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我自横刀向天笑

作者:掌柜的今天更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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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裴长卿看着叶重眼中的光彩笑着点了点头,她示意叶重站在原地等候,随即转身回了屋。

      从屋里取了几个药瓶出来,裴长卿把它们小心而珍重地递给叶重,微微一笑:“配出来了,这几瓶是放进水里的,还要劳烦叶将军带着人将这几瓶药分别放到城中的水井里和城外的河道中。这几瓶是口服的,方子我已经写出来了,到时候按方抓药就行。过几天这瘟疫就会散去了。”

      “好,好,好。”一连说了几声好,叶重先是长舒一口气之后眉开眼笑地叫来了亲卫,千叮咛万嘱咐的把手中的药瓶分两次交出去,而后回到裴长卿身边,一时间有些踌躇。

      裴长卿敏锐地察觉到叶重有话想对自己说,她眨着眼睛想了想后扬起了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用轻快的声音问道:“叶将军有话要说?”

      叶重的目光在裴长卿的头发和她脸上的笑容上犹豫和迟疑了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裴啊,你……疼不疼?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

      听到叶重的问题裴长卿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刚刚动手而挽起袖子后胳膊上露出来的一道道伤痕。她先是镇定的把袖子拉下来随后对叶重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胳膊上的伤口吓到叶将军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说着,裴长卿把衣袖径直裹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顺便还从衣角撕了两条布条下来绑在自己的小臂上,防止自己的伤口展现给更多的人。

      叶重仅凭刚才那一眼就知道裴长卿在这七天里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看着对方脸上云淡风轻地表情愁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忍不住把她带到自己的小板凳前用袖子胡乱抹了两下后按着裴长卿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是站着说道:“小裴啊,我真的没被吓到。就是,就是你说你现在一头白发……”

      闻言裴长卿仰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她笑嘻嘻地抬手一撩落在胸前的头发,故作不解地看着叶重一脸纠结的神情问道:“叶将军难道没觉得,裴某即使是一头白发也依旧潇洒帅气吗?”

      叶重看着裴长卿丝毫不受影响的表情,也自动自觉地咽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安慰的话语,转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眼前人瘦骨伶仃的肩膀,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裴长卿一般地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样我也能向陛下和陈院长交代了。”

      “……陈院长?”

      猛然间听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裴长卿在把这三个字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一圈后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看着已经哼起了小曲的叶重,问道:“陈院长是谁?”

      “小,小裴姑娘?!”叶重的下一句歌词瞬间被裴长卿的这句话吓得不知去了哪里,他猛地拧过身瞠目结舌地瞪着对方脸上茫然和疑惑的表情,舌头打结般地叽里咕噜滚出一串谁都听不懂的话来。

      面目有些狰狞,叶重甚至转过头轻轻的扇了自己另一边不红肿的脸一巴掌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他看着裴长卿看向自己时奇怪甚至带上了怜悯和担忧的神情,用力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又问了一遍:“小裴姑娘莫要吓唬叶某人,你当真不知道陈院长是谁?”

      裴长卿半歪着身子用手臂撑着脑袋靠在桌板上看着叶重焦急,疑惑,震惊的神色,她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并不认识这位陈院长之后,点了点头。

      整个人瞬间愣在了那里,叶重看着裴长卿脸上淡淡的神情用力挥了挥自己的手臂,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震惊裴长卿忘了陈萍萍这件事,还是该庆幸自己的脑袋暂时是保住了。

      他原地转了两圈后又仰起头看了看裴长卿头顶的那棵树,他在看到树上被风吹落的花朵的时候,原本焦躁不安的内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叶重低下头看着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花朵,他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朵保存还算是完好的花推到裴长卿面前,扭头呲了呲牙。

      裴长卿坐在原地看着叶重先是一脸仿佛天要塌下来的表情,随即过度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最终归为平静的时候她突然摸摸鼻子笑了起来。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叶重脸上的表情指了指对面的那个小板凳,等对方坐下之后才托着脸笑眯眯地问道:“听叶将军的意思,这位陈院长应当是我的老熟人了?”

