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行路

　　在太兴山，我遇见了一匹小马。他很漂亮，浑然枣红，毛发光亮，肌腱有力；看我走近，又很害羞，跑到山上四处吃草去了。当他瞅瞅我。眼神像个小姑娘。
　　我不敢太靠近，只好去和养他的老农说话。原来小马今年三四岁，从四川坐车来的。他能干什么？说是什么活儿都能干，还可以被主人的孩子骑。可是山上又没有田，他也不拉磨盘，到底能干什么呀？老农仍是很肯定地说，“什么都能干。”具体干什么，他张了张嘴，仿佛觉得到底无法沟通，又闭上了。一个林业干部知道小马值七千块钱后，老道地对老农说：“你还不如去城里打工呢！一个月就能赚这么多钱。养马！？”说着微微摇头。老农边把一包盐巴搅进大桶麦皮里边淡淡地回说：“是啊，还不如在城里打工。”哎，有人总以为自己知道得多。
　　小马自顾自在山上这吃吃，那吃吃。
　　不一会，一群马下来了，有五六只。老农抬头向赶马的男人喊道：“你狠心的，拉了两遍了，还不叫马歇歇！”它们和小马差不多大，一一走进场地。它们瘦，它们疲惫，垂头丧气，肮脏不堪，为首的浑身褐色，头顶和尾巴却是两撮红毛，紧跟着的是黑色的。在我的注视下，它们仿佛害臊自己的丑，默默垂下眼帘。一到场内，被卸下身上的筐笼，它们就满地打起滚来。我只知道驴打滚，原来马也要打滚。凡不打滚的，赶马人就喝斥它打滚，好松散筋骨。只见一堆一堆峋峋的肋骨，在粪土草渣上翻动。不，它们不是和小马一样大，它们看起来实在已进入辛苦恣睢的中年了。
　　都是给山上拉水泥、砖头盖庙宇，被征用的。
　　我猜老农是因为偏爱小马才不让他去拉砖。问老农，老农有点狡黠地笑着说，“他还小嘛！”哪有小，身形高低明明都是一样的。哎，小马，真希望你可以一直在山上撒欢，一直这样漂亮，眼神像小姑娘。
　　人们总是关注美丽的命运，却尽量忽视真正的悲剧。我只顾为小马祈祷，却忘了更需要祈祷的是其他可怜的马。
　　朋友来问我要不要下山，犹豫了一会，我还是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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