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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5)
“你可真够大胆的……”
乐茹看着面前的箱子,一只大约有半个人高的三枝烛台,风格不类如今,但没有红锈绿锈,还有半只飞鹰,一看就知道是兵符,金漆描字,有头无尾。
“不冒险哪得世间财。”
老板娘取出一口灰布袋,又搬起几册破破旧旧的书本。
“是不是从你精通的开始?”
“不敢说精通。袋子也要看吗?”
“袋子是装书的。”老板娘将袋子和书堆在箱子上。
“几天前收到的。虽然不是我这次外出收到的东西,但似乎和普通的旧书不一样。”
“就是说,和我带过来的不一样。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两天前就回来了,真想好好休息一下,但生意不等人。”
乐茹可不作如是观,向老板娘一定是将价目分明的物品先出手了。
靠在箱子边,质料摸起来不像木头,不像金不像石,的确花了一番心思。
“袋子值钱吗?”布袋很粗糙,但结实。
乐茹反转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妥。
“看是看不出来的。”
老板娘一手拿过去,走到壁灯下,举高手用布袋点火。火苗碰到布袋,尖端就化作一团热气,散了。
做得真精致。
“说不定还可以防水呢!”乐茹提醒道。
“这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这些书……”
一共六本。
“这种人是常有的,随随便便拿了几本烂书就跑过来。什么狗屁贵人!”
乐茹先挑出三本黑皮笔记本,封面和封底都没有什么显眼的标记,连个制造人的名堂都没有,里面全是手迹,纸张陈旧。
“都是手写的,以后我再慢慢看吧!”
老板娘听了,把三本书放到边上。
乐茹不喜欢自己在翻看旧书的时候有人在场,这种反感,从前就有了。所谓旧书,其实很复杂,即使作伪的不计,也很难对一本旧书作出正确的判断。
在故国的母校,宝禄学舍,乐茹第一次跟着某位老先生,拿着一本自己一无所知的册子,从头看到尾,翻查书名、作者、制作人,还有纸质,一无所获,最后还是那位老先生,根据旧文法和字迹,将它安放到了奥术史恰当的序列中。
几年过去了,乐茹绝不敢说自己有什么进步。
可即使如此,她奇怪的自尊还是不希望有人看到自己的无能。何况如今是为人做事,不可自得其乐,自己可不是任人催促的小学徒……
算了算了,向姑娘也不过是看护自己的财产罢了。
“这本也是手稿吧……不,这本是手钞本。”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古董。
但手钞本往往比手稿更容易看出价值,因为过录的人算是用其兴趣给后人做了一次筛选工夫,一天到晚看着无甚新意的日记和感遇,也是挺无聊的。
“这个手钞本,钞的是一本日记,我大概可以肯定。”
“钞日记?不是自己写吗?”老板娘没听明白。
“是钞日记,这是黑暗末期至重光早年的习惯,在贵族和魔法师当中很流行。我也只是在书上读过,它有些明显的标志,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手钞日记。”
“就是说,就连你家主人的书房也没有了?”
“我还没有资格走遍他们的书房呢!”
“很可惜。”老板娘的笑意只停留在脸上,进不了眼角,她的意思应该是,你要继续努力,到他们各人的书房去偷。
“你看,这里的‘冯伯爵’,被圈了碧绿色的月亮标记,这说明真正记录下这本日记的人,栏上肯定是笔记,句子前面有天狼星的星纹——”
“星纹?”
“就是说,那时候的人创造了一套符号,用来区分不同星辰,还有太阳符号,这是法术的标志,里面的一,就是说,这一种法术,是钞录这本日记的原因。”
那个时候的人们,心中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认为星星的光来自月亮,月亮的光来自太阳,这种完美至善的体系很难让乐茹信服。当年教导自己读书门径的大师——就是兼通古文法学和笔迹学的那位——认为日月星不过是历史上流行的密语,并没有实际的价值,我们今天用猫猫狗狗来命名也无不可。
有什么好出奇的,像自己不爱男人好女色的人,不也到处都是,只不过她们不如自己一心一意而已。
“那么,这是一本魔法书了?”
“这么说也无不可……”
“听起来就像是官府的人在说话。”老板娘鄙夷地说,“永远也不知道是可还是不可。”
“说是钞日记,可字迹凌乱,日期有多,我之翻了翻,有时候很靠近,一天接一天地钞,有时却空了好几天,你应该去看一看学校的魔法书,都是条理分明的。”
“好吧好吧,那它可以卖多少钱?”
