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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world(上)
英俊男巫合上了门。
某种东西塞在他的胃里,像是一坨沉甸甸的黄油,他感到油腻和恶心,更多的则是一种异物感,好像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强行嵌入了他的躯体里,就像牙齿里的嵌体——你用舌头舔过它,一遍又一遍,感受它的存在感愈发的鲜明。
他的头昏沉沉的,那些曾与他如影随形的欢乐也都不在了。原本每当他沮丧或困扰的时候,欢乐与甜蜜就会像闪屏一样划过,强行在狰狞撕开的伤口上洒满蜜糖,再将它们掩盖起来。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股已开始让他开始干呕的眩晕感。
“那不是我,是吗?”他喃喃的念道,“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蝙蝠侠,那是姆帕利亚,那是夜游人...那不是我...”
我有一整个世界在等待着我回去,那个充斥着魔法的幻想般美好的世界,一直为我保留着回家的大门。
所以哪怕被包裹在维度云之中,时因噩梦而惊醒,英俊男巫也并不感到寂静或失落,他向着维度之下望去,随意挑选一颗最明亮的星辰当做自己的家园,他望着它,望着它,用一种柔和而满怀期待的目光...直到天边破晓。
他拥有着万物,因此也从不孤独。
—
“这根本就不一样,”英俊男巫还在奋力向那刻星辰望去:“这不是我,我没有这份记忆,你不是吃过阿尔弗雷德做的小甜饼吗”
他将小超人当成了超人,或者一束长着超人模样的救命稻草,他向他所认为的真实求证道,“我的儿子,达米安,他也在斯莱特林,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他的草药学很好,还有杰森,杰森最喜欢鹰头马尾有翼首了,还有嗅嗅...我,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呢,夜游人选了我,好吧,不得已为之的选了我做他的三位,一切都只为了稳定现状不是吗?只要我帮夜游人打完这份功,拯救完多元宇宙,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身后有一整个世界...他们都在等着我...”
小超人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的注视着男巫,小超人看上去有一肚子想说出的话,又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发出一声叹气。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有那么一会儿,他的眼神几乎与图书馆里的灰色幽灵完全一致,尤其当他们用那种眼神看向男巫的时候——宽容、怜悯、带着一点纵容,像是在看一个不愿从长梦里醒来的孩子。
我理解你的自欺欺人,他们都在对他说,但是这终究不是...
现实。
—
——梦是倒影。
——做梦的人是在背对着清醒的世界。
“我得走了。”男巫猛地漂浮了起来,“我不坐渡船了,放我回去,我要回去找夜游人...姆帕利亚!姆帕利亚!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开始像是个正在四处漏气的气球一样满走廊乱撞,在男巫将自己撞在随便的一扇门上之前,小超人及时拦下了他。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小超人对他说,“如果想证明自己的确是个独立于夜游人的个体的话——也许下一个房间会验证你的结论。”
——
屋顶。姆帕利亚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
“你想问夜游人?”他听取了身后男孩的问题,在心情不错的时候,维山帝大法师有时也会表现出有问必答的一面来。
当然,因为太过谜语人而被康斯坦丁抛弃的这件事也让大法师长了点教训,哪怕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夜游人和每一个步入神秘侧之前的人都是一样的,他曾经也是个普通人。”姆帕利亚垂下了眼睛,“只是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之后,人类的身份就会变成一种负担。”
他再也扛不动这份重负了,不得不将它放在寻道的半途。
但是自那之后,就再难找回。
记忆里有关人类的部分在被遗忘,渐渐的,夜游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生来就是这种扭曲的形态,这是人类适应生存的本能最后留给他的影响。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维持住自己畸形的三位一体,长长久久的在梦维度之中存在下去。
“于是我和英俊男巫被分裂出来,英俊男巫是最早被他抛下的——那些黏糊糊的感性就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蜜糖,每个人都要受它的困扰,乐观,豁达,侥幸心理,懦弱,畏首畏尾...夜游人不需要它们,因为黑暗多元就是这样:所有的道路都将通往黑暗,而天上掉不下鲜花。”
所以英俊男巫才是他们之中最为畸形的,他的天性不能让他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悲剧组成的一部分,他每时每刻都要强行扭曲自己的理智,说服自己正活在一场史无前例的美梦之中,黑暗多元的可怖现实纠正了他,他又再次催眠自己... ...
