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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1
傅思危很准时，六点钟的天还是黑沉沉的，当舒云提着行李箱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守在了楼门外头。
“都准备好了么？”他接过她手中的行李，问道。
小区的路灯还没亮，但她依然凭借着车灯发出的简单光线看到了随着他张口说话而冒出的一团又一团的白色雾气。其实，他可以在车里等着她的。
“嗯。”她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风大，你先上车。”说完便没有顾她，而是将行李扔进了后备箱。可当他回转过来时，却发现她仍站在原地。
当他走到她的跟前，她才似乎明白过来他方才说的意思，有些尴尬地背过身，走到副驾的位置，然后佯装无事地坐了上去。车里的暖气真足，脸一下子就被暖风哄得热呼呼的。
看她上了车，他才开了车门坐上去，转头看了一下身侧的她，便不再说什么，而是认真地将车开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路。
一路上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仿佛比普通朋友还普通，然而这种无声却似乎又在彰显着两人之间无法言语的微妙。
直到他陪着她走到了候机大厅，直到他将行李交还到她的手中，他们才又开始了对话。
“一路顺风。”
“嗯，谢谢。”
“如果方便的话，到了就给我个电话。”
“好。”
她抿着嘴，保持自然地回答着，她知道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可是她却不能完全做到与他的目光相接。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头发，她顺势转头看向显示着登机信息的液晶屏幕，她说：“我要登机了。”
似乎等了好久，他才应道：“去吧，再见！”
于是，她转身离开，可是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帮我告诉小鸥，让她好好放松，什么都不要去想。”
他是看着她的背影认真地说出这番话的，而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没有回过头应答，而是脚步一滞之后，才慢慢地继续拖着行李朝安检门走去。
直到她从自己的视野完全消失，傅思危才举步离开。在去往停车场的通道里，他便接到了周炜的电话。才不过七点半，这不是周炜向来的做事方法，直觉感到有些异常，他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神色凝重地听完前因后果，他没有任何拖延，立刻回到：“我现在在机场，一个半小时后在会议室碰头。”说完便大步迈向了停车的位置，现在，感情和工作对他而言等同于生命。
… …
下了飞机，舒云便乘着机场大巴到了长途汽车站，比起坐二十六个小时的火车来说，这是回家最省时间的行程。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的长途车程，她不自觉地做到了傅思危临行前的期许，什么都不去想，脑海一片纯净，心情非常的轻松。头倚靠着车窗，相对于北方白雪皑皑、黄叶纷纷的冬日景象，还是眼前临山傍水，绿意盎然的家乡冬景让她有温暖的感觉。一整日的舟车劳顿就这样被窗外的浓浓绿意抛在了脑后。听着同车乘客浓浓的乡音，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想家的，那种思念超出了她的想象。
下了长途车，来不及等公车便打了个的回到了外婆家。妈妈自从去年退休之后就与同样离休的姨妈一人一周轮流担负起了照顾年迈外公外婆的起居生活。她想，这个时候，妈妈肯定同姨妈一起在外婆家坐着，一屋子的家人，想必非常的热闹，于是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兴奋笑容。
当右脚迈下出租车的那一刻，她的胸口便开始泛了酸。
还是一样的省建一公司的家属区，还是一样的梧桐树下围坐聊天的老老小小，眼前的一切就如她当年离开去北京上学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仿佛十年如一日一般，一直都在等待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家。
脚步加速地往外婆家的十号楼走去，当走到楼下时，还是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仰着头一边噔、噔、噔地上楼一边大声喊着：“阿婆，阿婆… …！”