      叶重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默默扭头抹了把脸,在相当认真和用力的组织了一番自己的措辞后才缓缓开口:“小裴啊,叶某口中的这个陈院长,是监察院的院长陈萍萍,被人称为‘暗夜之王’。然后那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吗,叫追星逐月天下行,赶山奔海陈萍萍。这些你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裴长卿把叶重的这段话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几圈,她沉默着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这二十一年的经历当中有没有像叶重说的那样出现了一个叫“陈萍萍”的人物,最终咂咂嘴摇了摇头:“您说的监察院我不是不记得,但是陈萍萍,这个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哪儿见过他。”

      叶重回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裴长卿手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他看着裴长卿不知为何显得极为清亮的双眼,犹豫了几秒后追问道:“那二皇子殿下呢?还有小范大人,费主办,这些人小裴你还记得吗?”

      “阿泽,范闲,费叔,我都记得啊。”裴长卿掰着指头把叶重刚刚说的人数了一遍,她似乎也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自己却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再三确认过自己真的不认识叶重口中的那个人,裴长卿低下头看着叶重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朵花拿起来随手直接别在鬓角上,她把“陈萍萍”这三个字在自己的心底反复地重复了几遍后,竟然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是抽痛了一下。

      “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有陈萍萍这个人啊。”茫然地看向叶重,裴长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些委屈“他是我的朋友或者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叶重听到裴长卿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为难,他看着对方的眼眸回想起自己曾经在京都城内听到的谣言,怎么也不敢点头说是。

      并没有理会叶重的纠结,裴长卿微微歪头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嘴里喃喃自语:“监察院院长陈萍萍,陈萍萍……好像确实有点熟悉?”

      “对对对,小裴你快想想在哪儿听过这个人。”

      “追星逐月天下行,赶山奔海陈萍萍。每天晚上还要去北齐抓小孩儿吃。双目之中又生三目,我记得好像还有四只手。哎叶将军,你说这个陈萍萍当真长得如此奇怪吗?”终于从自己的脑海中找出了有关于陈萍萍的描述,裴长卿在摆弄着手指转述完这段话之后满脸好奇地看着叶重问道。

      叶重一脸艰难地看着连眼睛中都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的裴长卿,他张着嘴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的措辞,才勉强憋出一句:“陈院长他,就是个普通人。”

      “这样啊。”声音中流露出满满的失落,裴长卿用画卷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小声嘀咕“我还真的以为他就长这个样子呢。”

      叶重看着裴长卿一脸淡漠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表情的时候,这才真的相信裴长卿是彻底把陈萍萍忘了,他心里刚刚落下的那块大石头又重新悬了起来。

      在上报陛下这件事情和隐瞒下来两者之间犹豫了半天,叶重看着裴长卿的那张脸最终憋出一句:“他娘的。”

      叶重迎上裴长卿奇怪的目光只来得及急匆匆地嘱咐一句:“小裴姑娘好好休息。”随后便站起身大步走出这间小院。

      站在空旷的前院里,叶重背着手回头看了一眼正慢慢地解开手臂上的布条的裴长卿,默默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一想起那位年轻时率领黑骑千里奔袭生擒肖恩,双腿被废之后坐在轮椅上仍旧可以运筹帷幄的陈萍萍,叶重觉得自己的脖子在隐隐犯痛。

      叶重揉揉自己的脖子,叹息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磨墨。

      他知道现在自己不管怎么隐瞒,到了京都城里该发生的还会发生,小裴姑娘忘了陈院长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会让别人知道的。

      叶重抓着毛笔想了想京城里的那位虽然长相极为俊美,但是性格可一点都不俊美的二皇子;又想了想那位平常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但是实际上一怒之下可以让京都城血流成河的陈院长;还有那位临出发前警告自己要是不能把裴长卿完整的带回来自己的脑袋就要分家的庆帝陛下,他瞪着手下一笔没动还是空白的纸张,默默地盘算起自己大概还能活上几天。

