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乔浅也不知道自己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他和林鹤之早就云泥之别了，可他一见到林鹤之却还是会忍不住做些多余的事来。

　　就像每次偶遇，林鹤之明明只是礼貌地邀请他叙旧，但他总会遐想林鹤之心里是不是还存着跟他复合的念头。

　　乔浅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当初明明是自己气他接受他爸的安排，为了挽救自己那点脆弱的自尊看似和气地跟他分了手，现在却还痴心妄想着林鹤之仍喜欢着自己。

　　当初拒绝他的是自己，不受控制喜欢上他的也是自己，主动要求分手的还是自己，到头来后悔莫及的又又又又是自己。

　　以前念大学时，乔浅还能以“自己恋爱经历太少，对初恋难以忘怀很正常”的借口来搪塞自己，可当林鹤之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乔浅的心瞬间就乱了。

　　小时候的他仗着林鹤之对自己好，总是霸道地享受着对方为自己付出的一切，直到分开后乔浅才意识到，没有谁是有义务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喜好的，也没有谁是有义务会每天为他带上一瓶牛奶的。

　　六年过去了，乔浅才一点点地明白自己当初是多幼稚，他自以为自己够洒脱，其实他卑微得要命，他根本不是什么厉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是当初有人无条件地宠着他才给了他那样的错觉。

　　什么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在他也爱上林鹤之后，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再成为朋友了。

　　*** ***

　　乔浅站在林鹤之的身侧不时地用余光看着他，贪心地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从医院出来，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乔浅与林鹤之并肩穿梭在人流之中，时不时被路人挤得挨在一起。

　　林鹤之的体温透过衣服传了过来，乔浅也不躲闪，任由俩人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

　　“地方远吗？要不要我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林鹤之问。

　　“没事，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乔浅笑着说。

　　乔浅带林鹤之去的是家家常菜餐厅，价格亲民，档次算不得高级，临近午餐高峰期，餐厅大堂已坐了不少桌。

　　乔浅与林鹤之在靠窗的卡座落座，乔浅点了个番茄牛肉锅，顺手将菜单递给林鹤之。

　　“别嫌弃这里价格便宜，他们做的番茄牛肉锅跟我们四中后街那家店的口味可像了。”

　　“你的口味还是一点都没变。”林鹤之接过菜单，用笔勾选了几样配菜，豆腐、嫩笋、豆皮、娃娃菜，每样都是乔浅爱吃的，与以前在学校后街吃牛肉锅时点的配菜相差无二。

　　你的习惯也一点都没变。乔浅在心里默默道。

　　等菜的间隙，乔浅瞧见邻座的婴儿车，颇有感触道，“小孩儿真可爱，肉肉软软的，那么小一只，像玩具一样。”

　　“要是喜欢，你也可以结婚之后生一个。”林鹤之说。

　　“那怎么能行呢。”乔浅摇摇头，“我如果只是为了孩子就跟别人结婚，那不是害了别人小姑娘。”

　　“未来的日子还长，总能遇见一个喜欢的。”

　　乔浅见林鹤之一本正经地说着，只觉得抓心挠肺，“我有喜欢的人，再说了，我又没说非得要个孩子，我有我干女儿就够了。”

　　林鹤之的心倏地又被提起，短短半天的时间，他的心情像坐了趟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就连出去谈九位数十位数的生意都没这么窒息过。

　　失而复得，也不见得是真的复得。

　　“你有将你的心思告诉你喜欢的人吗。”林鹤之问。

　　“没。”乔浅答。

　　“怎么不说。”

　　“不敢说，怕他生我的气，也怕他不喜欢我了。”

　　“……”林鹤之垂下眸子，感同身受道，“把话说出来总比闷在肚子里强，有时候错过就是真的错过了。”

　　乔浅看到他那种落寞的脸，猜到林鹤之是回想起当初他们之间的事了，愧疚和心疼揪得他心肝隐隐作痛，他低声问：“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能原谅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吗？”

　　林鹤之轻笑了一声，“看情况吧。”

　　番茄牛肉锅上桌，打断了俩人的对谈，扑鼻的香气和袅袅的热气终止了这个话题。

　　乔浅拿起筷子，吸了吸鼻子，夹了块牛肉递进林鹤之碗里，“这牛肉锅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以后你也可以带你的朋友或者恋人来这里尝尝。”

　　林鹤之将那块牛肉送进嘴里，肉质劲道入味，果真与以前学校后街那家味道非常相似，相似到有让他红了眼眶的冲动。

　　“好。”林鹤之咽下那块肉，道，“等我有了恋人，我也带他来这。”

