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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杰，你是谁？
夜风缠绕、轻轻飘过。裸白的玉足悬在空中，一前一后地摇荡。莲华坐上阳台护栏，无声哼歌。在她脚下，行人车水宛如如蚂蚁，匆匆而逝。夜色晦灭，长发顺着风，轻轻飞舞；一垂一荡。她垂目，半张雍肿不堪地的鬼面藏在发中。
不夜之城，灯红酒绿。她看在眼里，视如无物。
“你想害死王威吗？！”杨世杰的质问犹言在耳，却激起莲华不置可否的嗤笑。转头，屋里的王威兀自睡得香甜，怀里搂着太空枕好象是搂着佳人一般。莲华的视线停留得久了，表情也变得柔软、可人。
世人都说鬼会害人。却不知鬼怎么害人。
远处的翔江之水鳞波微泛，反射天上地下的星光。
莲华笑了，嗜血而忧郁。接着，她纵身一跃，扑入繁华世界。
杨世杰，若识相的不再出现，断不会招来杀身大祸啊。
她在空间转换之中，悄然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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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鬼呢喃了名字的年轻男孩手抖，高脚杯中立时漾出几滴液体。他连忙稳住。
“好险、好险。”杨世杰小麦肤色的脸上挤出几丝愁苦的表情。下一秒，他又笑得没心没肺。自从十八岁成人礼之后，长辈对他的管辖更少。唯一的限制，就是不允许他嗜酒。偏偏，杨世杰对美酒情有独钟。
“这属于一种变态的反管制思维意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指定江山的断定。受杨家长辈之托，未婚妻也不乐见他喝酒。可怜的孩子只好藏了腋了，偷渡了好酒就半夜悄悄起床，躲在一楼书房里贼贼地品几口。
“你家品位蛮独特。”突兀的轻笑吓得人仰马翻，杨世杰忙不迭地把杯子藏在身后。一转身，骇然发现王威家的女鬼正坐在高档办公椅上快乐地旋转。
“你？!”他高声，迅速掩嘴。楼上有父母在睡觉，所以他才敢偷偷跑来自己的书房。要是大声喧哗，下一秒家里就灯明透亮了。
“你怎么来了？”他怒瞪，压低嗓音。
莲华不回答。用力嗅了几次，然后了然轻笑。“你还是改不了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转生多少次，总会残留了前世的影子。“还是这么贪杯啊。”
杨世杰气岔。“我贪杯？和你无关吧？”他干脆一饮而尽，大刺刺地将空杯放在书桌上。
“三更半夜地，你跑来干什么？”
“王威呢？”
“在睡觉。”
杨世杰斜睨着她。“你对王威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不就是这儿XX那儿OO后，累得睡着吗？闺中私事，不便与人交待。莲华闲闲扣住自己的手指，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思忖。
挑明？
你是我的前世仇人，纳命来吧！
明明用辞激烈，却勾不起莲华心中半点涟漪。仇恨象一滩死水，再搅拌也无波无澜。
难道真如阎青所说，仇恨可以随着时间消弭？
不、不对。阴魂的时间是静止的。被封印的记忆里永远保存了对仇人的嗜血欲望。因为王威的存在，莲华的心思都反转了。
想到王威，她食指微动，嘴角牵起一抹柔笑。
杨世杰隐隐察觉来者不善，看她笑得温柔也觉得心惊胆颤。“别以为我怕你！”他哼，外实内虚。“在别的地方，我可能怕。自家地盘上可不怕！”
莲华睁眼，淡淡环视四周。“也对。”她沉吟，一手支住下巴，单指敲颊。“你家的保护措施蛮齐全。不仅防人，连鬼也防。”
桃木家具、桃木剑、八封明镜悬于顶。
“那是因为我家历代祖宗里偶有阴阳眼的出现，所以对这些事比普通人知道得多。”
“哦……”谢谢解答，谢谢解答。
杨世杰在她轻轻拍掌的鼓励下，借了三分酒意，挺朐自傲。
莲华拍掌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也是阴阳眼？！”
他很骄傲地哼了一声，马上又补充。“我的能力弱，就象看闪灵一样，偶尔见一次。”
莲华皱眉，令她不爽快的真相呼之欲出。“你每次看见我，脸色铁青……”
“因为你是鬼啊！长得极丑的鬼！死了的样子真可怕！”杨世杰咋舌。
莲华突然无法出声。
“没有别的原因？”她瞪眼。
杨世杰冲她比出两根手指。
什么意思？
“严格说来，我就和你打过三次照面。结果你吓到我两次。”
“我为什么要吓你？”莲华冷笑。是他自己吓到自己，关她什么事？
“第一次，我半夜去王威家；第二次，就是今天晚上给瑶瑶买礼物之前。”两次都是在王威身后看到她，吓得他屁滚尿流。
莲华不置可否，连申辩的劲都懒得使。她半夜带着杀意而来，本就没打算和人计较有的没的。好笑的是，这男人喝了酒壮了胆，居然和恶鬼讲道理。
他真以为这房里的八卦布局可以镇住她？真能镇住，千年水鬼根本进不来。
“我每次无意中看到你的第一眼，都是被水泡到扭曲变形的脸。”脚边还积一滩水洼。
莲华心一跳，冷冷地瞪着滔滔不绝的杨世杰。
“……还睁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瞪人。我不能铁青着脸么我？”说到最后，开始跟她讨论“我活得容易么我……”
