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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第二十七天
大骇，迟谙瞬间僵在原地。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那少年踱步至身前，一把扣住她手腕。他手指冷冰冰的还有些僵硬，死死箍上来好似比那镣铐还像一件死物。
与此同时扶风忽然惊诧：“咦！这人...这人好像...”
这人怎样？
扶风却再说不出似觉何事匪夷所思，少年已扔下她的手，再投来的目光隐隐带了几分热切。
“送她去见何仙姑。”
白衣女子赶紧应声，迟谙再次被蒙上眼睛。一路扶风不曾再开口似在斟酌，直至蒙眼的布条被解下，一阵浓重的药草味道混着淡淡的血气萦绕，映入眼帘琳琅满目的一屋瓶瓶罐罐，扶风忽然开口。
“迟谙，你听说过夺舍么？”
“夺舍...”
喃喃出声。道家有解，大概是魂魄占据旁人身体还阳，借尸还魂。马上回想起适才那少年怪异的压迫之感和僵冷的手指，难道扶风想说，他是夺舍？
“不错，元庄主和你一样，也是夺舍。”
忽然有陌生声音打断思绪，一个身着道服蓬头垢面的女人从角落的一堆坛子间探出头。警惕后退一步，那女人已从地上爬起，两步就凑到迟谙跟前，近距之下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热切的探究与一丝癫狂迟谙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心跳，体温，动作，和常人无异。”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有些害怕，迟谙又往后撤了一步，女人却步步紧逼。
“当然，当然。这样惊天的秘密你定以为万无一失，庄主都让人转述与我了，你本不该是活人才对。不过不要紧，你或许真不知道，或许嘴硬，都不要紧，我可以慢慢探究，直到你死在这里，就像——”
随手一指角落的那些坛子，女人笑容阴诡。
“就像她们一样。”
“她们...”
“对啊，就像她们一样。被化去功力，慢慢放血，一点点割肉。待到不能再割时，就装在这坛子里，剖开腐肉，丢进几条蛊虫，让蛊虫钻进里面，吸着你的骨血，慢慢养大，长肥...”
迟谙一把捂住耳朵瞥过头去，声音颤抖。
“我真的听不懂。”
女人毫不在意地一笑，缓缓从袖笼中抽出一把匕首。
“不要紧，那今日就先放点儿血吧。”
*
迟谙就这样被关在了庄子里，白日被那个何道姑捣鼓各种符水灌下去，晚上被绑起来放血。在吴钩霜雪休养得才康健了一些的身体又渐渐虚弱下去，而那些乱七八糟的符水总会让她半夜心绞痛。
道姑可能学艺不精，那个借尸还魂的庄主也不曾察觉扶风的存在，没有扶风迟谙一定撑不下去，可即使这样，至多再有半个月，她也会彻底垮掉的。
且庄子里随阴气很重，却完全没有冤魂踪迹，甚至扶风也开始越来越虚弱。邪门得很，这里可能设有什么风水局，把鬼魂都灭掉了。扶风现在虚弱得根本飘不远。
她们可能，真的逃不出去了。
“今日这个有意思，玩点儿新花样吧。”
躺在地上虚弱得动动手都困难，迟谙半阖着眼睛任由女人再次把黑乎乎的符水给自己灌下去。
好似咽下一团火，灼烧之意从喉咙流到胸口，肺腑，最后直冲小腹。不出半盏茶功夫，只觉浑身燥热，心口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浑身的骨头，更像已经软掉一般。
“这是什么...”
迟谙掐着手心，声音微弱低不可闻。
女人笑嘻嘻地凑过来趴到她耳边。
“你听说过，采阴补阳吗？血既然没有起色，那你去做庄主的炉鼎吧。”
“什么...”
“有些药物毒性太大不宜服用，正好以你做个媒介。放心，兴许比放血还叫你活得长些。且你长得还算有用，倒是有些像......”
像什么？谁？迟谙听不清了。黑暗袭来，心口一窒，没有了意识。
再睁眼是铺天盖地的暗红，在晦暗的灯火下仿佛静淌的血。绑着手脚躺在地上，迟谙发现这好像是一间卧房。意识仍不太清醒，扶风好像在低低地啜泣，印象中她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怯懦过。迟谙勉强动了动手指，想安慰她，张口，声音却格外沙哑。
“扶风...”
