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

　　高考成绩放榜那天，沈郁失眠了，回忆起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失眠，几乎都是因为祁念之。既然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硬生生捧着一本书挨到了天亮。祁念之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沈郁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他的高三课本。他迷迷糊糊地把沈郁捞进怀里，哑声道：“我算知道你这个年级第一怎么考的了，感情是个机器人，根本不用睡觉”。
　　沈郁用手里的书轻轻拍了他一下：“笔记记得不错啊，回头把你高三的课本留给我吧”。
　　祁念之失笑：“好啊，没钱订书啊？那练习册要不要，衣服要不要，这套房子要不要？”。
　　沈郁瞪圆了眼睛盯着这个睡得迷迷糊糊的神经病：“我怀疑你在耍流氓”。
　　祁念之把沈郁手里的书抽出来放在床头上，把人箍在自己怀里，伸手去揉那双好看的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失眠？因为今天出成绩？”。
　　沈郁没作声，祁念之的动作很轻柔，大概是对方的动作太温柔，让他突然就有了睡意。祁念之抬手拍着他的背：“出成绩还早呢，睡一会儿，肯定提前叫你”。沈郁确实熬不住了，昨天晚上祁念之睡着得很快，他却一直七上八下，跟失眠搏斗了一个小时之后，干脆就看书看到了天亮。旁边的书桌上也没什么他想看的闲书，全是祁念之用的高三课本和各种习题集。
　　祁念之根本没想叫他，沈郁睡着之后他就一个人起来收拾房间，下楼去超市买了几样青菜。他觉得自己养孩子的能力直线上升，堪比贤妻良母，回头失业了去做家政都饿不死自己。12点之前，沈郁自己醒了，就像脑子里装了个闹钟一样。祁念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郁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眼巴巴地等着查分数。
　　祁念之好笑地看着他：“这会儿网站肯定进不去，大家都在查”。一个可以平心静气拼2000片雪山拼图的人，居然会焦虑到这种程度。祁念之心里又酸又痒，沈郁很爱他，是那种多到没边了的爱。
　　沈郁烦躁地扫了扫额前的刘海，咬牙切齿地说：“啊，好他妈烦躁啊”。
　　祁念之把沈郁拉进怀里：“好了好了，饭一会儿就好了，咱们先吃饭。反正考成什么样也改变不了了，什么时候看都行”。
　　沈郁瞪着祁念之：“我都快炸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做饭”。
　　祁念之神色微变：“你遇到自己的事，一般都不紧张对吧”。想起沈郁是个能在中考考场睡大觉的主，紧张个屁。
　　沈郁压根不知道他拐弯抹角地想说什么，就胡乱点着头，心思全在那个刷不出来的网页上。祁念之挑眉：“那你就是对我没信心喽，紧张成这样子”。
　　沈郁无奈地挑了挑眉：“不是没信心，我知道你肯定没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哪来的那么多但是，不许不吃不喝不睡地抱着电脑和手机，听话”，祁念之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拗得过沈郁，草草吃了几口饭，干脆亲自坐下刷网页。
　　祁念之是真的不紧张不焦虑且不好奇，他恨不得高考成绩晚几个月再出，大学甚至未来对他的吸引力，远没有眼下的沈郁大。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网站终于能进去了，祁念之把个人信息输了进去。点确定之前，他还笑着瞟了眼紧张兮兮盯着自己的沈郁，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沈郁不耐烦地瞪他，强忍着控制住想抢过笔记本电脑的手，心急难耐：“你快看，多少分，多少分？”。
　　祁念之笑着捏了捏沈郁的耳垂：“679，放心了吧小祖宗”。看到这个分数，他第一反应是高兴的，至少大部分重本都可以由着自己选了。即便以后沈郁要去B大，他也可以先在同一个城市挑个还不错的学校。听到分数，沈郁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不错少年，应该可以选个不错的重本了”。
　　祁念之紧了紧抱着沈郁的胳膊：“嗯，所以你连这个都替我想好了？”。
　　沈郁坐在祁念之腿弯的沙发处，任由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不知道为什么祁念之突然把人抱得紧了，沈郁微微挣扎了下，头发扫到了对方脸上。祁念之声音弱弱地：“你别动，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到成绩”。他稍稍缓了缓，试图让自己不要乱想：“也没什么想法，大概率选个B市的重本，建筑相关的专业”，说着把身前的人拥得更紧了些，“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沈郁早就想到了祁念之会问他，所以成绩没出来之前，他就跟其他家长一样，抱着一大摞市里往年升学的资料，按照祁念之三次摸底考试的成绩，研究了很久适合对方的学校。所以祁念之问到沈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几乎是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去D大吧，你之前不就说想学建筑设计吗？D大的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之类的专业都非常强势，你这成绩报B市的重点得降一个档次，犯不着”。
　　听完沈郁的话，祁念之的表情冷了冷，他松开对方去接了杯水，声音也跟着冷淡了不少：“你以后不是想学中文？把我□□么远，而且还是个中文相当弱势的学校？”。他不是没想过D大，既然学建筑，去D大就是所有人的梦想。但是太远了，一南一北远隔千里的远。
