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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6·莘莘凡俗
——————吴邪视角——————
“这他妈的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胖子一边大叫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蚰蜒。
我只感觉全身发紧,大喊:“这些东西跟蜈蚣一样有毒!千万别给蛰了!”
“小三爷!他们全都冲着我们来啊!这样不是办法啊!”潘子也大喊。
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就想起闷油瓶曾经和我说过我的血一定程度上能防虫,于是心一横,用刀把手划了个口子,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你他妈还有闲心自残?”胖子都疯了,“快跑吧不然咱哥仨今儿个都要归位!”
我的血滴在地上,那些蚰蜒竟然完全不受影响就这么继续爬了过来。我暗骂了一声,自己这个半吊子宝血时灵时不灵,关键时刻老是掉链子。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瞥见一道绿光在我胸口闪动。我愣了一下,意识到刚刚自己撞在墙上可能把阿莫给我的盒子撞裂了。
关键时候……?我大骂了一声,顾不上别的,一下子掀开盒盖就想取里面的东西。
然而那东西居然一闪就从我的指缝里溜了出去,所有的蚰蜒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了一样分出一条道来。
我大喜,定睛一看,那是一只碧绿色的小甲虫,像是玉雕的一样非常漂亮。但不知为什么,我立即想到了红色的尸鳖王,当即大吼一声让他们注意不要肢体接触。
这碧绿色的甲虫逼退了大部分的蚰蜒,很可能比它们还要毒。
胖子问我:“你又打哪里整出来的?这什么玩意儿?”
潘子身上的蚰蜒全被逼退了,此时松了口气道:“管他的,好歹救了我们一命。”
我说:“就是小丫头给我的盒子里装的。妈的,也不说清楚,差点给我直接捏死。”
那甲虫对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绕着我们飞了两圈,躲避开了我们的动作。就像一只普通的甲虫一样。
我们看它好像要飞走,赶紧想拦住,潘子就道:“小三爷,我在南方当兵的时候听说过这种东西,好像是一种蛊虫。”
我心说蛊虫?我看那丫头挺怕虫子的啊。
小甲虫晃晃悠悠地朝缝隙里飞了进去,胖子对着它猛吹了一口气。甲虫被他吹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飞起来又转了一圈,还是往缝隙的方向去了。
“既然是蛊,那应该认主吧?”胖子咧嘴一笑,“我们先跟着它,看看情况。”
——————你的视角——————
最终出口的地方是一间黑色岩石修建的墓室,不高,人勉强能站直,但是很宽阔。墓室的四周整齐的摆放着很多用来殉葬的酒罐,每一只都有半人高。粗略估计有一千多罐。
四面黑色的墙上,有一些简单的浮雕,雕刻着皇帝设宴时候的情形,浮雕保存的并不好。这里的火山气体具有腐蚀性,壁画能保存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华和尚二话不说和郎风合抱一坛酒泼进排道里,又是一支火柴扔下去,火顿时烧了起来,形成了足有半人高的火墙。蚰蜒噼里啪啦前赴后继地把自己烤熟。
我感觉肺里好像有一团钢丝球。
“……躲了多久?”陈皮阿四靠着墙坐下。
我张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我,我从斜坡上摔下去了……手电也没了……走出来到大殿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看到有个记号,然后,然后虫子就出来了……”
我甚至不敢擦那些真心实意的眼泪,生怕自己看上去像是在骗取什么人的同情。
陈皮阿四没有说话,我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但是伤口疼的我笑不出来。
我捂住脸,“对不起……我,呃,我只是被吓到了,我很快就会好……”
陈皮阿四还是没有表情地看着我。
别看啦,我不是你外柔内刚的好师娘。我哭的时候没她漂亮吧?