      抬手团吧团吧桌上写废了的信,叶重再次抽过一张新的信纸铺开,把自己刚刚想好的更为诚恳的措辞写上去。

      叶重在写完放下毛笔之后瘫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密布的汗水,又看了一眼几乎被填满的废纸篓,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等墨迹干透了之后叶重把那封经过自己再三修改的信件捧起来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在反复通读之后,他原本伸向信封的手突然迟疑了一下,重新放了下来。

      叶重知道自己的这一封信通篇下来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自己没有照顾好小裴姑娘,希望陛下和陈院长莫要在这件事情上责怪小裴姑娘。

      但是叶重转念一想,自己的这封信直接被送到陈萍萍手中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反而最容易看到自己这封信的,实际上是庆帝本人。

      想到这儿叶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抓起毛笔在把笔杆啃秃了之前极为慎重的在结尾处添了一句:“臣观小裴姑娘的情况,似乎仅仅只是忘了陈院长一人,其余一切记忆均完好无损。臣知小裴姑娘情况特殊,但不知监察院三处主办费大人是否有良策应对。”

      写完最后一笔,叶重吹干了墨迹把信收好,亲自出门前往驿站嘱咐送信的人,务必要将这封信完完整整的带到京都城呈到陛下面前后,这才不放心的往回走。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伺候好裴长卿,让她能够顺利的回到京都城。

      叶重的这封信在第五天的时候被人快马加鞭直接送到了庆帝的书桌前。

      庆帝在粗略的浏览完这一封措辞诚恳,认错态度良好的信后,把它递给了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的苏拂衣:“你自己看看吧。”

      接过这封信并没有立即打开看,苏拂衣先是看了一眼低头捏着鼻梁面色凝重的庆帝,而后吐出嘴里的果核,问了一句:“怎么了?这么愁眉苦脸。江南的事情阿裴不是办的挺好的吗。”

      “问题现在就出在小裴身上。”一想起信里的内容,庆帝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胀痛,他摆摆手示意苏拂衣先看信的内容再来回答这个问题“你看看吧。”

      苏拂衣半信半疑地抬手打开这封信,看了一半她就忍不住一脸狐疑的扭头看着庆帝,指着自己手中的信件中的那些文字问道:“这是真的?什么叫阿裴只忘了陈院长一人,我觉得不应该是我今天没睡醒才对吧。”

      顿了顿,苏拂衣看着面色僵硬的庆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地补充道:“我以为这只有在话本子里才会出现这么狗血的情节?”

      庆帝一直感觉到太阳穴的胀痛有所缓解,才放下捏着鼻梁的手,他微微抬眼看向一脸不可思议的苏拂衣,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暴戾:“你说,小裴这丫头的情况,会不会就像朕当年的情况一样?只不过是反应不同。”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你中了惑心蛊的事情?”放下手里的信件,苏拂衣眨着眼睛缓了缓之后才问道。

      看着庆帝微微点头,苏拂衣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后否定了庆帝的推测:“所谓惑心蛊,就是用来迷惑你的心智让你听从下蛊之人的指挥,但是这种蛊虫并不会让你忘记某个人,所以应当不是像你那种的蛊虫。”

      说到这儿的时候苏拂衣有些愁苦的搓了搓自己的脸,她又把那封信的内容看了一遍之后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这种情况似乎好像和阿裴之前中的那种蛊虫有关系。”

      “蛊虫?”庆帝闻言眉头一皱,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段时间。”说起这件事苏拂衣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她用力冷哼了一声“你不是也知道小姑娘昏迷的事情吗。”

      看着庆帝极为难看的脸色苏拂衣自己叹了口气,她随手呼噜了两把自己胳膊上的衣服,一想到那几天的情况就有些烦闷地皱起了眉头:“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去想到底是谁给她下的蛊虫,更何况现如今相比较于你我二人,神庙更想杀的,是阿裴。”

      “神庙……”语气愈发的冰冷,庆帝看着那张信纸上清晰的字迹,冷笑了一声“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手!”