莲华额角抽跳。她在过去就知道这男人喝醉酒了有点麻烦，没想到转世之后仍然不改麻烦本性。居然盘腿坐在地上，敲着地板跟她理论。
“话说我三岁进了幼儿园，就对瑶瑶一见钟情。那个小没良心的，一开始理都不理我。天天跟着郑婷婷和王威。她从小就有收拾烂摊子的能耐。婷婷一惹麻烦，就哭着找她。我就是这样迷上她的……”
“她居然说我不够爱她……”说着，男子汉大丈夫抹去一把心酸泪。仰起脸，泪糊糊地看着莲华。“我容易么我？我就莫名其妙被她扣了一顶乱找人暖昧的绿帽子，到现在都训斥我。我也是人啊……”
莲华面无表情地蹲下来，平视他。“你到底喝了多少杯？”
“……一杯吧？”被戳中软肋，他讷讷。
莲华挑眉。一杯能让他醉倒？是这一千年中，酒的浓度也提升了？
“好吧，一瓶！”他大方承认，又怯怯伸出小手指给莲华。“拉勾、拉勾。千万别告诉我爸爸妈妈。我床底下还藏着两瓶，不能让他们搜了去。”
莲华哭笑不得。眼前这男人，还带了二成三皇子的影子，可是莲华恨不起来。
“我不会说。”莲华微笑，“可是你的两瓶酒绝对保不住。”
杨世杰瞪眼。“我不会送给你。”他一年的私房钱全耗在三瓶酒上，说什么也不送人。
莲华笑得更恶劣，再凑近一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虽然我帮你保密，”她悄悄地说，音量极小。“可是你看看后面？”
嗯，后面？
杨世杰傻傻地回头，正好与杨父大眼瞪小眼。
我靠！他喃喃诅咒，不甚清楚地知道：完、蛋、啦！
杨父看着独子的窘况，不怒反笑。“真该要谢谢你啊，世杰。床底还藏了两瓶酒，对吧？”
莲华滑行后退，穿墙而出。把屋子里的热闹留给俩父子慢慢享受。
屋外繁星点点，一勾弦月险悬梢头。
“嗨、小莲莲……”人未到，声先近。莲华下意识地冲着来者方向甩出两巴掌。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啪、啪！”两声脆响过后，阎青状似陶醉地捂脸现形。
“讨厌~劲道还是这么狠辣！”
“你怎么又来了！？”莲华又怒又笑。
“因为你突然异动，害我把华丽丽的小衣衣穿到一半，就跑来了。”阎青委屈至极，的确是穿衣穿到一半，上半身还裸着呢。
莲华淡淡瞥一眼他壮硕的块头，缓步前行。阎青追上来，照例滑出小天鹅的舞步。“怎么样，有看头没？肌肉多吧？还可以抖哦……”
二话不说。“啪、啪！”
阎青老实了，乖乖穿上大红花衬衫。“这是我新买的花花公子衬衫。人间的衣服真是妙哇，有神来之笔。”
莲华不置可否。阎青笑嘻嘻地走在她身旁，难得地保持了短时间沉默。
“……你刚刚扑进屋，我还真以为你要动手杀人。”阎青的呢喃令莲华脚步微止，复而继续。
“真奇怪，如果是一年前的莲华。早就扑杀杨世杰了。为什么现在不同了？”
莲华心底浮出怪异的情愫。
“他是我的好朋友。”王威略微压抑地低语象闪电一样劈在她脑海里。因为王威？！她后知后觉地承认。
“小莲莲真乖……有进步、有进步。”果然是孺子可教。唔、唔，不错！
“把你的手拿开！”莲华把牙咬得咯嘣直响。阎青立即缩手，又偷偷地探出……被斜眼煞到，连忙规矩地摆在体侧。
阎青跟着莲华一起仰望天空。秋高气爽，连带星星也变得可爱了。“莲华，你身上的凶气越来越浅了。”
“嗯哼。”
“做鬼的时日无多了吧。”
莲华冷笑。不做鬼？难道要做人？
晴天霹雳！莲华停下来，骇然地瞪着阎青。
他笑得温柔，不再喧哗取闹。“如果轮回之门邀请你了，你会去吧？”
莲华激动了。“邀请我了？”
“……真可惜，还没有动静。”阎青苦笑。千古罪人都没有莲华做鬼的时间长。自打开天劈地以来，莲华是第一个千年不能转生又没有任何变异的阴魂。事实是，这一点让阎青感到非常蹊跷——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压制了莲华，刻意让她不能超生。
“或许快了。”
莲华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进了轮回之门，现在的一切都要舍弃。”阎青轻声提醒无所谓的莲华。“莲华，你可舍得？”
可舍得相伴千年的阎青？
莲华看他的表情象活人见了鬼。
阎青恍惚间有一点激动。她的表情不再从容淡定，是因为受了提醒，忽然舍不下相伴千年的阎青？
月光温柔，不比阎青的微笑温柔。莲华忆起很久很久以前，阎青也展现了类似的微笑——衷心地希望她幸福、衷心地眷恋、衷心地哀伤……
莲华的意识极其混乱。她看着的人明明是阎青，想着的人却是王威。
莲华突然快跑起来，最后用飘的。
阎青第一次伸手没有捞到她，索性目送她的离去。原来在莲华心里，千年陪伴也抵不过一年的感情。他自然知道莲华是往哪去。
“喂、喂、喂……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孩子，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莲华的影子瞬间不见，徒留他一个呆立着、搔后脑勺。“我会吃醋哦！”
他无奈仰望天空，群星闪烁眨眼。“真是过份，怎么可以见色忘友啊？好歹我也陪了一千年吧！”他喃喃自语，当然不期待有人回答。
“算了，你快乐就是我快乐。就这样吧。你要是不快乐，我会打你的！”反正已经被佳人抛诸脑后，索性就打道回府吧。阎青转身，吊儿郎当地走向回家的捷径。
在他身后，一颗流星璀璨划过天际，消弭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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