我忽然不受控制的发笑,好在捂着脸,否则表情一定相当的扭曲。
顺子上气不接下气,“几位老板,我不懂你们这行,不过我要提醒一句,在长白山上钻洞,要小心雪毛子,如果看到苗头不对,先用棉花塞自己的耳朵。这东西现在这个季节脑壳还没硬,只能钻耳朵,等到了夏天,壳硬了之后,能直接从你皮里钻进去,就露出两根后须,你一扯后须就断,整只虫子就断在里面了,你得挖开伤口才能挖出来,还有,这东西也钻□□,坐的时候千万小心。”
郎风看了看坑道,“还有这爱好,太恶心了。”说着他转身又开了一桶,我闻到空气里一股浓郁的奇香。
酒是黑色的,很纯,里面的水份已经基本上没了,只剩下半缸,像泥浆一样。我皱了皱鼻子,但是几个男人都有点眼冒精光,似乎这是什么好东西。
“四阿公,这个能喝吗?”
陈皮阿四冷笑一声,“喝是能喝,喝完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华和尚道:“中国最古老的酒是1980年在河南商代后期古墓出土的酒,现存故宫博物院,大概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听说开罐之后酒香立马就熏倒了好几个人。”
陈皮阿四缓缓道:“这种酒叫做‘猴头烧’,里面泡的是未足月的猴子,是广西那边的酒。可能是女真的大金还鼎盛的时候,南宋进贡的窖藏酒。捞捞看说不定还有骨头。”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没人敢动了。华和尚干笑两声,示意郎风和顺子和他再泼一坛子下去。
这一坛猴头烧倒了一半,忽然火墙一阵摇摆,只见一个黑色的巨大的东西一下子穿过了火墙,咬在了华和尚的手臂上。
郎风反应最快,当即从装备中拿出煤铲,敲了好几下之后我才发现,那竟然就是那只巨大的蚰蜒!这东西简直像是有智商一样直接攻击人!
顺子吓了一跳,一看情况不对立即丢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华和尚整张脸都扭曲了,从后腰拔出砍刀,当机立断一刀断了自己的手臂。
转眼郎风已经脱了力,那只蚰蜒缩了回去,也同样被烧的吱吱尖叫。
我赶紧起身,跑过去和郎风扶住华和尚,用皮带紧紧锁住他的大臂。
“快,药!”
药?我心说哪有药啊?谁他妈能想到要备蚰蜒毒素血清啊?
但我还是手忙脚乱地翻背包,只有六味地黄丸。
我倒了一把,往化和尚嘴里塞,心说看你自己造化了。
此时他的脸已经发青,似乎被呛到,咳嗽起来。
蚰蜒的毒性已经蔓延进入了躯体。华和尚的眼睛瞪的巨大,嘴唇紫黑,喉咙里发出出气多进气少的怪声。
无论什么情况,人彻底失控的样子总是最可怕的。
我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给他包扎伤口上,手却还是抖得厉害。
“别包了,”郎风对我说,“来不及了。”
我抬起头,发现华和尚已经咽气了。
一种宛如兔死狐悲,但又好像目睹杀人偿命的复杂感情涌上心头。
这算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真他妈是疯了,我脑子里已经没有正常解决一件事的逻辑方法了,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又甩掉一个人了。
爸爸妈妈会很失望吧?
我想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我只是想带走陈皮阿四,我以为我只是在为自己争取。
但是不是的。我所做的事真正的后果是更多的人命。
救命啊——我在心里呐喊。不知道想救谁的命。
我瘫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这时,我听见了顺子惊恐的叫声。
透过指缝,我看到华和尚的脑袋正缓缓的向后转去,肌肉扭曲骨骼摩擦,直到正面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昭胡都格的诅咒吗?
我呆呆地看着华和尚的尸体,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顺子已经要吓疯了,上下牙咯咯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在极端的恐惧中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失控的,无处不透着一股荒诞的意味。
郎风率先冷静了下来,问道:“四,四阿公,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扭成这样还能,能尸变么?”