“嗯……”一瞬间乐茹想起了,这个人,不过是个小书商而已,懂得什么,要是在为自己效劳的那几个书商面前,他们都不会正眼瞧她一眼。
不过是一个走私商人!
“不妨贵一点,但我不知道是哪一位的手迹,钞书的人自称‘珊瑚斋’,我没有印象,你为什么不问问其他人?”
“我到哪里去结识那些‘其他人’呢?”老板娘为难地说,“还是你,我比较放心。几天前拿来典当的东西,现在还不适合露出来。”
乐茹还想着,让她去找文化行会的人碰碰运气,但听她口气,还是一派黑市的行话,也就作罢了。若是别家得到了什么珍本,恨不得人人都知道。
“至于冯伯爵,你不怕浪费时间的话,我可以查一下,但也不要抱太大运气。”
黑暗末至重光早期的手钞本,那就是黑暗末期以前的贵族,能够希望什么呢!
老板娘认可了她的说法,拿一个大信封,将日记放了进去,贴上封条。
“那这两本呢?”
乐茹只看了几眼就停了手。
“禁书。”
“真的吗?”
“我认得。”乐茹拿起其中一本,这本正好她也有,“《德坦克蔻旧闻》。”
它在孔弗修斯圣国的禁书目录上的名字是《品红录》,乐茹手头上的一本,还记着另外一个名字,《妖艳谈》。
“真不愧是你,你连这个都知道吗?”
“我只知道这个。”
乐茹将书递给老板娘,拿起另一本。
“这一本,就是你最熟悉的军队禁书了。”
“嗤嗤嗤……”
“你笑得真恶心。”乐茹无可奈何地说。
“看看这个——”
“你小心别碰坏了,这种装帧,很容易散架的,到时还要我修好它。”
不过是本带点神秘色彩的□□,老家的禁书目录倒是一清二楚,看它的名字就知道是什么了。一时男一时女,一时妖魔鬼怪。
“看起来像是外国的书。”
“那这本呢?”老板娘自讨没趣,拿起最后一本,封皮什么也没有。
“看第二页。”
“大义有闻,三零一九……什么意思?”
“煽风点火的东西,小心一点。”乐茹警告她说,“这本什么《大义有闻》,只有数字是手写的,页面新净,肯定是最近的东西。”
“三零一九,照你这么说,数量不少……”
“你没有问过来典当那个人吗?”
“怎么会问!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当兵的……对了,听口音,像是外地人。”
“邻近郡县哪里有军营吗?”乐茹问。
可向姑娘没留意自己的话,将东西一一收拾好。
“算了,他只是个拿了五本旧书来卖的人。”
她将《大义有闻》拿在手中。
“就这些吧,其他的以后再算。你先出去。”
乐茹听话照办。
回到二楼,窗后的阳光已经不见了。
没等多久,老板娘也出来了。
“没想到要这么久。”
她将壁柜中那樽细口瓶拿了下来。
“要来一杯吗?”
她拿出两只杯子,在其中一只的上方,将细口瓶颠倒过来,瓶颈的白气不见向上涌,慢慢地,黑色的液体一滴接着一滴,渗出木塞,落在杯中。
“要花些时间。”
“这是什么酒?”
“五气碧花汁,当然,我亲自调配的,这一瓶不算太好。”
“名字真奇怪。”
“如果大人们还要大抽酒税,更奇怪的名字都会有。”
“啊……原来如此。”
乐茹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些智慧,原本只在书上见过,原来尚在民间吗?下次,将那本书带来好了……
一只杯子满了,杯中物不知不觉由黑转绿,老板娘又将酒瓶对准另一个。
“我只是偶尔喝上一杯。”
这是假话,家里看管得很严,烟酒咖啡,一律不许碰,但既然何姑娘是女仆,那也就没有这么多制度。
“要是你连酒也偷得到,那就连我这个走私的恶妇也要请你赏脸了。”
“你难道还卖酒?”
“书店当然不卖。”老板娘圆滑地承认,“但这东西你可不能轻轻松松地拿出来,是不是?”
“都在酒窖里呢!”
眼见滴得差不多了,老板娘将酒瓶倒转回来,放归原位。
“来,给你。”
乐茹连忙接过来。
老板娘也端起自己的一份。
两人默默地碰杯。
乐茹在心头默念,敬蓝叔叔、还有小冰学姐,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
“嗝……”
没能忍住。
“长命百岁!”
老板娘也不是一饮而尽,而是分成了两次。
“没办法,我的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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