“你醒了！”
女声欣喜接上，可那细弱的哭泣声还在响，不及问，便听身畔继续道：
“我找到冤死的鬼魂了！”
什么？！
瞬间清醒了些，迟谙用力摇摇头。找寻哭声源头，就见离自己的几步远的墙角，摆着一物被红绳缠得严严实实，大小好似寻常摆件，而那哭声正是从它里面发出的。
“他都告诉我了。那个什么狗屁庄主，妈的！练功练疯魔了，想他妈长生不成就打到借别人身体的主意上。祸害了儿子不够，现在勉强装进的壳子是他孙子的！”
迟谙一愣，此事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相信世上竟真有这般人。便听扶风继续道他早在四年前就和那被师门逐出的何道姑狼狈为奸做这阴损勾当。年轻女子们都是捉来放血入药的。
一年前，他借自己独子身体不成反把人害死，就把算盘又打到了唯一的孙儿身上。而现在那摆件中哭泣的，正是那身体真正的主人，庄主元夔的孙子元明业。
到底是他唯一血脉，且这孙儿以往很依赖他。算还有点良心，他把元明业的魂魄拘入摆件，只待借尸还魂彻底掌握后，再给孙儿也找一副壳子。
“那个疯婆子也真能给他装进去。不过用不长，这种逆天之法她一个鬼都看不见的半吊子怎能真正掌握。你也看了，他没法完全融进那身体，怎么看都像个死的。不过他能看出旁人阴阳，你体质特殊他定是看你不同旁人，便以为你同他一样。”
“那我们现在...”
“他孙子说这里底下有个阵，坏了阵眼那些冤魂才出得来。你先救他，他说元夔用他的身子结下的阵，他可以破。”
只几步远，但手脚都捆得死死的迟谙根本无法移动，伏在地上勉强一点点蹭过去，双臂一圈把摆件勾来，照扶风和元明业所说，张嘴去解红绳。
此物已放许久，外面都落了一层灰，浮动起来激人咳嗽，入口又变成沙沙的尘，迟谙几欲作呕，却不敢间断，总怕下一刻便有人进门。
终于，啐掉红线一头，一个兔儿爷模样的泥人儿显现出来。迟谙只觉好似有阵微风拂过侧脸，便听那稚嫩的少年声音道了句“多谢”。
“我这便去破阵。但此阵为灭魂所用，纵破解阵法，怕也不剩几个冤魂。出逃一事，恐还需这位姐姐再费些心思...”
不同元夔的威压，元明业声音就显得有些怯懦，也难怪适才在摆件中小声啜泣。往日疼爱他的祖父忽然性情大变，害死父亲不说还夺了他的身体把他关在这小小的泥偶中，这少年一定吓坏了。
元明业走后，迟谙燃起一点希冀自也不能坐以待毙，当即倚墙蹦跳蹭起来伸臂到烛火前烧麻绳。火焰跳跃，不时灼上腕上肌肤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忍痛待那绳子烧开小小一个缺口，迟谙双手尽力扯开，对准屋中棱角凸出的案角用力狠狠捶了下去。
一下不行两下，两下不行三下，听着麻绳绷起重重撞在棱角上的闷响，迟谙咬牙心里忽然发狠，下手越来越重，直到腕上未愈的伤痕再次磨出血，臂弯放血留下的新口子被崩开，随着她大开大合的动作不时飞溅出几点血花落在两腮。
不行，不可以！她一定要逃。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有为爹昭雪，她还没有再见徽临哥一面。牧官书的钱她没有还，吴钩霜雪的大家还等着她。还有扶风，扶风也不可以，不可以被自己断送在此处。
她们都要出去！
那一瞬间好似感觉不到疼了，麻绳撞上去的一下下好像一起涌出的还有对自己处境的怨怼与愤恨。直到扶风大喊她停手，才发觉麻绳已断了。
“不要捶桌子！你怎么了迟谙？！”
“我...我...”
发泄一通平静下来方觉头晕得厉害，可胸腔之中仍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刺激她暴怒。只是失血过多又那样一番动作，身体早已无法再支持那样强烈的情绪，膝盖一软，迟谙倒在地上，按住了心口。
“我好像...好像忽然控制不了自己...”
“定是那疯婆子喂给你的药！”
扶风忽然想起来大喊，可此时便猜对也没有什么用了。强撑着去解脚踝的麻绳，眼前却阵阵发黑，与此同时，好像外面很遥远的地方就开始，响起骚动与吵嚷。
是元明业破开那阵法了么？
终于摆脱绳索束缚，扶着案角慢慢起身，迟谙再次狠咬舌尖，可是离开支持才朝门迈出一步，就再次跌在地上，右颊擦过手臂崩开的伤口，蹭了一脸血。
伏在地上开始大口喘气，那种可怕的情绪又被放大数倍排山倒海地涌上来。想要宣泄却限于自身无力，可是真的好想毁掉点什么——
望着手臂伤处，她好像又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伸手便朝那还在洇血的口子按过去。
嘭——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踹开，一眼就可见少女面色苍白浑身是血地伏在地上，神情却格外平静甚至可以说温柔得对着身上伤口，如同在轻抚一只误落掌心的蝴蝶。
“迟谙！”
来人焦急地喊了她一声就抢上来，少女方从迷醉中抬眸。白莹莹的面庞上殷红血痕与唇畔尚未收回的弧度，在灯火下交织成一种别样的诡异妖冶，而在来人握住她手腕对视的一刻，她恍惚的眸子中瞳孔一滞。
怎么回事？她怎么，忽然就见到牧官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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