      听到这句话苏拂衣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庆帝,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抿了抿唇咽下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知道如果单纯只是凭裴长卿和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应对神庙无时无刻的骚扰甚至是波及生命的威胁。

      想到这儿苏拂衣突然伸手点了点两人面前的茶杯,平淡地开口:“陈萍萍找我了。”

      “朕知道。”庆帝听着苏拂衣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低头抿了口茶,他放下茶杯的时候听着杯底磕在桌子上时发出的沉闷却清脆的声响,并不惊讶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

      苏拂衣仰起头看着御书房华丽的天花板,她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随后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他找我问了当年的事,他还问我咱们是不是在准备什么。”

      “那你告诉他什么了?”

      “我?我只告诉他了小叶子的真相,和一些他认为是对的实际上是错的的事情。”神色一时间有些疲惫,苏拂衣用指甲点了点那张纸后问道“阿裴还有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并不急于回答苏拂衣的问题,庆帝所有的表情都被他手中茶杯中升起的袅袅白烟所掩盖,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盔甲上的那根箭矢,半晌缓缓开口:“李云睿的那个计划,失败了吧?”

      “嗯对,说句好听的叫李云睿太聪明了,说句难听的叫她怎么还不死?”苏拂衣一想起这件事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了几分,她把指骨掰的“咔咔”作响,冷笑着说道“果然是遗臭万年。”

      庆帝半是好笑地听着苏拂衣的吐槽,他吹了吹杯中的茶水,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方式吧。反正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既然这么迫不及待那就一起来吧。”

      “你想拉陈萍萍进来?”闻言顿时挑起了眉毛,苏拂衣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不拉他进来吗,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事情,你确定要这样做?”

      庆帝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看着苏拂衣,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擦过茶杯上的花纹,眸色深沉地笑了笑:“小苏子,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朕了吧。”

      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庆帝要这样做,苏拂衣沉默地用手指搓了搓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痕,低下头没再说话。

      庆帝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这句话有些重,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苏拂衣的面前犹豫了两秒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随后转身走向了天台的方向。

      苏拂衣一直等到庆帝推开天台的门的时候才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她看着地板上那道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把手腕凑到自己的嘴边用力咬了一口,随后声音平静地说道:“李云羲,小叶子不会喜欢现在的你的。”

      “朕……我知道。”庆帝背着手注视着飞过皇宫的那群飞鸟,他没有回头却猜出了此时苏拂衣脸上的表情,声音一时间有些低沉嘶哑。

      监察院。

      “长卿后天就回来了?”

      陈萍萍坐在暗室里一如往常那样浇着花,影子突然推门而入站在了他的身后:“陈萍萍,他们大概后天午时就能到京城。”

      闻言浇花的手一顿,陈萍萍听着影子的汇报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把木勺放回到水桶当中,看着花瓣上摇摇欲坠的水珠有些出神。

      影子微微低头注视着陈萍萍头顶的发冠,他想起这几日京城平静下的风起云涌,无声地并拢了自己的双脚,等待着陈萍萍的反应。

      陈萍萍用手掌搓了搓自己手中的暖炉,他看着此时显得分外娇艳的那几朵野花,轻声呢喃:“后天就回来了啊……”

      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慢慢俯下身子用手指蹭去某片叶子上的水珠,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有人说,她有什么变化吗?”

      没等影子回答这个问题,陈萍萍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又问:“她是不是还在怨我?江南这一路回来,车劳舟顿是不是瘦了?回来之后所有的衣物是不是还要重新丈量尺寸?”

      听着陈萍萍的自言自语,影子藏在面具后的表情愈发的复杂,他等到陈萍萍念叨完了之后,只是略作沉吟就绷直了身子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她头发白了。”

      听到这句话陈萍萍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他快速地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影子,同时转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他面前,眉头皱的死紧地追问:“你说什么?”