没有人回应。
陈皮阿四坐在我边上,闭着眼睛一动也没有动,似乎睡着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陈皮阿四晃了晃,却仍旧没有睁开眼。
“四阿公?四阿公!”我又叫了两声,伸手去摸他的脉搏,一摸之下我简直以为自己触觉失灵。
顺子看我脸色不对,猛跑上去一抓老头子的手,一下子脸就唰一下白了,半晌道:“死了!”
“你他妈胡扯!”郎风推开顺子,摸了一下老头的脖子,脸色一下子也白了。
我摸了摸脖子,什么感觉也没有。
同命蛊没有起效,也许因为我体内的子蛊已经彻底休眠了,又或者陈皮阿四其实并没有死?
郎风满头是汗地探了探鼻息,三个人围着老头子一言不发。
刚刚还没事的,怎么可能就突然死了?我不相信,又伸手摸了摸陈皮阿四的手腕,一下子也摸不到脉搏在什么地方,只是感觉他的皮肤又干又涩,而且凉的可怕。里面的肉似乎都僵了。
这里外面烧着火,并没有那么冷,不应该啊。
“是不是……”我吞了吞口水,“休克了?假死?”我们都被昭胡都格咬过,如果是真的死了,他的死状应该和华和尚一样才对。
然而顺子皱着眉头,掰开老头子的眼睛,用手电去照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回头看了看我们,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局,“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郎风咬了咬牙,“死了就死了!妈的,还没摸到东西就死了,怪他命不好。”
我听到这个话一瞬间就炸了。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
我猛地站起来,看着蹲在陈皮阿四身边的郎风,有一瞬间我已经要一铲子砍在他的脖子上了。
但我还是忍住了。
郎风也愣了一下,可能是那一瞬间我的神情真的很可怕,他闭上了嘴,回避了我的视线。
我的直觉告诉我陈皮阿四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但事实摆在这里,简直是对我莫大的嘲讽。
我操他妈的。那他死了我的事情怎么办?他还没有告诉我我的家人在哪里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尖利的嘶叫,我们齐刷刷看过去,只见火幕的另一边竟然出现了两条巨大的条形影子。而火正越烧越暗淡,不过多久就要熄灭了。
“不行,”我的声音里有一种不正常的理智,“我得带他走,陈皮阿四没死,他不可能就这样死了的,他肯定没死。”
“这……”顺子看着那些蚰蜒,面露难色。
“走也得带他走!”我开始扯动尸体,想要背起来。
郎风一把推开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濒临崩溃,“你不愿意相信只是因为如果他死了,你他妈的在长沙什么也不是!”
动作顿了顿,我有些诧异,“……我?”
“你得面对这一切。”郎风咬着牙说。
……我现在是什么吗?难道我现在活的像什么东西吗?
我甚至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我只是一条劣等的短腿土狗,被你们这些发疯的狗逼哈士奇拴在身后被活活拖死。
你他娘的看看背后一溜血迹。我拼了命地扑腾才能呼吸到空气——
——却有人觉得我贪恋我脖子上染血的绳索。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但是我不能指望这些个傻逼理解我,这一肚子冤枉水再涩也不要流在没用的地方。
我蹲下去,把干瘦的陈皮阿四背到了背上。
“我开道,不拖你后腿,”我面无表情地说,“……化和尚的尸体还热着呢,别浪费。”
郎风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与我争论,“我会把酒坛引爆,否则威力可能不够。到时候你背着尸体跑不动别他妈怪老子。”
“不会。”我说着已经往出口跑去。顺子见状也迅速去扒华和尚的背包。
我才不会跑不动。
现在的我很清楚自己的体能,不会勉强自己做做不到的事。
一进入甬道我就开始奔跑,同时从背包夹层里摸出三根□□。
这是哑巴张搞来的私货。因为我提前和他说过长白山的事,他在长沙出乱子严格管制之前就在二道白河存了东西。
不过他自己喜欢冷兵器,我也不像王胖子那么会玩爆炸艺术,最后只拿了一点好带好藏的东西。
开挂就是牛逼。我一撇嘴,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身后传来奔跑的声音,想必引信已经点燃了。
我叼着□□,点起来就往后扔。
我要把甬道炸塌。最好从此以后陈家盘口的任何人跟我两不相见。
没人会真正相信我敢在海拔四千米的古墓里独自逃跑。
怎么样,背刺来得猝不及防是不是?
