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收留门外恶鬼

　　我看向金少爷，那意思是···我答应吗？
　　金少爷笑道：“你看我做什么，你想答应就答应，不想就拉倒呗！”
　　听他的话里没有强迫我的意思，我想想，还是说：“那，那要是不影响身体健康···”

　　金少爷如实转述给钱薇薇，她沉吟，甩开挡住眼睛的漂亮发绺，直视我的眼睛：“首先，我不能保证实验对身体完全没有影响，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对你们这种特殊的生命构成产生有利影响，什么产生不利影响。甚至你们算不算人类，算不算生命体，现在都没有明确的定义。但是我愿意保证，不会无视你的意愿进行试验；而如果你认为有害于你的身体健康，也可以随时要求我们停止对你的观察。”
　　听起来很诚恳了。努力撇开关于人体实验的固有印象，我别扭地点点头。

　　陈晨需要大量的睡眠来补足损失的精气，我站在他身边磨磨蹭蹭不想走。即使看起来有关部门没有送我投胎或者镇压我的意思，我依然心里惴惴不安。站在唯一的基友旁边，哪怕他脸色苍白，脉搏虚弱，我都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金少爷笑着说：“你盯着他看，他也不会醒。”
　　我盯着他的笑脸，我离开人世时应该和他差不多大。金少爷插着兜，全身亮闪闪的，没啥所谓的样子。

　　我试探着说：“我想守在这儿，等他醒。”
　　金少爷说：“你想陪床？”他为难地皱了皱鼻子。
　　我刚想说不行算了。
　　金少爷拍手：“那好吧，不过我或者其他同事，也会在这儿和你一起。”
　　随你们便吧，让我留在这儿就行。

　　钱薇薇指给我们两张陪护床，金少爷从钱包里掏出个黄纸符，贴在其中一张上，对我说：“你可以坐下来休息休息。”
　　感激地看他一眼，我拖陪护床到陈晨床边坐下，蓝色的陪护床没有完全展开，像一条长凳，软，但是窄。我已经没啥可抱怨的了。

　　金少爷则跨坐在另一张陪护床，低头发个短信。不一会儿，我在办公室见过，叫黄虎的年轻人拎来一个黑色背包。
　　他也是能看见我，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之一。

　　我拘谨地应声他的招呼，看他哆啦A梦一样，掏出来自热火锅、一盒车厘子，毯子、还有一个电脑包和电脑支架。
　　黄虎笑道：“金少爷，你要有工作，这里就换我值班嘛。”
　　金少爷说：“嗨，咱们局里，大部分的活计都是查访网络谣言和民间传说，我都快成民俗和民间传说专项专家了。几天不出外勤也没啥问题。”

　　这是漫长的一天，我经历枪击、被掏心、见证群鬼的复仇、还被逮捕问话，现在坐在陈晨的身边，还有一张柔软的凳子，房中温度适宜。黄虎的声音属于比较沙哑的那一种，他和金少爷絮絮叨叨，又说了些闲话，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睡着了。
　　我被急促的机器鸣叫声惊醒。
　　习惯性地揉揉眼睛，我和那对熟悉、沉静的眼睛对上。

　　眨巴眨巴，我突然反应过来，是陈晨醒了。
　　我扑向门外，不小心还带倒陪护床，我在走廊上大声喊：“大夫！这边人醒了！”
　　这里不是繁忙的公立医院，整个走廊空空荡荡，我一时呆住了。

　　“已经摁铃啦。”金少爷在身后说。
　　我猛地回头，他肿着个眼泡，抱着他的苹果笔记本，站在门口打哈欠。
　　为了病患的身心健康，普通医疗病房位于地上六层，光线充分，现在那扇窗户已经透露出微弱的晨光。珊瑚粉的天光很美。
　　我站在一边，一群看不见我的医护人员来帮陈晨检查身体，金少爷还给他喂了点水。

　　终于钱薇薇得出结论：“他的身体正在稳定恢复中，暂时没有危险了，家属注意观察、护理。”她向下看了一眼，可能以为我站在那里，歉然说：“家属力有不逮，部里有护工可以帮忙。”

　　她很快离开房间，我终于得到机会扑上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要问你痛不痛么？他肯定痛啊；问你怎么样，刚刚大夫都说的非常清楚了。
　　陈晨虚弱地笑笑，冲被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指指。
　　我：“你是要手机吗？”
　　陈晨点点头。

　　金少爷上前拿出来，那东西已经没电关机了。
　　插上充电器，指示灯还在红色，陈晨已经将它开机。
　　短信和未接电话一片红彤彤的，几乎直接将刚开机的手机卡到自动关机。陈晨还来不及点进去看看，一通微信视频电话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接起来，王君翔老大一张脸塞满了屏幕，我难受地说：“他就不能注意下拍摄比例吗？”
　　陈晨好笑地看我一眼，先要求王君翔，他的声音沙哑：“你后退一点，鼻孔都要顶到屏幕了。”
　　王君翔很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臭讲究！你那边方便讲话吗？”
　　陈晨问：“吕清源突然对我发难，是不是你干的？”
　　王君翔气焰一下灭了，悻悻道：“我也没办法，他逮住了承铁叔，我怕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监狱里的犯人死掉，只好尾随他们找到吕家厂区，端掉了。”