      影子感受着陈萍萍身上瞬间爆发出的杀意,他藏在面具后的嘴角无声的抿直,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对方。

      看着陈萍萍急切地夺过自己手中的情报,影子常年藏在面具后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沉郁的神色,他重复了一遍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他们说,裴长卿的头发全白,并且是一路坐着马车回来的。”

      “她几乎从来不坐马车。”陈萍萍把情报上的话反复看了好几遍后面色凝重的还给了影子,他靠在椅背上用目光描摹着暖炉上的花纹,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监察院的暗探在江南几乎全军覆没。”硬邦邦地吐出这句话,影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人在暗中动手。还在查。”

      听到这句话陈萍萍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但是他转而又想起了苏拂衣对自己说过的话:“陈萍萍,真正杀了叶轻眉的人是神庙,而不是李云羲。”

      李云羲。

      陈萍萍把这三个字无声地咀嚼了好几遍,庆帝的脸和叶轻眉的脸在自己的脑海中交错着出现。

      陈萍萍用指腹无声的点着暖炉,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在第一次带着裴长卿进宫时庆帝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慢慢地放下了原本想要发令的手。

      摆摆手示意影子下去,陈萍萍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墙壁上的光影,他想要伸手拿起木桶里的木勺,却又在几秒之后重新放了下来。

      陈萍萍摇着轮椅往前了一小段距离,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刚打在脸上泛起的一阵柔儿的暖意,无声地抱紧了自己手中的暖炉,脸上也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随着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暖炉,他忍不住想,裴长卿后天就要回来了,她会不会回监察院来看自己?如果要是回来的话他们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可能会是什么?

      想到这儿陈萍萍竟然有些苦恼,他忍不住开始猜想如果裴长卿没有回到监察院的话,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去见她一面,然后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呢?

      紧接着陈萍萍又想到了刚刚影子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仓库里还有什么补品是适合裴长卿吃的?瘦了的话衣服会不会已经不合适需要重新改了?那到时候可不可以把她带回陈园让那些姑娘们重新做几件衣服,然后好好聊一聊这些事情?

      一时间竟然有些忧虑,陈萍萍睁开眼睛转动着轮椅来到走廊里,他摘下一颗凹槽里的球状物拿在手上把玩着,担忧起裴长卿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要不要等她回来之后让小厨房做些她喜欢吃的?

      想到这儿陈萍萍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裴长卿吃饭的样子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脸上带着的笑容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和裴长卿曾经看向自己时如出一辙的笑容。

      陈萍萍摸了摸自己放在胸前的那张纸,最后转身看了一眼在阳光的照耀下正在随风微微晃动的花朵,关上了暗室的大门。

      然而陈萍萍所有预想的一切都在裴长卿回到京城的当天被打碎了。

      “小师叔,真的没必要吧。”

      被苏拂衣掐着后脖颈半是强迫地来到陈萍萍的屋子前,裴长卿犹犹豫豫地冲抱着双臂盯着自己的影子打了个招呼,而后一脸为难地扯了扯苏拂衣的衣角:“小师叔。”

      苏拂衣先是对影子点了点头,随后她看着只想离开这里的裴长卿叹了口气,她把小姑娘转到自己面前指了指房门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

      听到这个问题裴长卿先是一愣,她随后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的那扇紧闭着的门,有几分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不要过去。”

      苏拂衣看着裴长卿脸上略显茫然的表情叹了口气,她抬手勉强捏住她的脸颊扯了扯手指间的那一小块肉,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姑娘,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五只眼睛四只手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长卿看着影子离开的方向自己抹了把脸,她满脸纠结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真的觉得我没必要进去。”

      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纠结苏拂衣沉默了两秒,随后一句废话没说气势汹汹的连拉带扯的把裴长卿扯到暗室前,指了指那个背着他们的身影,冲裴长卿一努嘴。

      裴长卿顺着苏拂衣的目光看过去,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微微一怔,目光忍不住往一旁的窗户上游移了一瞬,随后扯着苏拂衣往后退到门口的位置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就是陈萍萍?怎么坐在轮椅啊?”

      “他的腿当年被人折断,没来得及医治。”苏拂衣扫了一眼陈萍萍的背影轻声解释了一句,随后往前轻轻地推了推对方,催促“快去吧。”

      被推出两步之后又撤回来,裴长卿死死的抓着苏拂衣的衣袖,满脸的不知所措:“不是,那我跟他说什么啊?我俩又不熟,我总不能跟他说,嘿,你的腿怎么回事吧?!”