我背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重的老人,身前还挂着自己的背包,再怎么用力也跑不快。
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惨呼叫骂声,过度用力让我眼前发黑。
我扔出第二根□□。爆破声带着气浪从背后传来,我感觉一股灼热推着我在甬道里往前翻了好几米,接着摔倒在地。
郎风好像在说我这是找死。
我扔出最后一根□□。
砖石破碎倾塌,大量的碎石砸下来,我头上挨了几下,肺部的疼痛也一下子爆发出来,咳的我头晕眼花。
酷哥从不回头看爆炸。我对自己说,再你妈的见吧。
——————你的视角——————
虽然过程很不顺利,但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陈皮阿四果然没有死,短暂的休克过后,他重新恢复了意识。
“你要多长时间?”哑巴张问我。
爆炸过后,我继续拖着被我捆成麻花的陈皮阿四行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在一处砖墙上看到了哑巴张的标记。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就找到了我。
我的头上被落石开了瓢,但不太严重,只是皮外伤。但是肺部的不适越发加剧,我的呼吸有些困难。
听说在农村如果想自杀,一定不要去喝百草枯。因为这种死法会让你在两周内经历肺衰竭,从呼吸急促到无论如何也喘不上气,慢慢地死去。
我说:“我看他确实活不长了,速战速决。”
陈皮阿四的所有武器都被我收了,双手双腿都绑了起来,此时竟然也有了老年人的疲态。
其实我也很想像那些电影里一样,说“四阿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回去院子里的山茶花就该开了”。
但这太表演性质了。
我不想杀他,我不想杀人,但是我也不想死。事到如今我至少还能安慰自己,人这种东西都是有原罪的。
我用一把登山镐指着陈皮阿四的脑袋,把带血的痰啐掉,“四阿公,谈谈吧?”
陈皮阿四看着镐头,毫无惧色咧嘴一笑,“你想谈什么?”
“你给我下了蛊,”我说,“解法是什么?”
其实我身体里的蛊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在种下的时候就失败了,全都僵死在了我的身体里。除了有一条爬的太深,其他的都被小哥用发丘指硬生生扯了出来。
如今唯一剩下的那只蛊就在我的脖子里,但是它距离动脉太近了。
“同命蛊,”陈皮阿四道,“母蛊宿主一死,子蛊发动,杀死子蛊宿主。”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照顾你甚至纵容你,”陈皮阿四忽然咧嘴笑了,“你知道自己对我很重要。所以你有没有猜过,你身上的,才是母蛊?”
呦,感情牌?您要是再年轻个六十岁说不定我还就心动了。
我也对他笑,故意做那种酷似他师娘的温柔的笑。
我就是要恶心他。
“陈皮,我杀你的时候,不会有一点犹豫。”我说,听到自己带着笑的声音有点难以克制的发抖。
我以前干过的最强硬的事情应该是在课桌前后和人辩驳豆腐脑应该吃甜口还是咸口。
但现在我的强硬,是我一锤子下去,和我对话的人的脑子就会溅出来。
“下一个问题,我的家人在哪里?”
陈皮阿四冷笑,“我不知道。”
我说:“你再回答一次不知道,我就真的戳瞎你的一只眼睛。”
陈皮阿四静静地看着我,他一定能看出来,我是认真的。
“如果你真的有家人,那他们一定是抛弃你了,”最后他平静的嘲讽道,“阿莫,你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没有找到一丝和你有关的线索。”
“你走过的路我都查了,那片山十几个队伍毫无收获。在这件事情上我足够对得起你。”
我气的险些心肌梗塞说不出话来,倒了好几口气,“……你就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废话少说,好么?”