　　“还单着呢？”乔浅嘲笑他。

　　“不想谈恋爱，不如念书工作有趣。”林鹤之真情实感道。

　　“也是，我大学的时候也谈过两次恋爱，一点也提不起劲去爱别人，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乔浅哎了一声。

　　林鹤之与他对视了一眼，俩人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乔浅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见林鹤之脸上的笑意都散了，尴尬得不行。一顿饭下来，牛肉锅的鲜美半分没吃出来，倒吃得自己心里苦不堪言。

　　从餐厅出来，乔浅本来计划跟林鹤之四处转转的，没想到公司一个电话打来，让他下午回去加班，乔浅哀嚎了一声，林鹤之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说，“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乔浅委屈地在林鹤之的掌心里蹭了蹭，心头涌起了想要抱住林鹤之把头埋进他怀里的冲动……

　　不过还好他忍住了。

　　林鹤之将乔浅送到公司楼下，下车前乔浅的手又僵在了安全带上。

　　“解不开吗？”林鹤之以为乔浅的安全带又卡主了，刚想探过身子来帮他，乔浅伸出手来抵住了他。

　　“不是，我只是在想……”乔浅踌躇道，“我们还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吗？”

　　林鹤之的身子一顿，随之淡然道，“最好的朋友？当然，毕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

　　“哦，也是。”乔浅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他伸手环住林鹤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去加班啦，下次见。”

　　林鹤之目送着乔浅走进写字楼大门，消失于视线之中。

　　接到林海英的电话回到那个不属于他的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林海英给他斟了杯冰酒，父子俩坐在露天花园的竹藤椅上眺望着夜景。

　　“年轻人要有点年轻人的活力，你总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容易老得快。”林海英同林鹤之碰了个杯，用指腹揉了揉儿子紧皱着的眉心。

　　林鹤之将杯中金黄的液体倒入口中，被这冰甜香醇的口感引得皱起了眉头，“过段时间就好了，现在有点烦。”

　　“让我猜猜为什么。”林海英摸了摸下巴，“上次的收购方案执行的很成功，肯定不是因为工作。你妈的病稳定了不少，跟家里应该也没什么关系，难不成……”

　　“爸，我见到阿浅了。”林鹤之打断了林海英的絮叨。

　　“难怪，我说呢。”林海英笑了，“阿浅居然也在B市，你们和好了吗？”

　　“和好了，只是，他有喜欢的人了。”林鹤之苦涩不已，猛灌了一大口酒。

　　“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林海英长叹了一声，“鹤之，你跟你妈真的太像了。”

　　太像了，总是将爱燃成一道冷火，将自己灼烧得痛苦不已，却也不肯退让和放弃。

　　“或许吧。”林鹤之说。

　　林海英越看越觉得林鹤之跟前妻年轻时相似，那张冷淡的面容就连蹙眉的角度都像，心里越发地觉得亏欠他们。

　　罢了。林海英在心里叹息道。

　　*** ***

　　乔浅感觉自己快要猝死在办公桌上了，自从上次被突然叫回来加班，他已经连轴转了六天，最近正在举办的花滑世锦赛出了个大新闻，跟国内管理部门的运作息息相关，一晚上连上了三四条热搜，乔浅被吕总编派去跟踪报道时刻关注着此时，差不多三天没合过眼了。

　　都说搞IT的996制度惨绝人寰，殊不知全年365天每天24小时待机的传媒行业更惨。

　　世锦赛、运动员、丑闻、通稿这些个大字塞满了乔浅的大脑，挤得他都无暇再去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每天只想着怎么拿到第一手信息在各大流媒中率先发表。

　　事态发酵持续了十日，好不容易挨到世锦赛落幕，这桩丑闻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官方发了通稿，后续处理也已经到位，乔浅与一起奋斗在一线的同事们终于松弛了下来。

　　连着在公司里住了三天，乔浅眼下青黑，头顶呆毛乱翘，下巴处也覆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胡茬，削瘦凹陷的脸颊配上自己过白的肤色，看起来活像个累死鬼。

　　将桌下积攒的泡面盒处理掉后，乔浅收拾好东西拍了拍同事的肩，“我先回去睡觉了啊，拜。”

　　憔悴程度与他不相上下的同事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走出公司大门，还不等乔浅走到路旁的公交车站，一辆银灰色的莲花跑车从他后方开过来侧停在他面前。

　　乔浅一愣，只见跑车的车窗摇下，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小阿浅，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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