      “你可以试试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苏拂衣鼓励地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又推了推她。

      恨不得把头摇出残影,裴长卿有些焦急地辩解道:“小师叔我真的不行,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

      看出来眼前的小姑娘当真是急了,苏拂衣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轻声安抚:“别慌,别着急,好吗?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如果你觉得聊不下去了,你就直接走,后面的事情让我来处理。”

      裴长卿得到苏拂衣的保证,这才犹犹豫豫的松开了扯着对方衣角的手,迟疑地点头应下来。
      一得到自由立马开溜,苏拂衣在临走之前还笑嘻嘻的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而后轻轻的带上了门。

      裴长卿一脸脏话地保持着尔康手的姿势目送着苏拂衣轻快地离开,她暗自磨了磨牙最终还是假笑着对门口的方向比了一个中指,这才转身看向了一直背对着自己的陈萍萍。

      瘦,太瘦了。

      这是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的背影脑海中一瞬间反应出来的结论,随后她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画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总有一种冲动想给眼前这位陈院长套上好几个治疗的技能。

      抓着画卷皱了皱鼻子,裴长卿低着头抻平衣角,又凭感觉理了理头发,她回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大门,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后这才咬着唇上前贴着暗室的柱子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敲敲柱子就当是在敲门:“不好意思?”

      原本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昏昏欲睡的陈萍萍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惊醒,他略带茫然地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墙壁,手指习惯性地蹭了蹭手中的暖炉后自嘲般地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是现在已经产生幻觉了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听见长卿的声音。

      裴长卿鼓着脸看着陈萍萍仿佛像是突然被惊醒的样子,暗暗拍拍自己的脸唾弃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现在自己的这个行为简直就是在打搅老人家的休息。

      认真地分辨了一番陈萍萍此时的呼吸声,裴长卿在确认陈萍萍已经彻底醒过来之后往前磨蹭着走了一小步,握着拳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随后看着陈萍萍又归于沉寂的背影,吐吐舌头后硬着头皮又敲了敲自己手边的柱子有些犹豫地问道:“请问我能进来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裴长卿眼睁睁地看着陈萍萍径直拿起水桶里的木勺开始浇花,她咧着嘴摆出一副极为纠结和狰狞的表情,暗自在心底疯狂地抽打名为“苏拂衣”的小人,同时保持着温温和和地声音问道:“陈院长,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长卿?”

      这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陈萍萍在确认是本人的声音之后直接丢下木勺转动轮椅看向拘谨的站在那里的裴长卿,脸上带着无法掩盖的惊喜。他冲裴长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回来啦?”

      裴长卿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看到自己之后一瞬间变得眉眼极为温柔的男人,她努力忽视自己突然开始怦怦直跳的心脏,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把手背到身后搓了搓有些黏腻的指尖,没说话也没动。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脸上略显茫然和怔愣的表情,他以为对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到,不由得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随后陈萍萍珍重般的把小暖炉放在自己的腿上,他摇着轮椅上前微微扬起头借着室内的光线上下打量着裴长卿。

      陈萍萍的目光在裴长卿的一头白发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慢慢的滑到她的脸庞上,半晌疼惜地说道:“瘦了。”

      在看到陈萍萍那张脸的一瞬间裴长卿的脑海中飘过无数的弹幕,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傻愣愣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陈萍萍,问了一句:“啊?”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傻乎乎的表情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扩大,他细细地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你瘦了。”

      此时裴长卿的脑子里刚好飘过一句:看看他喉结上的那颗痣!我能给他舔干净!所以在回答陈萍萍的问题是没过脑子的吸溜了一声。

      陈萍萍听到这个声音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他随后伸手拉过裴长卿背在身后的手,感受着小姑娘微凉的双手,先是叹了口气而后用一种半是责怪半是无奈的语气问道:“怎么手有点凉啊?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待会儿留下来吃饭吧,有你爱吃的云糕。”

      嗯???

      云糕?

      我怎么不记得我喜欢吃云糕?!

      裴长卿在听到陈萍萍的话后眼中划过一抹浓重的诧异,她看着对方眼中的温柔突然内心腾升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这位陈院长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他思念的人了吧?