　　沈郁知道祁念之不开心了，颇有讨好意味地亲了亲对方，祁念之少有地不积极配合。沈郁也没在意，抓住他空出来的手：“一辈子那么长，大学才四年，不能选到自己喜欢的学科会很遗憾吧。中文系哪都有啊，我不一定非要去B大，如果你去了D大，我可以选个离你近一点的地方”。
　　祁念之当然知道中文系是常设，但其他学校的中文系，能跟B大比吗？沈郁的成绩去B大完全没问题，现在是谁在拿谁的前途开玩笑？自己是想学建筑设计没错，D大适合自己也没错，错的是眼前这个人转不过弯的脑子。他跟沈郁，总要有人让出这一步，他们的成绩不在一个梯度，他们的专业不在一个圈层，但他们想在一起。他们都希望退一步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对方。
　　祁念之苦笑，他妥协道：“B市很多好学校也有建筑系，也没必要非去最好的。我之前也研究过了，D市的好大学基本都是理工科比较强势，中文系完全不行。所以你是认真想过，才跟我这么说的吗？怎么算都是去B市比较合适，你比我更值得”。
　　沈郁冷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根本没什么上进心，以后也不见得会有事业心这种东西，现在尚能凭坐得住的性子和智商轻轻松松地出挑，以后呢？就我这种性格，你怎么看出来我比你值得？你比我努力，比我有目标，甚至在学校里都比我出名，怎么看都是你值得。没事，大不了以后你养我啊，别说不去B大了，就算以后不学中文我都没问题。这些对我来说，只是相对感兴趣，并不是非它不可”。沈郁心想，我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老人家还听不出来吗，只有你，我非你不可，其他的都没差啊。
　　祁念之瞪大眼睛看着他，这货什么意思？“喂，你该不是想实在不行，就用奥数比赛的保送，去D市的重点大学念理科吧？”。
　　听他这么说，沈郁嘴里一口水差点呛到自己：“这是什么奇思妙想？怎么可能，我一个文科生，压根不想再转成理科好嘛？不学中文，可以学历史，不学历史可以学哲学，为什么非得用奥数报送？不过奥数比赛我应该会去，保送可能就用不着了，体验体验而已”。也难怪祁念之疑惑，如果不想要保送，哪个文科生会去参加什么鬼的奥数比赛啊，而且还要浪费那么多时间集训。
　　沈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觉得还是拿拼图举例比较好理解：“奥数对我来说跟拼图差不多吧，我比较享受那种被困在里面的专注感”。
　　祁念之闻言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宠溺地说：“我们看似凶巴巴的学神怕不是个抖M吧？需不需要我去开拓一下自己的技能树？”。
　　沈郁忙打断祁念之，惊恐地看了对方一眼，他可一点都不怀疑对方的行动力：“大可不必”。
　　祁念之原本不纠结报志愿的问题，他一早就想好了，自己先去B市，等沈郁高考完过来和自己一起。但跟沈郁聊完之后，他不这么想了，既然都想退，就都不要退了。与其在这里徘徊着怎么为对方牺牲，不如相信两个人可以一起扛下这四年，就当是用四年，赌一个两个人都会更好的未来。再者说，如果他们连这种小挑战都过不去，以后怎么过人生这个更大的难关？
　　隔天，祁念之拿着志愿单，一笔一划地填上了D大建筑学院的建筑设计专业，并且不服从调剂，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统统空白。班主任因此劝了他好一阵子，让他好歹把志愿填满。毕竟D大建筑相关的专业过于热门，就算祁念之有个看上去胜券在握的成绩，出现意外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但祁念之浑不在意，活活把班主任气得嘴上长出了个火泡。最终少年人大获全胜，除了D大的建筑设计，任何其他学校的名字和任何专业的名字都没出现在祁念之的志愿单上。
　　后来祁念之回想起这件事，感慨自己简直就是自讨苦吃。那张志愿单仿佛就是为了告诉命运，我们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是我们的心在一起过不去的坎儿，简直跟叛逆的孩子对付家长是一样的套路。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也因为年轻，所以变幻无常。
　　有多变幻无常呢，简直是快到不可思议，在志愿单交上去的那一瞬间，祁念之就后悔了。他隐隐开始期盼自己的第一志愿掉档，如果掉档了，就可以复读，可以顺理成章地跟沈郁一起考大学，理所当然地选择同一个城市。甚至自己再努努力，选国内第一梯队的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一直以来，祁念之都感觉自己虽然在沈郁身边，却不能完全走进他心里。这些情绪愈发让祁念之烦躁，尤其在填报志愿之后，当时说出四年小菜一碟的雄心壮志，连几天都没撑过就颓了。
　　起初跟沈郁在一起，祁念之是很有幸福感的，那种幸福感来自于，沈郁对他跟对任何人都不一样。一个在外鲜少有情绪的少年，会对着他笑，会发小脾气，会露出在别人面前绝对没有的表情。像沈郁这种冷淡的人，一旦深情起来，的确无坚不摧，让他弥足深陷。但时间长了，他发现沈郁的线划的非常明确，明确地把自我和他者分得很开。
　　如果说其他人都站在距离沈郁的心100米开外的地方，那魏琛和陈路这帮朋友就是50米，张扬是30米，祁念之轻而易举地就把这段距离缩短到了10米。能到那个距离的人，除了沈郁的父母，也就只有祁念之了。但是接下来，从10米到对方心里的这段路，他走得举步维艰。沈郁自身非常抗拒任何人打破他最后的安全距离，彼时的祁念之站在沈郁的心门之外，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少年时，祁念之并不能无条件地包容另一个人与自己之间的差异，哪怕足够爱。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尊重那份差异。他懊恼沈郁不让自己走近，无法全心全意地互相了解，而忽略了此时的自己，早已站在了距离对方最近的位置上这个事实。他一味地贪心，不管不顾地往前，哪怕让对方感到了不适和痛苦，也要凭借少年人特有的莽撞，要硬生生地闯进那颗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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