确实完全查不出问题，”翁馨略略感到那么一丝挫败，“但他的身体又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你都查不出问题？”江澄无比震惊，别说当年，就拿现在来说，翁馨，也就是温情，恐怕依旧能够站在医修界顶峰吧。“那他究竟存在什么问题？”
　　“虚弱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问题。他体内明明各种运行无碍，可渐渐有积淤的迹象。”翁馨扬了扬下巴，“他早上刚被送来的时候，脸色无恙，而现在已经有些灰黄，唇色隐约泛黑，不出两天便要呕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澄双手覆面，深深叹了口气。
　　“不必太担心，他有金丹了。”翁馨紧了紧拳头，等他醒了，一定要问清楚他究竟怎么重结金丹的。
　　“是抱山散人。”江澄也紧了紧拳头。“这下是真正的抱山散人修复了他的金丹吧。”
　　“江澄……”翁馨知道，魏无羡给他金丹是他心中难以解开的结。
　　“啊，没事。”江澄感受到翁馨的担忧，勉强笑了笑，扯开话题，“那究竟要不要告知蓝忘机呢？”
　　“宋道长送他过来后，交代他的伤势不宜情绪波动，于是抱山散人便给他下了禁制——这禁制待身体痊愈了便自动能解。”翁馨细细地分析利弊，“若我们能知道他身体怎样才算痊愈，那倒也无妨；可是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蛊魔之毒异于普通蛊毒，再加上没有先河的二次结丹……如此一来，解禁便成了痊愈的唯一标准。”
　　“也就是说，哪天他自己想起来与云深不知处、与蓝忘机有关的一切，那么便是痊愈了对吧？”
　　“是。”
　　“那我们告诉他，他听了后想起来了，算吗？”
　　“这……难说……”还真不好判断啊。翁馨也拧起了江澄同款眉头。
　　“若是告诉蓝忘机……恐怕……”他十有八九一个传送符过来接人了。江澄看看翁馨，翁馨看看江澄，两人无声地传递着担忧。
　　“还是先……”瞒着吧。
　　总归有相聚的一天，当下还是魏无羡的身体能得到痊愈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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