哪怕他本身没有意识到这场绵绵无尽的角逐,所有生命都具有的生存本能也在逼迫他这样做。
因为一旦让他意识到了自身的悲剧,意识到了周围的黑暗现状,瞬间破灭掉的感性就会失去一直以来用以立足的基础,当所有的快乐消失,感性变得不再感性,‘永远快乐’的英俊男巫也就不复存在。
所以英俊男巫永远、也只会是布鲁斯.韦恩,他的本质注定了他成为不了蝙蝠侠。
他是个醒来即碎的美梦。
“有些灵魂,注定只能存活在长梦里。”
——
下一扇是客房的门。
英俊男巫推开门,皑皑的白雪伴随着细小的冰雹一并向他袭来,他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口鼻,避免寒冷的空气进入鼻腔,冻结脆弱而湿润的黏膜。
昏沉的头脑里,他的梦境也开始和现实交叠。
四强争霸赛的舞场即将开幕,他婉拒了邀请了他的灵魂,宣称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舞伴。
风雪依旧在呼啸,然而这颗星球却并不寂寞。
暴风雪中,一个湛蓝与雪白交织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佁然屹立在风雪之中,像是最坚固的地心。
下一刻,他骤然出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布鲁斯。”他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微笑,“布鲁斯先生,我,我从没想过你也会到这里来。”
他提起雪白披风的一角,撑在了黑蝙蝠的头顶,小冰雹一样的雪花与利风就被阻挡在了这层坚韧的布料之外,“我是卡尔,卡尔.艾尔。你也许没有见过我,但是我曾经见过你,在哥谭的滴水...”
“哥谭?”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那个完全被兜帽包裹的躯壳中传来。
“是的。”卡尔蔚蓝的瞳孔中流露出怀念之色,“那是在很久以前了——是在我还没有离开地球的时候...”
—
...花儿是美好的吗?
是的。
但是卡尔.艾尔只能看见上面无数个球形的小结,每一个都像是个小棱镜,分散和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每当直视花圃的时候,他都不由得眯起眼睛。
从小到大,卡尔眼中的世界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座椅是棕色细长的木纤维纹理,细小的苔藓在缝隙的最里面着落着,在太阳的光线上被微风吹起的被单,四对足而腹部鼓胀的螨虫正在炙烤下缓慢死去,最微小的声音,最黯淡的光线,都会突如其来的敲击他的鼓膜和视网膜。
从婴儿时期开始,他就整夜整夜的哭泣,让自己的养父母日渐憔悴不堪,无心工作,乔纳森.肯特的右手因此而卷入了收割机之中,失去了三根手指。
而直到八岁,他才从同学与他交上的截然相反的绘画中得知,原来被称为人类的物种并不是一种有着通明皮肉与雪白骨骼的组合体,而一个正常人是看不到另一个人乱麻一样的神经,血管中正在输送氧气的红细胞,与汩汩收缩舒展的心脏的。他费力忍受的一切在其他人的眼中本身就并非正常。
那一天,在老师拿着他的绘画的询问声里(我想我应该找你的父母聊一聊,克拉克),在四周无数围绕着的心脏跳动声里,在血液流动、风吹过树叶、螨虫磨动前颚、上亿细胞快速生长分裂的巨响里,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一样,放声尖叫起来。
声波震碎了玻璃,造成了当时在教室内十几名学生受伤,他也被父母接回到了家中,重新回到自己的小黑屋里,那里没有光,四周贴着隔音板,克拉克在一片黑暗中静坐,感受着仅有自己一人的世界。
没有孤独,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像他曾经飞起来,向着夜空的方向,去无限接近一颗星辰,夜幕就像是最好的纱帐一样笼罩下来,满天的星辰闪着碳分子被压缩到极致的光辉,他纵目远望,只能看见星云在诸多大天里宁静旋转沉浮,宛如伸展触须游动的水母...
克拉克.肯特,或者说卡尔.艾尔,他注定不是人类的孩子,不归属于这颗蔚蓝星球上的子民。
他是万千星辰之子。
黑夜被白昼所取代,卡尔落到了地上,则要继续下去克拉克的生活。
‘克拉克’‘那个克拉克’‘那个有洁癖的傻大个’‘那个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精神病’‘从来背对着人的克拉克’‘他是怎么进的星球日报?’
“克拉克。”露易丝将复印纸拍在克拉克的面前,她看着星球日报有名的‘有病的傻大个’,也是她的朋友之一,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情,“你真的去学会使用打字机了,克拉克,佩里因为事说了不止一次了,来吧,摘下你的手套,按我说的做,一切会变得简单的。”
“谢谢,露易丝。”卡尔盯着她说话时喷出的飞沫,努力不去分析露易丝牙缝中间的淡黄色酱点到底是属于千岛酱还是沙拉酱——至于牙齿上紧贴的一层牙斑,牙斑上紧贴的一层蓝色的,地毯状的球形细菌,他早已学会了无视它们,“但还是不了,我...”