　　陈晨：“那陈叔？”
　　王君翔骂了一串脏话：“死了。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摁焚化炉了，幸亏还没点火，不然尸体都找不到。”
　　陈晨冷冰冰地问：“你是老刑警了，真的想不到不让陈叔撤退的危险后果吗？”
　　王君翔皱眉：“我当然考虑到了，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觉得这个险还是冒得值得的，而且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病房另一头翘着二郎腿处理文件的金少爷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陈晨说：“你故意让吕家人带走陈叔，就是为了找到吕家的大本营。陈叔以为你为了不落处分，一定会想办法救他，谁知道你毫不顾忌。话又说回来，你怎么敢明目张胆放纵吕家人杀人？你是找到背锅侠了？那个人是我吗？”
　　气氛凝重起来，病房里连金少爷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停止了。

　　王君翔笑嘻嘻地说：“怎么可能嘛，没事没事，咱们这次立大功了，就算不能给个勋章，将功补过总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毫不惋惜陈叔最后的遭遇。
　　“不过，说到死人，”王君翔说，“我们去吕家收尾的时候，发现一个炸开的地下室，铺满了骨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现场同事们都红了眼，但你也知道，骨灰里不能提出DNA进行比对，所以我们不知道葬身于此的倒霉蛋都是什么身份。通往地下室的大窟窿旁边有你的脚印，你有什么头绪吗？”
　　陈晨说：“暂时没有，不是很清楚。”

　　两个人都沉默一会，陈晨问：“上面是怎么定性此次行动的？”
　　王君翔说：“你放心，吕家的毒品拿到上面人的面前，明天早上就要见报了，陈叔的事情我还在处理，应该问题不大。”
　　陈晨点点头，这次通话结束。

　　坐在一边金少爷出示证件，说：“你醒了，做笔录之前，先告诉你，这边医院可以住到身体完全康复，一日三餐有配送，缺东西和护工说。”

　　陈晨笑道：“我发那封邮件的时候，没想到真有相关部门处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啊= =
　　金少爷也说：“我收到邮件时，也没想到信内反应情况是真的啊。”

　　陈晨讲述事情，不像说书的抑扬顿挫或者卖关子，但很有娓娓道来的味道，而且几乎不会漏下需要补充的细节。明明是我们一起经历事情，我还是认认真真从头听到尾，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声控福利吧。

　　他中枪以后，我被领拽下地下室，剩他带着吕清源打出来的俩窟窿，看了一出好戏。领掏了我一爪，觉得还远远不够呢，回头要收拾陈晨，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吕青松背着他爹正下楼逃跑，被飞上来的领看了个正着。
　　仇恨也分新仇旧恨，轻重缓急，领本来笑眯眯的，志得意满小人样，一见之下眼睛·真·通红一片。扔下喘在地上呼呼直喘的陈晨，上去一个左勾，吕振山就从儿子背上扯下去，头磕到大厅茶几，人就没了。

　　领还不满足，将吕家俩儿子信手掏个对穿，陈晨闭目屏息装死，憋到快窒息，才斗胆睁开眼睛——他说当时很怕遇见恐怖片情节，一睁眼恶鬼大头怼在眼珠前微笑啥的——幸好没有，袖已经不见了，他给自己包一下伤口，失去意识，醒来人已经在医疗部。

　　金少爷全程录音，确定回放没有问题，转向我：“既然人已经醒了，你也别担心，这边有人照顾，跟我去办点正事儿好了。”
　　我留恋地点点头，顺从地跟他站起来，叮嘱陈晨：“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还有很多话想絮叨，比如想告诉他我们之间的链接断了，想告诉他我这几个小时的经历。

　　金少爷帮我把两张陪护床折起来，沿墙边立好，等护工来了也好收拾。
　　金少爷在一边乐：“傻小子，你担心朋友重伤昏迷，守着他直到他醒过来；难道你朋友不会担心你在地下室有没有遭遇不好的事情？”这混账和我差不多岁数，装起老前辈倒是得心应手。

　　原来可以说啊？我疑惑地想，心里一松，捡重点和陈晨交代一下他被枪击后我的经历，说到被金少爷带走以后的经历声音小了下去，“这是国家安全局鬼事调查部的金少爷···你记不记得写了封email寄给安全部门了？就是他收的，他和他的同事们都能见鬼，也给我找了个工作，五险一金都有。以后不和你一起混了，别忘了我。”说到后面，鼻子酸溜溜，一泡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陈晨静静地听完，他一直都是临危不乱的样子。井鸣和金少爷出场时他已经昏迷，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听起来幻想小说的剧情，换成我自己从病床上醒来听到这样的故事至少要疑神疑鬼一会，但陈晨冷静地问了我几个问题，虽然他是盯着金少爷问的。

　　陈晨说：“小飘，那你现在归属于哪里管辖？国家对鬼民的政策怎么样？上层的态度呢？最后薪酬怎么样？福利呢？”
　　他的问题如同绕口令，突突突扎进我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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