      想到这儿,裴长卿干脆也不抽出被握住的手,自己用另外一只手一撩衣摆直接蹲在轮椅旁边,然后看着陈萍萍的脸色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试探性地问道:“我们之前,似乎没见过吧?”

      陈萍萍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

      他的长卿,竟然不记得他了?

      陈萍萍的眉眼一瞬间变得极为锐利,他看向裴长卿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那里面有茫然,有犹豫,有同情甚至是疑惑,但是他却始终无法寻找到曾经的那份温柔和喜爱。

      心底猛地一沉,陈萍萍握着裴长卿的那只手瞬间收紧,他看着裴长卿一瞬间吃痛的表情又慌忙松开了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刚刚捏过的地方:“疼吗?”

      裴长卿沉默地看着陈萍萍堪称小心的举动,她又抬起头看着对方微微抿起的嘴角,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他在委屈。

      自己忍不住咬了咬两边的腮肉,裴长卿不知为何突然用食指轻轻挠了挠陈萍萍想要挪开的手心,用自己最柔和最有耐心的声音哄道:“那个……别不高兴?”

      陈萍萍原本想要抽离的手指顿时被裴长卿的动作勾了回来,他用对方随时都可以轻松甩开的力度捏着裴长卿的手指,仿佛这样他就能够获得继续对话的勇气一般:“长卿,你……当真不认识我?”

      “你,难道不是监察院的陈院长吗?”裴长卿错开陈萍萍看向自己的目光,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迟疑。

      “长卿,我知道之前确实是我做错了,但是你也莫要如此闹脾气。”根本不敢相信裴长卿会彻底忘了自己,陈萍萍听着对方说出口的那句略显生疏的话语,下颌紧绷地凝视着裴长卿,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些许端倪。

      裴长卿咂咂嘴有点感觉自己和陈萍萍的对话仿佛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而后微微仰头和陈萍萍对视着开口:“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认错人了。我虽然也叫裴长卿没错,但是我从来不曾说过我喜欢吃云糕。”

      裴长卿还没说出口的话在陈萍萍越来越凉的目光中逐渐消音,她微微低头看着对方攥着自己的那只枯瘦的手,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人越抓越紧。

      陈萍萍只顾得上攥着裴长卿的手不让她离开,他浑身僵硬地看着裴长卿脸上极为平淡的神色,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刚才的那句话,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其实发生在几年之前,那时候陈园里的姑娘去外面新学了点心回来说要做给自己尝尝,当时恰好裴长卿也在场,所以所有的糕点都做了两份。

      陈萍萍想到这儿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努力地回想着当时桌上的糕点裴长卿是否动过,但是所有的记忆都在那句“监察院有急事”中戛然而止。

      他攥着裴长卿手腕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想着那日的糕点的去向,一幅画面突然闯入了他的脑海中。

      在离开陈园过后的几日里,自己桌上的糕点似乎与那日陈园中自己还没吃的糕点有相同之处。

      想到这儿陈萍萍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了几分苦涩,他一点点松开裴长卿的手腕,艰难而干涩地问道:“你……当真不爱吃吗?”

      “哦,这个啊。”裴长卿错开陈萍萍充斥着伤感的眼眸,她盯着墙壁上被阳光洒下的地方笑了笑,随后揉着自己被攥的有些发红的地方席地而坐,解释道“以前老拿糕点当饭吃,久而久之就不感兴趣了,还是饭菜对我来讲吸引力更大些。”

      陈萍萍听着裴长卿平平淡淡的话语,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微微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躯。

      裴长卿想了后想后转头看向正看着自己的陈萍萍,她的目光在对方那双眼眸上停留了几秒,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

      然而不等裴长卿细想,陈萍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那,你喜欢吃什么?不如晚上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可好?”

      “就不麻烦陈院长了。”裴长卿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陈萍萍的提议,她安抚般地拍了拍对方捏着毛毯的手,笑着指了指门口“小师叔还等我回去呢,我跟她一起吃,就不麻烦您了。”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略显失落的眉眼,还是没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歪着头问道:“陈院长方才说道云糕,是否是因为故人与我相像?”

      迎上裴长卿好奇的目光,陈萍萍过了许久才点点头说了一声:“对,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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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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