他被拽到了复印机的面前,看着这台印满无数人的手印,真菌、细菌、灰尘充斥着零件内部每一个角落,并随着充电运作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的机器,像是在看自己的棺材。
露易丝催促着他将手放在上面,并在之后取出了这机器第一张缓慢吐出的纸。
而克拉克并不想让他的朋友失望。
那怕在那之后他要飞回北极,将自己深埋在冰川之下的冷水里,直到确定所有的细菌都被寒流冲刷而去。
两个小时后,他游上了岸,在长菱形冰晶堆砌的孤独堡垒门前验证了身份,进入到由自己亲生父母塑像的臂弯环绕支撑起的穹顶之下,导入了他父亲性格数据的智能AI‘乔.艾尔’正等候在那里。
“我们错误估计了这颗星球可能接受到的太阳辐射量。”乔对卡尔说,“你的视觉与听觉细胞汲取到的黄太阳光太多了,卡尔,以至于它们还在不断的发育壮大,而你却没有控制住它们的能力。”
“我很抱歉,儿子,但这颗星球并不适合你的生存。”他父亲的AI最终定论道,“总有一天,整个世界的声音将向你涌来。”
“为了行星表面上的本土生物,你该离开了。”
——“离开这里吧。”他的养母玛莎曾面对一室狼藉,终于忍不住的哭泣道,“就当是为了我们。”
离开这里吧。脚下的土地在对他说。
而头顶的星空则欢迎道:
万千的星辰将是你的归宿。
—
你是星辰之子,浩渺宇宙的儿子。
——
“多可惜啊。”在选择离开的前一日,克拉克.肯特,或者是卡尔.艾尔,穿着乔让孤独堡垒为他特殊制作的隔离衣,悬浮在星球日报的上空,雪白的披风就像是冰雪本来的模样,那些洁净又坚固的东西。
见他一动不动,那个细小而透露着狡诈的声音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多可惜啊。”
“不好意思。”卡尔终于开口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那个声音有些微恼,“不然我还能和谁说话呢?”
卡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那个发出声音的不知名生物,在他说话的一秒钟内,有同样的‘多可惜啊’的感叹自全球各地响起,大约是三千七百三十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同一句的感叹。他没有仔细聆听他们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反正不是他。
“我是蝙蝠螨。”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来自第五维度。你要记住,超人,当我说‘多可惜呀’时,你得问我‘为什么说‘多可惜呀’?’”
“为什么说‘多可惜呀’。”卡尔好脾气的问道。
“唉——”那个隐藏在虚空里的小东西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你本来可以有个好搭档的,他本来可以帮助你,用尽自己的办法,让你在这颗星球上像是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来,你们本来能一并携手,共同战胜自身与外界的困难,甚至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的话,在幼年时期就能见过面啦,唉——真可惜啊——”
他在卡尔的眼前投影出一个带着透明护目镜的人像,白色的披风像是遮风板一样环绕着它。
那个人双手叉腰,胸脯挺得高高的,虽然摆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超级英雄的老套姿势,但是从那张脸,和那身改造不大的制服来看——他就是卡尔.艾尔自己。
那个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唉——有精神分裂症的蝙蝠,洁癖超人,性别认识障碍的神奇女侠,黑人海王,素食主义者绿灯侠,高血糖的火星猎人...你们本来是今年进军年刊的强有力的队伍的,但是看看你,再看看蝙蝠侠...”他随之在那个挺拔的超人旁边投影出了一个穿着紧身衣,正在将兜帽拉至头顶的年轻男人的形象。但是随后,那个身影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掌一把抹去了,“这个故事提前结束喽。”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被瞬间抹消掉,不留任何痕迹的年轻男人的身影,一种不知名的感觉从卡尔的心中转瞬即逝,像是他已经掠过了另一种本该拥有的自己,一些珍贵之物在他无知无觉中被夺走了,而他却至今也不知道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你说的这个蝙蝠,他死了吗?”卡尔试探地问。
“他不会再回来啦。”那个自称是五维生物的蝙蝠螨说,“没有蝙蝠侠,我也不想再看这个故事了,该死,真扫兴。我走了。”
“等等...”
“走喽——”
空气中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卡尔愣怔的悬浮在楼顶的大球旁。
此时是十点过一刻。
全世界各地有四千五百一十九个人在说‘我走啦’,又有一万两千三百七十三个人在说,‘我回来啦’,这些声音从不同的经纬度,经由不同的人口中吐出...
但是始终没有一句‘超人!’
卡尔没有等到任何他想等到的,他被整个世界孤零零的扔在了这里。
连那个被五维生物虚构的故事里,始终会站在他身边,相持着他一起共渡难关的搭档... 业已离开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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