陈皮阿四就森森的笑,过了很久还是摇头,“和你说了,什么也没有。”
我和他对视,就意识到他没有说谎。
怎么会这样?
我忽然有点慌了。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呢?难道不是我被绑架了,是我全家都被绑架了?
灭门吗?不,这个年代灭门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
或者我住的地方比较贫穷落后,所以少了人也没上报过?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肯定会有痕迹啊。难不成我是从天而降穿越来的吗?
……他一定是在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情绪。
“我长得很像你的师娘,二月红的夫人,并且你认为这不是巧合,对么?”
陈皮阿四看着我,在我说“师娘”的时候目光明显带了一股杀气。但沉默了很久,他还是回答道:“对。”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种问题,你自己想不出答案么?”
陈皮阿四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我,“阿莫,最开始是我高估你了,说到底你都配不上那些病毒。其实你就是个普通人,自以为有些灵气,但却不够在这种压力下生存。你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这张脸,但它只会给你带来灾难。”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陈皮阿四笑了,“你看,你没有戳瞎我,因为你不敢。你怕脏了自己的手,你怕永远也回不到你以为正常的生活。”
我想我的慌乱在陈皮阿四的眼里一定非常明显。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清扫了所有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我,表情非常奇怪,“有东西,一直跟着你。”
“这个时间比我们预想的都要早,在我怀疑之前,在你来到长沙之前,没人知道。所以我带着你走,带着你去这些地方……那些东西一定会跟着的。”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我的脊背,我几乎下意识想去看身后,觉得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正毫无感情地盯着我。
“别太侥幸了,如果那些东西和你不是一伙的,那他们只会和我一样。如果无法搞清楚你是什么,第一反应一定是杀了你。”
为什么啊,我靠,我他妈的什么也没干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是什么?”我咬了一下嘴唇,“张启山的人,还是它?”
“你知道的比我想的多,”陈皮阿四呵呵笑道,“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我用了所有的手段也没能抓住跟着你的东西。”
我沉默地对着张起灵所在的那片黑暗发了足足三分钟的呆。
我在审讯方面一定毫无天赋,谁会问完了比被问的人还难受啊。
也许这老头是老年痴呆了吧?也许他是个大骗子?要不我打断他的四肢,拔光他的牙,让他晚节不保强行逼供?
可这老东西哪有晚节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问。
陈皮阿四这次干脆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同命蛊的前提下,他以为我是不敢杀他。
我看着陈皮阿四油盐不进的模样,手有点发抖。
杀人难吗?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真的难吗?
我看了看登山镐,垂下了手。陈皮阿四看着我,抿了抿嘴,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嘲讽。
“你知道哑巴张为什么要离那么远吗?”我忽然说。
陈皮阿四愣了愣。
我掏出一串六角青铜铃铛。
铃铛每一个都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在我拿出来的同时已经晃动着发出古怪的声响。
“杀人太简单了,也没有意义。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道,“我需要验证。”
我无法描述当时是什么心情,可能是愤怒和报复的快感,也可能只是想要逃避一些道德上的罪恶感,仔细想想还有一种恐惧——恐惧他会真的因此说出实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晃动了铃铛。
红夫人死的时候39岁,为二爷生了三个孩子,明面上死于肺病,实际上死于权力压迫大局所需。
二爷后来再也没有续弦。
这样一张脸在九门里会有什么作用可想而知。只是这几年老一辈的人渐渐放权,认得她的脸的人不多了。
陈皮阿四说了很多。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它”是怎么回事,红夫人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小哥,我是不是真回不了家了?”我感觉自己肝疼。
几乎就在下一秒,我接上自己的话,“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我爸妈虽然也没有特别惯着我,但他们不可能不要我把我扔山里的,他们就算和我吵架都还是想为我好的,他们生我养我这么多年,他们肯定是爱我的,小哥,对吧?那这是为什么!?”