而没过几秒，当她上到三楼的转弯时，外婆就会用慈爱且带沧桑的嗓音回到：“哎！”接着就会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嘎吱声，然后没上几步台阶便会见着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候着的外婆。这些全都是舒云仅有的最温馨最简单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这次却完全不同了，当她走到转角的栏杆时，她并没有听到熟悉的一声“哎！”也没有那老旧的防盗门“悦耳”的开门声，更没有年老佝偻的外婆和蔼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咚、咚、咚，有些许不自信地敲着房门，果不其然，没有人应。舒云的面色开始不自然了起来，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钟，老人家通常晚饭吃得早，快五点了他们不可能会有串门的习惯，况且从前就甚少出门。
心咯噔一下就掉了，放松了的情绪就这样又一次被吊高了，不好的感觉总是忍不住冒出，她尽力镇静了一会儿，然后给表妹打了电话。
“喂，姐姐？”
“嗯，呃，阿璐，你下班了吗？”
“哦，今天我轮休，怎么了？”
听到妹妹的声音没什么异样的感觉，紧绷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于是她接着说道：“哦，没什么，那个，刚才打电话到阿婆家没人接，你知道我妈他们都去哪里了吗？”
“他们啊？”电话那头的表妹似乎迟疑了一下，“他们，哦，姨妈带他们出去玩了，嗯，嗯，”
听着表妹支支吾吾地，舒云有些不快，于是实话实说：“阿婆脚不太好，怎么会出去玩？况且现在还是冬天，有什么好玩的？和你说实话，我现在就在阿婆家门口，到底怎么回事，有必要瞒着我吗？”
“啊？姐姐，你回来了？”妹妹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舒云似乎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没多久，便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好像是妈妈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有些回声：“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放年假，不过这个不重要，你们到底在哪里？”
“囡儿啊，”妈妈的声音压低了：“不是妈妈要瞒你，嗯，其实你阿公上个月因为心脏病住院了，主要是你在北京，告诉了你的话，你也只能在那里干着急，反而影响了你工作… …”
“那阿公有没有事，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没事了，医生今天刚做了检查，说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我们在第一医院，你现在过来吧！唉，你回来怎么也不早说，刚好今天阿璐带阿婆过来看看阿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 …
匆匆地赶到第一医院，按照妈妈说的位置舒云很快就找到了外公的病房。正如妈妈在电话里说的，老人家已由重症监护转到了六个床位的普通病房。不知道是不是南方的冬天太过湿冷的缘故，没有暖气的病房连光线都不太好，她觉得很冷，从头到脚连带着心也是冰冷的，冷得呼吸都觉得沉重。
一个月了，阿公心脏病发都一个月了，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回来，或许她只会从往后与妈妈的偶尔一次通话中不经意地得知。
但是，她可是家里孙子辈中的老大，外公外婆最疼爱的老大啊！如果说除却爸爸给她带来的童年阴影之外，唯一能让她觉得温暖的阳光般的回忆便是两位老人家给她的。可是，她却连外公生病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心中的愧疚自责泛滥得一塌糊涂。
努力克制自己的哽咽，她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难过，尤其不能在外公的面前。
坐在病床的一边，她看向靠在枕头上半倚半躺的外公，高高的颧骨两端似乎亮的有些透明，仔细一瞧，才知道那是眼泪，两行令人心酸的老泪。
“老头，哭什么哭？”她用小时候任性的话语掩盖自己的伤心：“你看，公司给我放假放得刚刚好，要不然我哪有空来看你啊！”
“是啊，有什么好哭的！”妈妈也在一旁，擦去外公的眼泪说道：“外孙女从北京回来看你，多少年没见了，要高高兴兴的，不能哭！”
“亏我还给你带了一条□□，这回抽不了了！”行李也一并带了来，舒云佯装要开箱的样子逗外公。
“你看吧！平时叫你戒烟，你不听，还偷偷摸摸地抽，这回还抽不抽了？”姨妈也跟着说。
“不抽喽，不敢抽喽！”外公的声音还有些颤颤巍巍，可是脸上已经有了开心的笑容。
原本冷清的病房就这样被家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地给热闹了起来，然而此刻忍耐得有些辛苦的舒云，从病床边站了起来，坐在了外婆的身边，一把搂住了外婆，头深深埋在老人家的脖颈旁，闷闷地在心里念着：“阿婆，我好想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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