我隐约有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正常,但是完全控制不住嘴,连着重复了三遍“为什么”。
张起灵看着我,我觉得他可能在等我冷静下来,我拼命努力想要平复情绪,可是估计也就过了几秒,一种要爆炸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我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世界都笼罩在了一层红光里。
“我懂。”张起灵忽然说。
接着他把我打晕了。
哑爸爸靠谱。
醒的时候我已经恢复清醒了。陈皮阿四依然在幻觉里没有恢复神智。
六角铃铛产生的声音会让人产生幻觉,但我不会,虽然同样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对我而言它更适合当做一种武器。
回忆起事情发生的经过,我一下有些尴尬,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居然逮着哑爸爸疯狂输出,我怎么敢的。
确实,这和我刚开始从秦岭和海底墓出来的状态有些相似。
张起灵想了一会儿,“你的大脑可能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一般人会在幻境中发狂或者迷失。但对你的大脑,铃铛无法生成幻觉,直接影响情绪。”
“我……脑残?”
张起灵摇了摇头,“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
虽然听说过下丘脑可以越过大脑皮层直接传递情绪给杏仁体,不过我心里还是觉得有点牵强。
但有些事情有解释总好过没解释,更何况是张起灵说的。
“那,”我问,“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进门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听说,吴邪之前去过秦岭一带,你的事情,可以拜托他查。”
我看着张起灵,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笑着我就开始咳嗽,有星星点点的血沫被咳了出来。
“张起灵,”我说,“对不起。”
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之前约定,陈皮阿四的事情结束以后,我把剩下的信息告诉你。”我说。
“但是我反悔了,”我看着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剩下的信息我不能给你。”
张起灵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是看了一眼包青铜铃铛的包裹,似乎认为我说这些又是青铜铃铛的副作用。
我想站起来,但是可能是被捏晕过,巨大的疲惫缠在我的四肢上,让我只能挨着地面,看起来是要给雪山的神明拜早年。
“我从最开始,在内蒙的时候就是骗你的,”我说,“我没有更多的信息了,第一次给你的就是全部……我一直在骗你,为了让你来救我。”
和利用吴邪一样,我也在利用他。
“我,我当时怕你丢下我,但是,”我有点颠三倒四,“那一份笔记又不能当着你的面撕开……你要抢过去也太容易了……而且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死,如果被其他人拿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不,我知道我在找借口……”
其实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依旧完全不了解这个人。有那些笔记记录,我知道他的经历完全不是我能够想象的,巨大的痛苦和磨难之下他不可能是一个会到处施善心的人。
我太笨了。
我看不透,所以不敢赌。
如果我再笨一点,也许有人会被不加掩饰的善良和真诚打动;如果我再强大一点,也许有人会被我的能力征服。
……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
“我知道希望破灭很难受……对不起,对不起,”我咬着下嘴唇,“现在事情结束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想要什么我想办法,什么都可以呃……”
脖子一重,我又被捏晕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四周只有张起灵的手电光,他正在吃压缩饼干。
……我的头还在?我还以为被拧掉了……
我有点混沌,似乎六角铜铃真的还在影响我。
“小哥……?”我迟疑着喊了一声,“我们这是在哪啊?”
张起灵喝了一口水,用眼神示意我看地上。我一看,居然是一份简要的地图。
“你要去青铜门了?”我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出去的路?你要不要带我一起啊,我可以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张起灵看了我一眼,我讪讪闭上了嘴。
“……对不起。”
我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大脑对于时间的判断已经模糊了。
“我知道。”
我没有反应过来,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抬起头。
张起灵俯视着我,手电的光勾勒出一道蜿蜒的轮廓。
“我都知道。”张起灵重复。
我看向他,我张着嘴,表情一定非常蠢。
啊,他都知道。
啊……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痛哭流涕起来。
我哭的很难看,伴随着干呕和咳血,但是却觉得自己正在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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